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执罡军今日便将北上奇袭哈喇慎部落,边关前后加强防御,不必增援。
第二,派以夏言为首的十名文官随军北上,记述每日见闻,不从者斩。
你们这些看起来言之凿凿的文官,大概从来没有感受过,
什么,叫战争。
第47章
夏言是在睡梦里被拽起来的。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看清谁闯进了自己的家里,双手就被直接束上。
抓他的人似乎对文官们破口大骂的那一套非常熟悉, 还直接塞了块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
他被套了个麻袋, 直接被扛起来带走, 一路上天旋地转还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自己触怒了皇上,就这样被杀人灭口了?
夏言终于想起来了些什么, 心中痛骂了一声昏君,两条腿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双脚终于能落了地。
身边好像也有类似呜咽的声音,搞不好是同样落难的臣子。
下一秒,伴随着刺眼的光亮针扎似的冒过来,他身上罩着的麻袋被猛地取走, 手腕上缚着的绳索也被利落的划断。
由于在昏暗中呆了太久, 哪怕现在满心想逃跑,他也睁不开眼睛。
高堂左右的兵官都握紧了佩刀,十个文官揉着眼睛各自缓了过来,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陆炳穿着官袍,金钱豹补子栩栩如生,只接了沈炼递来的茶, 不紧不慢的抬了眸子。
夏言一看见他身上的武官补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搞不好今天这脑袋就断这儿了!
其他几个文官原本想动怒大骂, 一瞅见这前后左右带刀的侍卫,再瞅瞅身后紧闭的大门,好几个当时就软了腿脚, 又不肯低头认错。
有个御史认清这高处坐着的陆炳,直接恼火道:“陆统领直接把人绑来,怕是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
陆炳抿唇一笑,淡淡道:“行军事急,由不得几位大人推辞,索性直接捆来,也免得延误了军机。”
行军?夏言一听这两个字,整个人都懵了。
行军关他什么事?就算他在兵部,那也是文职,跟那些舞枪弄棒的可不一样!
“文明这里有一副谕旨,沈炼,读给他们听。”
他身侧的贴身侍卫略一低头,将那圣旨大声的念了出来。
几个文官一脸难以置信的听完了全部内容,有两个当场就跌坐在地上了。
皇上突然就要派陆统领去打鞑子!还是突袭!
突袭就算了——带上他们十个文官过去跟着,算什么话啊?!
沈炼跟陆炳交换了下眼神,佯装他们并没有听懂,又高声读了一遍。
夏言心里又惊又怕,可眼下明显没有回头路了。
去随军怎么了!他强行安慰自己道。
这皇上也说了,打打杀杀的都是武官的事情,自己这几个人过去只要记录情况就行,想给陆炳抹黑一笔都相当简单!
再者,这去了边塞,就可以领略什么是车错毂兮短兵接,什么是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也许自己根据这所见所闻,一时间诗兴大发,还能写出不朽的诗篇来!
“如果有任何妄图逃跑着,直接以违军纪处置。”陆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不紧不慢道:“换句话说,如果这执罡军在草原上直接覆灭……”
“几位大人,也请跟着陪葬吧。”
话音未落,有人直接跪下哀求道:“陆统领,微臣家上有老下有小——”
陆炳直接打断道:“哪个将军士兵的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那个人怔了下,不甘心道:“臣不会武功,此去——”
“不用你们打仗。”陆炳冷冷道:“上了战场之后,你们在后方呆着就行,流矢都伤不到,自然有人来盯着你们十个人。”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示意沈炼先回去看顾锦衣卫的事情。
再过一两个时辰,陛下的诏令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就算有人反对,自己带着军马也早就行去多时了。
“时间到了,都随我去京郊吧。”
这十个文官中,有的家境贫寒,有的养尊处优,但大多都不会骑马,怕是要么走惯了,要么坐惯了轿子。
虽然一共剩下六七千执罡军,但个个都是训练有素又强韧不拔的好汉——谁会给这几位爷抬轿子去?
