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待众人走后,周中把荷包还给刘向东,道了一声,“好自为之吧。”
    急转直下的剧情,出乎人意料的结果让两人呆愣了好久,直到周中和刘鹏走后,两人才回过神来。王俊才朝刘向东呸了一声,急急追了出去。
    刘向东一愣,也跟着追了几步,又停住,脚尖一转,回了屋里。今天他犹如经历了一场战争,后背满是汗。
    周中和刘鹏拦住王俊才,“别谢,赶紧回去好好准备,倘侥幸过了,还有一场院试,好好考试吧。”
    “万事没有考试大,切记。”周中又嘱咐了一句。
    王俊才愣了愣,长揖谢过,急步回去。
    待回到柴房,刘鹏翘起大拇指,“周兄厉害,观察细微,一个荷包的面料就破了局。”
    周中道:“也是布局的人大意,以为细枝末叶,实事上好多事都坏在这些细枝末叶的小事上。”
    “受教。”刘鹏拱手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周中道。
    刘鹏咧嘴笑过,两人又读起书来。
    三日后,周中和刘鹏皆中,自此两人是童生老爷。有人欢喜有人愁,客栈里很快少了一批人。
    童生就有人报喜,周中和刘鹏在府城准备院试,不日两人的家里各自收到喜报。
    因着春季农活众多,连小邵氏都去了田间做些轻松活。留了大丫在家里做饭。当喜报上门时,大丫手慌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报喜人见只有一个丫头在家,也不为难,只是笑嘻嘻站在院门口。二娃飞快地倒腾着两条小腿往田间跑去,边跑边喊,“奶奶,爷爷中了,爷爷是童生老爷啰。”欢快的声音传出老远,在田里干活的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计,不禁问旁边的人,“这是周家二娃的声音吧?”
    “周中那个傻子真中了?”
    “就他那副呆不楞瞪的样能中?”
    第十九章
    邵氏老远听到二娃的喊声,直起腰来捶了一下,扭头对小邵氏道:“你瞧瞧,二娃想他爷爷中秀才都想疯了。”
    二娃跑到邵氏面前,大声喊道:“奶奶,你听到我的话没有?爷爷中了,从今以后爷爷是童生老爷咯。”
    邵氏瞧着小脸蛋通红的二娃,难以置信地问道:“二娃,你爷爷真中了?”
    “中了。”二娃点了下头。
    “真中了?”
    “真中了。”二娃的小脑袋又点了下。
    “确定中了?没听错?”
    “奶奶,我真没听错,爷爷真的中了。”二娃的小脑袋点了一下又一下。
    邵氏腿一软,整个人坐在田间,扭头望着周秀,“老大,你掐我一下,我没有做梦吧?”
    周秀实诚,看着自己骨骼粗大的手,问:“娘,要不让弟妹掐你一把吧?我手重。”
    邵氏也不要别人掐,自个儿掐了自个儿一把,一声痛呼后,邵氏拍了手站起来,“看来我不是在做梦,我们家老头子总算考中了。”
    邵氏一边说一边双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
    周秀在后面看得直了眼,也追了上去,嘴里喊道:“娘,你慢点,慢点……”
    周家院子,隔得近的人家早收拾了手里的活把周家院子围了个结结实实。赵里正在院里招呼两个报喜的人喝茶,“你们等等,他们家的田地在村头,离这里有段路程,你们稍坐坐。”
    “不急,不急。”好歹来了一趟,总得拿喜钱吧,反正其他家都跑完了这是最后一家,晚点就晚点吧。两个报喜人安心坐着喝茶。
    “周嫂子回来了。”
    人群闪过一条路,邵氏和周秀走了进来。
    两位报喜人忙上前恭喜,“恭喜周老爷中了府试第十名。”这报喜不伦不类,童生不同秀才,只有头名才有衙役上门报喜,其他的人都是闲汉为了赚些喜钱自个儿跑上门去报喜。此二人正是闲汉,因为跟县衙里面的衙役有点关系,每年府试院试,他们打听那些人中了,然后自个儿跑来报喜,赚些喜钱。
    邵氏听着名字果真是周中,心中那点报错的担忧瞬时消失的干干净净,扎着双手跟着人家说一声同喜,又招呼两位报喜人喝茶。转身招呼起村里人来,听着他们说着奉承话,满脸的喜气洋洋,嘴里呵呵笑个不停,却没有一人想起给喜钱的事来。
    两个报喜人有一霎那呆愣,紧接着两双眼睛看着赵里正,眼光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
    赵里正看着一无所觉的邵氏,不禁拍了一下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儿。然后伸手往怀里掏了掏,赵里正脸上堆起的笑一下子僵住,对上报喜人的视线,立马又堆上了笑,“坐,坐一下。”
    赵里正几步窜过去拉出人群中的周秀,低声在他耳旁道:“喜钱。”下巴又朝报喜人那边抬了抬。
    周秀恍然大悟,凑过嘴巴悄声问:“里正,这喜钱该给多少?”
