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之前那样面目全非,而是眉目清晰之极。
但是,面前这个眉目清晰的泥人,却分明不是之前那个泥人的样貌……更不是什么浓眉锐眼板着脸,反而是剑眉星眸微挑的唇,竟是一副温温而笑的模样。
而且……如此眼熟。
琉璃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泥人,又抬头看看端王。
端王笑道:“怎么样?”
琉璃满心震撼,望着端王笑影浅浅的样子,低头又看看手中泥人……她明白了这泥人的样貌像是谁了。
“王爷,”琉璃竭力定神,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这个,跟我之前……”
端王不等她说完便道:“你不喜欢?”
琉璃一愣。
端王含笑凝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温柔之极:“真的……不喜欢?”
风温柔的撩过杏林,发出扑簌簌的声响,像是杏花都沉醉在春风之中,正在快活的颤抖。
端王的声音却比春风更加扣人心弦。
他显然问的不是这个泥人。
琉璃这么迟钝的性子,居然也神奇地听了出来。
原本是范垣的脸的泥人,却给端王改成了类似他的容貌。
泥人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泥人,却又好像完全变了。
现在想想,这泥人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宿命一样。
琉璃从可能嫁给范垣,突然之间嫁给了端王。
***
范垣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这会儿头是真的有些疼起来。
之前他总怨念琉璃心中只想着朱儆,但现在,却宁肯她在想朱儆。
可他又知道骗不了自己的心,于是站起身来,从桌边走开。
心底好像有一股火,无法宣泄。
他回过身来,却见琉璃还站在桌边,正担忧地看着他。
负在腰后的双手紧握,喉头一动,范垣走了回来。
琉璃察觉到他身上不善的气息:“师兄?”
范垣看着面前这张脸,倘若认真看的话,越看越是惊心。
温家阿纯,绝色天生。
自打“温纯”病好了之后,绝色的名头就在京城之中不胫而走。
但是对范垣而言,这毕竟不是他记忆中的陈琉璃。
以至于在知道温纯就是琉璃后,他几乎不敢再细看这张脸。
仿佛只要朦胧扫过,就会产生一种眼前的人就是琉璃的错觉。
而造成这所有的罪魁祸首是……
一想到这里,心头更加烦躁不安。
琉璃见范垣一言不发,眼神幽寒,好像又动了怒。
当下忙又陪着小心:“师兄,说了这半天,你一定口渴了,我给你倒杯茶。”
范垣道:“不许去。”
琉璃立在原地:“那,那我再给你剥一个橘子。”
琉璃将剩下的那个橘子拿起来,才要剥,手腕就给范垣握住。
那橘子从手心滚落,在脚下地毯上滚了滚,便停在了桌子旁边。
琉璃只觉着范垣揽着自己,往前一步。
然而她身后已经是桌子,竟是退无可退了,后腰不轻不重地抵在桌沿上。
只来得及叫了声“师兄”,便给以吻封缄。
琉璃慌得闭上双眼,长睫眨动间瞧见范垣近在咫尺的脸。
这微蹙的浓眉,也都是她熟悉的弧度。
只是唇齿相交之际,这霸道强横的感觉,却实在是太陌生。
琉璃的心也忍不住狂跳,可只以为他恼怒之中而已,捱捱也就过去了。
殊不知,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
这一日,眼见晌午,琉璃才返回温家。
养谦因白日里都在翰林院,中午不回来吃饭,琉璃做贼一样沿着墙根儿,灰溜溜地才回到屋里,就给小丫头们捉住。
小丫头道:“姑娘总算回来了,先前那府里的二姑娘来找,因不在,正跟夫人说话呢,姑娘可快去吧。”
琉璃吃了一惊,忙先叫打水来,正匆匆洗漱了。就听见外头范彩丝笑道:“你去哪里逛了,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声,叫我也出去透透气才好。”
琉璃回身,见彩丝已经走了进来,旁边温姨妈陪着,笑对琉璃道:“我才跟你姐姐说你出去,把她急得了不得,直抱怨你不叫上她呢。”又问:“买了什么回来?”
琉璃做贼心虚,才洗过的脸上又泛起一层淡粉:“没看到什么好的……路上往慈恩寺上香去了。”
小桃在旁边听她空口说白话,便露出惊讶表情,却不敢吱声,只忙把琉璃换下来的衣裳抱了出去。
温姨妈不疑有他,就说:“你陪着你二姐姐坐会儿,我去看看他们中午做什么菜。”
当下温姨妈出去了,彩丝便走过来,笑嘻嘻地打量着她:“妹妹去寺里拜佛,许了什么愿?”