“真不会……”
“不会就直接坐那个千户怀里,路上抱好马脖子!”陆炳打断道:“别废话了,衣服行囊自然不会给你带替换的,行军打仗要什么干净!”
那十个文官或跌跌撞撞的上了马,或一脸被强取豪夺的坐进哪个将领的怀里,伴随着营门的缓缓打开,五千精兵直接如长龙般延伸而去,席卷着滚滚黄沙一路北上!
虞璁站在乾清殿前,看着石榴树枝头的喜鹊蹦来蹦去,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担忧。
这次奇袭,可不是为了争夺城池。
而是为了抢马。
许多只看过中国近代史地图的人,会以为中国在明朝时也如雄鸡一般。
蒙古只是盘踞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那块草原上,算是个麻烦,但不算大麻烦。
可实际上,等到虞璁这一整年对着地图穷琢磨,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这个时代的俄罗斯,可还在欧洲沉迷内战呢。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十六世纪的下半叶,随着专制制度和对外扩张政策的颁布,俄罗斯人才跨过了乌拉尔山,挺进亚洲。
但是现在,整个亚洲的北边都是蒙古鞑靼帝国的。
这就很恐怖了。
如今的蒙古,等同于现代的整个俄罗斯还要加上中东势力。
蒙古本身是个宽泛的概念,虽然都是游牧民族,但分分合合争斗不休。
这也正是为什么,朱棣要花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制衡每个部落之间的关系。
一旦这整个北亚的各部落联合起来,中国就会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状态里。
虞璁呼吸了一会儿又干又冰的冷空气,觉得脑子里又清晰了许多,才折回宫殿里去,继续看地图。
当下的中国,像个尾巴和头都巨大无比的公鸡。
除了半个东三省之外,再往北的一整块区域,相当于如今的从马加丹到切尔斯基一带,几乎都是中国的领域。
换句话说,中国在明朝嘉靖二十八年前后,领土是直接可以绵延到北西伯利亚海一带的。
陆炳这次去打骚扰战,主要还是尝试性掠夺牛羊马匹,或者可以说,就是为了跟蒙古人干一架,打得赢就抢,打不赢就撤。
所有的马匹都直接带走,牛羊宰杀后装箱搬运,或者直接给他们改善伙食。
这个地方离边关极近,本身是在再三考虑之后才择定的练兵之处。
皇帝他现在真正关心的,其实不是河套与蒙古,而是女真。
这个狗比白眼狼。
虞璁不是个爱说脏话的人,也明白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
但是——这女真可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人啊。
河套被抢,是迟早要抢回来,而且能纳入计划中一步步的施行。
可是女真的存在,就跟心脏附近长了个肿瘤一般。
这个时代没有东三省,只有卫所制度下管理的建州卫。
女真族一共被分了三大块,分别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东海女真。
如果要套入现代的概念,那就有点像是少数民族自治区,但军事方面是被严格管辖着的。
很多人并不理解努尔哈赤这种蛮子是怎么一路杀尽明朝皇族,几乎所向披靡。
在他们的印象里,努尔哈赤可能是游牧民族里诞生的——毕竟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蒙古人。
实际上,他就出生并成长在这一片农耕区域里,用祖、父的十三副遗甲,将女真三大部族统一,自立为汗国号为金,在万历四十四年公开反叛了明朝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对女真简直是厚道的不能再厚道了。
按照孟森的话来说,“明之惠于属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为最厚。”
洪武二十年里,打不过明军,只好相继悉境归附中国的,是他们女真。
后来土木堡之变以后,察觉明朝国力衰退,开始寻衅滋事的,是他们女真。
去骚扰朝鲜又被教做人,跑回中国求封地马市和种种好处的,是他们女真。
最后反手一刀,终结掉风雨飘摇里的大明国,杀尽皇族宗室的,也是他们女真。
虞璁捂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他妈的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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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道怎么搞,就只好叫大臣们过来。
反正天大地大不如国家事大,这时候如果先打内战,完全是乱来。
但是女真里杀掉一个努尔哈赤,还会冒出来一个努尔哈橙,只能走维稳和民族团结的这个大方向。
——要解决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