    赵里正直盯盯地看着周秀足有五息,周秀不解其意,问:“里正,你也不知道?”
    他堂堂的一村的里正,能不知道喜钱给多少?
    要不是知道周秀老实,他真怀疑周秀在给他下套。喜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要看自个儿的家底,有些家境差一些,只给个十来个铜板也是有的,有些富贵人家给上一两银子的也有。他怎么好说给多少呢,毕竟他不清楚周家家底。不过朱家村来闹事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周家年货好像是周中借银子办的,估摸着家里没甚钱。赵里正想了想,轻声吐出几个字,“一人二十个铜板。”
    是不是太少了?周秀心中暗想,不过并没有说出口,回了屋里,摸出一百个铜板,一个封了五十个递给了报喜人。两个报喜人走出村子打开红包一看,“嗬,还有五十文,看那家家境也不是有钱人,以为只拿得到十来文呢,不想是个大方的。”
    “应该是那个里正说的给五十文,你没见周家的儿子问了那个里正吗?”
    “嘿嘿,这个里正好玩,拿别人的钱做人情。”
    “管他的,只要钱落到我们手里就成。”
    “下次要是这个周老爷中了秀才,我们再来报喜,说不定有百来文喜钱。”
    等下次他俩再来报喜时,拿到的喜钱只有二十文,两人傻了眼。
    送走赵里正和村子里的人,邵氏才拍着大腿道:“糟了,我忘了给喜钱了。”
    周秀道:“娘,我给了,一个给的五十文。”
    “你那里来的钱?”邵氏想起周中给儿子的一两银子,掏出一百文递给儿子,“给,这是公中该出的,你们自己的私房是自己拿着。”
    周秀又道:“我问了里正,说一人给二十文,不过我觉得少了点,就一人封了五十文。”
    邵氏一个巴掌拍过来,“你钱多的慌啊?跑过腿儿就给五十文,美不死他们,你在镇上干一天的活,才二三十文。下次可不许傻大方,充什么冤大头啊。”
    “这不是爹中了吗,高兴,高兴。”周秀脸上的笑都落不下来。
    邵氏斜了他一眼,嘴角却翘得老高,“看在今天大好日子,饶了你。”
    隔壁邓家,邓二吩咐家里的两个儿子,“明天,你们去帮周家干活。”
    邓二媳妇炸了毛,“凭啥?我们家自个儿的活还没干呢,帮他家干?你脑袋发烧了吧?”
    “凭啥?就凭人家如今是童生老爷。”邓二阴着脸道,“要不是你平时喜欢骂骂咧,嘴下不留德,得罪了人,我舍得让儿子受罪自家活不干去干别人的吗?”
    邓二媳妇哼了声,“不过一个童生,你就怕了?之前我骂他家,也没见你放个屁出个声。”
    “无知妇孺。”邓二不理媳妇,扭头跟两个儿子道,“你们把活做漂亮些,既然出了力就得做好,别出了力还落不个好。”
    邓二家也有二十来亩田地,家里三个男丁干活本来就累,还要帮周家干活,邓家两个儿子不乐意。
    邓二见两个儿子拉着脸,气得直拍桌子,“这事怪谁,还不是怪你们娘。上次朱家村来人,真以为是从别处听到风声来的吗?是你们娘让你们舅舅特意去朱家村通风报得信。之前周家没人有出息,那事过了就过了。可如今周中是童生老爷,说不定有人想去讨好周家,把你们娘给卖了,到时候眼看着你们娘被赶出去?”