“无非是……母亲跟哥哥都平安康泰罢了。”琉璃搪塞。
彩丝笑道:“没有许别的?”
“又有什么别的了?”
彩丝诧异:“比如……让四叔早早地脱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好快快跟你成亲之类呀。”
她说前一句的时候还是郑重其事,到后一句,却噗嗤笑了出来。
琉璃红了脸:“怎么拿我打趣。”
彩丝说道:“可不是打趣,是真心替妹妹着想呢。”
琉璃因方才从别院回来,心思浮动难以安定,不敢再让自己想有关范垣的事,便问道:“姐姐今儿是一个人来的?”
彩丝说道:“我本要叫着三妹妹,只是她懒懒的,近来又病恹恹的吃着药呢,我便不敢勉强了。”
琉璃不语。
彩丝叹了口气:“许是因为郑大人跟张尚书的千金好事将近的缘故,她心里自然就更不受用了。”
琉璃慢慢地吃了半盏茶,心神总算安定下来:“三姐姐倒也是个痴情的人。”
彩丝竟难得的没有评点褒贬,只点点头道:“我看她的情形,却有点害怕。”
“怎么害怕?”
“人家都要成亲了,她还苦苦惦记着,这如何了得,难道真要疯魔了么?”彩丝眼中透出些许感伤。
琉璃道:“按理说上次该已经跟郑大人说明白了,如何还不死心?这样下去只是自苦罢了。不如趁早断了这念想。”
彩丝道:“你我是旁观者,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这些话又怎么能跟她说?她是个多心的人,未必感激咱们,只怕还会恨上呢。”
琉璃点头,彩丝瞥她一眼,突然说道:“其实,也不怪她煎熬,你大概不知道,府里头最近,似乎也在为我们张罗了。”
琉璃起初不解,想了想:“是要张罗亲事?难道也有了人选了?”
彩丝见她问,突然红了眼圈,低头一声不吭。
琉璃忙道:“二姐姐,你怎么了?”
彩丝低着头,泪却从眼中流了出来。
琉璃惊愕,忙又问。彩丝掏了帕子擦了泪:“芳树毕竟是嫡出的,再怎么,也能配个不错的好人家,但是我……谁知道呢?”
琉璃见她居然是担忧自己的终身,便劝道:“夫人是个精明的,自然会给姐姐们挑好的人家。”
“夫人固然精明,但未必肯在我们身上费神。”
“这话从何说起?”
彩丝叹了口气:“妹妹,你只想想,你们才上京多久的时候,夫人就暗暗地开始为你跟谦哥哥筹谋了,你的年纪比我跟芳树都小,且又是温家的人,按理说夫人该先替我们打算才是,可偏偏没有,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琉璃若有所思。彩丝道:“你虽然只在府里住了一年,但有些事总也能看出些来,我们大房毕竟不是夫人亲生的,二叔才是夫人正经所出呢。所以大房跟夫人这边一直感情也极淡,而且在夫人看来,我们这一房的事,她也未必肯操心,只交给我们这房里操办就是了。”
琉璃道:“那大爷自然也要为你们着想的?”
彩丝苦笑:“父亲那个性子,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如今我只盼着他别随心所欲的胡乱把我们卖了就罢了。”
琉璃吃惊:“怎么就说的这样了?这当然万万不会的。”
彩丝长叹了声,半晌笑道:“总之,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咱们就等看着罢了。”
彩丝说到这里,又看向琉璃,眼中流露羡慕之色:“可知我心里羡慕你羡慕的很,有养谦哥哥疼惜照顾着,姨妈也是一心宠爱……如今又偏跟四叔结了姻缘,世间的好几乎都占全了似的,我但凡也有个像样的哥哥,也不至于现在像是飘萍浮草一样了。”
说着,不禁又落下泪来。
琉璃忙劝慰,彩丝勉强止住泪,却拉着琉璃的手,似乎还有话要说。
正在此刻,温姨妈走进来,说是午饭已经备好了。于是大家先去吃饭。
下午时候,彩丝便回范府去了。温姨妈又细问琉璃外出之事,因问:“好歹出去了一趟,怎么一样东西也没买?”
琉璃到底不愿彻底瞒着妇人,便说顺道去探望过范垣。
温姨妈意外之余,却并没说别的,只道:“那也罢了,你去瞧瞧他是好的,世人多是那些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的却少。这种非常时候,正要去看看他,别寒了他的心。”
琉璃见温姨妈如此通情达理,极为欣慰。温姨妈却又叮嘱:“只是这件事不要让你哥哥知道,他心里对四爷有些恼意,叫他知道,又要节外生枝的了。”
琉璃正也是这样想法,当下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