吴美英指了指西边:“跑那里去了。”
李桂花叫了一声:“俺的闺女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张翠花在院里喊道:“都赶紧吃饭去上工,别闲着扯淡。”不下地还得搓麻绳呢,哪里有的轻松?
门口的妇女们都赶紧散了,二婶子发话,不滚蛋留着挨骂啊。
李桂花和刘萍跑到河边,影影绰绰地看着阚燕儿站在河边扒在一棵小树上,她立刻喊道:“燕儿,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要是跳河,这不是要逼死你亲娘啊。”
刘萍也跑过去,“燕儿,你别不懂事啊,我们这些天为了你的事儿,真是操碎了心,跟着丢人不说,还……”
“扑通——”阚燕儿居然真跳下河。
李桂花惨叫一声,“俺闺女啊——”一下子瘫在地上。
刘萍也跳起来,大喊道:“来人啊,救人啊!”
这时候吴美英等人跑过来看热闹。
刘萍骂道:“你们村的人怎么这么坏啊,一点人味儿都没有?怎么还见死不救啊,你们快下去救俺燕儿啊!”
单蝶琴笑道:“都是女人,都不会凫水,干嘛让俺们下去救,你自己怎么不去救啊?”
吴美英道:“你们不用着急,这里的水不深淹不死的,站起来就行了。”
柳秀娥喊道:“快去拿根棍子过来把人扒拉上来。”
单蝶琴道:“人家想跳河你扒拉人家就上来?”
有人笑道:“她想跳什么河啊,要是想跳当时在自己村就跳了,还用跑到咱们村来跳?”
“就是啊,真是不害臊,不怕丢人,这是来给我们劳模扣屎盆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劳模强/奸的她呢。”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以后可别让她们来咱们村了。”
说嘴归说嘴,女人们还是麻溜地拿了棍子过来,站在河边试着划拉,果然就碰到一个人。
阚燕儿也不是真的要跳河,只不过不了解环境,扒着小树的时候脚下出溜滑了一下人就摔下去。
她摔进河里呛一口水,差点昏过去,幸亏河水冰凉又给她刺激醒了。
感觉有棍子扒拉自己,她就赶紧握住拼命地往上爬。
拿棍子的妇女喊道:“哎呀,快来帮忙!我要被拖下去了!”
吴美英几个赶紧过去一起帮忙把阚燕儿拉上来。
李桂花听说女儿被救上来了,哭喊着扑上去就抱着闺女开始放声大哭。
吴美英嫌弃地大喊道:“干嘛呢,别瞎抱!我可没有这样的娘!”她一把将李桂花推开。
李桂花发现抱错人,虽然月亮挺亮堂,可影影绰绰地她也看不清哪个是自己闺女,又听见女儿哭泣的声音这才赶紧过去抱住,大喊着苦命的闺女。
有人不好热闹的就赶紧散开,有好热闹的也怕得罪劳模赶紧走。
吴美英问柳秀娥:“婶子,怎么办?”
柳秀娥:“你吃了?”
吴美英:“吃啦。”
柳秀娥:“搓麻绳打苫子去。”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只剩下李桂花娘三个坐在河边吹冷风。
已经立了冬,算节气也到小雪,晚上那可是冷飕飕的,尤其浸了水,小风一吹简直冷到骨头里。
刘萍道:“娘,咱们先去三姨家住一宿。”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饿得慌。
李桂花道:“先去劳模家,不能便宜她家。”
要是不要点补偿,闺女不是白吃亏跳河了?
女儿从小就懂事,要不是出这档子事,她心疼都还来不及呢。这会儿跳河都湿透了,又冷又饿,大黑天的也没法儿往家走,当然得去劳模家住一宿。
两人搀扶着燕儿往张翠花家去,结果天黑又不熟悉找不到路了。
李桂花问道:“是这个胡同来着?”
刘萍道:“好像是上一个,我跑过来记得拐了一下。”
李桂花道:“去问问。”
刘萍就去敲门问问那户人家劳模家在哪里。
等她们折腾完找到张翠花家门口,发现已经锁了门,只得又去李桂云家,谁知道李桂云家也锁了门不在家。
没办法,她们只得去二队的生产队找人。
张翠花几个都在那里干活儿呢,见她们过来也没人理睬。
她们看了看,李桂云并不在里面。
刘萍就问道:“二大娘,俺三姨呢?”
张翠花没理她,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李桂花就开始哭,“你说你们劳模怎么那么心狠啊,我们闺女出去,她也不说拉着,是不是巴不得俺们跳河啊。”
那边王月娥原本还寻思看着闺女浑身**的怪可怜,想说安排她们去自己家南屋凑合一宿,哪里知道她们开口就这么气人。
怪不得把张翠花气成那样呢,多少年没见她这么生气。
王月娥也不管了。
刘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李桂云和王玉芹,还是不甘心,就在二队的院子里喊。
吴美英道:“你快别叫魂儿了,你说俺真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刘萍气道:“那是你们见识少,俺们还没见过你们村这么狠心冷血的呢,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吴美英:“你们还是快走吧,说话这么气人,估计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们。”
那边李桂花一屁股坐地下,拍着腿,“哎呀,饿死了……饿死了……”
王月娥问道:“食堂里还有剩饭没?”