    两个儿子嘴巴张得老大看着娘,邓老大开口,“娘,那个朱三是个地痞无赖,你怎么能惹上这种人啊?”
    “爹,朱三在周家没讨到好。会不会找上娘?找我们一家子报复?”邓二忧心冲冲。
    邓二媳妇抬了下巴,“这么久也没见朱三放个屁,你们也别太把他当会事了,有你们舅舅呢,有啥担心的。”邓二媳妇娘家的几个兄弟自来是她的底气,又宠着她,给她撑腰。要不是仗着娘家几个兄弟,她也不敢在村里撒野。
    邓家老大老二想着几个舅舅的彪悍,放下心来。可让他们去周家干活,实在不乐意。
    邓二媳妇瞧了,拍板决定,“老大老二,别听你爹的,去干啥呢,就算你们在家里闲着也不要去周家干活。”她就不信周中那个呆样能考中秀才,想到这里,她安慰邓二道:“当家的,童生真不是啥。总不至于他一个童生,你就怕了?童生算个屁啊,连税徭役都不能连免。一辈子童生的也不是没有,就凭周中那个呆子,能中个童生都到天了。我们巴巴地跑去帮忙干活,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咋了呢。”
    邓家两个儿子边听边点头,深觉没必要因为一个童生而巴上去拍马屁。
    邓二看着一家子的蠢样,心里烦燥,又隐隐觉得媳妇说的在理,万一周中没有考上秀才呢,这个时候献的殷勤就是一场笑话。
    邓二这边犹豫难决,赵里正那边在发火。他回到家里,就见媳妇胡氏把大儿媳妇使唤的团团转。他眼光一扫,就知道媳妇那点心事。周中成了童生老爷,在村里算头一份,周家在村里自然有了影响力,而之前围着他媳妇转的人应该就会围着邵氏转,他媳妇那里受得了。若周中再进一步中得秀才,媳妇还得去捧着邵氏,别说媳妇不痛快,他也不痛快。可他毕竟有脑子,年前的一些事他已瞧出周中的变化,隐隐有了交好之意。且周中中了秀才,只他不对着干,对他来说是有好处的。比如免税,周家如今只有十来亩田,而秀才可以免五十亩,他们家的田地可以投靠到周中名下,比起这些实在的好处,这些外在的面子就不算甚。偏他媳妇不听,觉得曾经看不上眼的人还要她去就低作小,想着就是一肚子的火。赵里正再三劝不听,也发了火,“谁让你儿子没出息呢,没考个童生,秀才让你作威作福。”
    胡氏侧了身背对着他不言语。
    几十年的夫妻,赵里正也不愿意伤了媳妇的心,劝道:“你想,如果是县老太爷的夫人,你能端着架子,让人捧你吗?”
    胡氏转过身,嗤了一声,“她是县老太爷的夫人吗?”
    “说不定有天就是了,等人家成了诰命夫人,你想去人家面前就低作小还没有那资格呢。”赵里正叹道。
    因赵里正识些字又经常跟差役打交道,知道诰命是甚,也曾跟胡氏说过。对于胡氏来说诰命夫人那就是头顶上的天,可望不可及。可不想粗鄙的邵氏竟然有可能成为诰命夫人,她心里一阵慌乱,说不出的憋闷,咬了牙发狠道:“赶明儿找个私塾,把小儿子送去读书,让他给考个功名,给我挣个诰命出来。”
    不至胡氏心头有了这打算,村里好些家中有余粮的人家心中也隐隐有了此想法。
    第二十章
    刘鹏父母接到报喜时,完全不敢相信,没正经上过一天学,自己瞎捣鼓的儿子能中了童生?谁信啊?两个报喜人言辞戳戳,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刘父刘母神色忪动,似乎有些信了。见此,两个报喜人心中一喜,又趁热打铁,“若是你们不信,可以去县衙里问问,这种事骗不了人。”
    偏这时有人认出两个报喜人是县里的闲汉,怀着莫名的心情,他指着两个报喜人大叫:“他们两个县里的闲汉,我见过,是来骗钱的。”
    刘父刘母一听,原本露了点喜意的脸顿时臊的通红,暗怪两个闲汉耍弄他们,让他们在乡邻面前丢了脸。于是,两人一人抡起扫把,一人拿起锄头就打。两个闲汉不妨有此一处,那次报喜不是好茶招待。两人直叹倒霉,又舍不得报喜钱,一边躲一边道:“刘老爷真的中了童生,真的中了,这种事我们那敢骗人。”
    自家里儿子娶了媳妇后,刘母就享了福,地里的活再不用她干,只在家里带带孙子,做做饭,农闲时连饭也不用做,都是家里两个儿媳妇轮流做。十来年下来,骨头早变软了,跑了一会就撑不住,累得慌,扶着院墙撑着扫把,喘着粗气,指使听到信儿刚回来的老大老三,“老大,老三,赶紧给我把这两个骗子抓住,狠狠地打一顿,骗到我们刘家头上来了。”
    两个壮实汉子到底比两个老人利索,原本身上没挨着打的两个报喜人身上一下接一下的挨了打,此时他俩也顾不得喜钱,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地跑了,就怕跑慢了再挨上一扁担。两个报喜人自认晦气,跑一趟喜钱没拿着,反而挨了一身的打,忒倒霉。
    赶走了报喜人,刘父坐在堂屋里生闷气,连饭也没吃,吩咐两个儿子出去找老二,一个往村里找,一个往县里找,不论如何得把人给他拎回来。自从把老二分了出去,刘父刘母再也没管过他,反正分了他房子和田地,够养活他自个儿。除了逢年过节一起吃顿饭,平时也不管他在哪里。
    这回刘父是气狠了,发了狠要把刘鹏弄回村里好生看管,不准他再读什么书。
    刘老大先去了村尾的老房子,没见着刘鹏,找附近的人问了问,说好些天没有见着刘鹏。刘老大估摸老二又去县里干活,转头回了家。刘父听了越发的生气,刘鹏在县里定没啥好事,不外就是舔着脸求人指点他读书。
    刘老三跑到县城里,找刘鹏经常去干活的书铺伙计打听,伙计一听说此人是刘鹏的兄弟,立即殷勤地道:“刘老爷前儿过了府试,如今是童生老爷。”
    “刘老爷?童生老爷?”刘老三把话在脑袋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想明白,倒记起一大早来家的两个闲汉,他抡起眉头鼓起眼,“你是不是跟早上那起闲汉一伙的,哄骗人的?”
    伙计原是好心,想着结个善缘,不想让人骂成骗子,顿时恼了火,不客气推他出去。
    刘老三反而道:“果然不错,让我说中了,是骗子。”
    那伙计气得暴跳,道:“是不是,你自个儿去衙门问啊。”那声音直可穿透整条街道。
    刘老三看看四下扫来的眼神,哼了一声,不说他也要去县衙,等他去过县衙再回来的这人算账。到县衙,找人一打听,他那不着调的二哥果真成了童生老爷。震惊,难以置信涌上心头,随着衙役的点头,他心中的震动瞬间变成了高兴,再至欣喜若狂,他们刘家出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童生老爷,他们家再不是泥腿子了。
    刘老三似一阵急风,一路狂奔回到家里,尚在院门口,他扯着呼呼作响的喉咙大叫:“爹,二哥真中了,真的是童生老爷了。”
    听到声音急步跑出来的刘父大皱眉头,看着左右伸出的脑袋,喝了一声,“你也跟着疯了不成?”
    还是刘老大看出不对劲,劝说道:“爹,先让三弟进屋子里说。”说着又使了个眼色给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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