柳秀娥道:“咱们天天数着嘴做饭,干的稀得将够填饱肚子的,哪里有富余?有晒干的地瓜砖,就不知道啃不啃得动。”
晒干了以后刚硬,刀都切不动。
李桂花在那里一个劲地喊饿,饿死了。
王月娥见不得人家卖惨,就道:“要不就点着火儿,给她们下点地瓜干。”
单蝶琴撇嘴道:“我说大娘,要是这样的话,从谁的口粮里扣?以后不让三婶子吃饭还是不让谁吃呢?”
二队当然不至于这样紧张,多余的地瓜还是很多的,但是这么说没有错。
毕竟现在是大锅饭,要是谁家都来亲戚吃,那口粮不够怎么办?
李桂花倒是不怀疑她们不舍的给吃,真的以为口粮不够,毕竟他们大队就这样,只有和干部关系好的才能分干的吃,很多人都是一天三顿稀饭。
她哪里想到还有二队这种奇葩,吃干饭也能吃饱呢?
到底也没饿着她们,当然也没让她们吃饱,吃个六成饱就拉倒。
晚上还是去了李桂云家,毕竟亲姊妹,李桂云也不忍心不管,把自己的棉被给她们用,还借了王玉芹的衣服给阚燕儿换上。
结果阚燕儿当晚上就冻感冒、咳嗽发烧,第二日李桂花趁机让儿媳妇回去上工她留下照顾女儿,住在李桂云家。
虽然张翠花觉得不好,要她是李桂云的话就直接将俩人赶走,但李桂云不是那样的性格,自然也强求不来,她也不管。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都有几个难弄的亲戚,别人也帮不上忙,不好乱管闲事。
李桂云还能忍受,王玉芹可受不了,当天就把阚燕儿骂了一顿。
因为阚燕儿的衣服已经烤干却不肯换还是穿着王玉芹的,结果晚上来月经就把王玉芹的衣服给弄脏。
这还不说,弄脏也不脱下来洗洗还继续穿着,说是等来完一回洗。
李桂花还说什么,“反正已经弄脏了还能怎么着?脱下来就干净了?”“你这个媳妇儿怎么这么不善良,小肚鸡肠的计较?”“你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计较这点鸡毛蒜皮?”
把王玉芹气得真是能跳墙,让她们赶紧滚蛋。
李桂云又压不住李桂花和阚燕儿,只得劝王玉芹别生气,先忍忍过两天她们就走了。
不是当事人觉得过两天就过两天,可要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简直一秒钟都不能忍,更何况还要过两天?
过两天是几天?两三天,三四天,五六天?
都可以说过两天!
不过这种事儿李桂云自己不硬气,别人根本不好管。
第一天早上食堂还给母女俩打饭的,晌饭有人受不了意见很大,“食堂的伙食都是按口粮来的,凭什么给她们吃?”
尤其王连花和赵佩兰几个。
赵佩兰大声抱怨:“这样可不行,上一次怎么说的?”
她让爹娘来吃口肉,他们就没鼻子没脸地挤兑她,凭什么现在李桂云可以让姐姐外甥女来吃饭?
张翠花道:“你不用嚷嚷,又没给她们打饭,吃不着你的。”
赵佩兰尴尬道:“我也不是怕吃我的,真要是有困难,帮把一口也行,可谁都不宽裕,天天吃怎么受得了?”
于是晌饭就没有李桂花和阚燕儿的补贴,李桂云家里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打了饭本来自己刚够吃的,现在还得给俩大人吃,哪里够?
更何况李桂花自认老周家欠她和闺女的,她们是来要账的,当然不客气。
李桂云一端了饭菜回去,她立刻就抓起俩窝窝头,她和闺女一人一个,先大口地吃,吃完以后再呼噜呼噜喝粥或者吃菜。
根本不管李桂云。
她想的好,李桂云毕竟是他们二队的社员,再说家里也有媳妇儿,本家还有妯娌,她们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
她寻思着李桂云受不住的时候,怎么也会会去找张翠花、王月娥家匀点吃的,保管饿不死。
可李桂云只觉得丢人,又怕给人家添麻烦,哪里还好意思要吃的,当然是自己饿着或者随便凑合吃口,饿得真是前胸贴后背的。
倒是王玉芹,一开始还可怜自己婆婆没饭吃,所以每次都和孩子给她匀出点来填肚子。
结果试探几次,她发现李桂云都不肯狠下心来赶那母女俩走。她还拉着脸和婆婆闹了两次,李桂云倒是也不生她气,就会哭丧着脸为难,“那你说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啊,我说了好几次,她们也不走,我都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