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萝被雪雁裹得跟个圆球似得出小舟,她看了一眼身边一身窄裙、身姿窈窕的苏珍怀,朝雪雁投去怨念的目光。
她也想要美美哒。
雪雁视而不见,小心翼翼的扶着苏锦萝找了一处僻静地放河灯。
苏珍怀已十八,又惯会打扮,身段姣好,苏锦萝这种刚刚来初潮的小丫头自然是比不上的。
从玉珠儿的口中,苏锦萝得知,老太太想给方淼和苏珍怀做媒的计划落空了,因为方家大夫人已经去镇国侯府说媒了。
镇国侯府家只有一位姑娘,闺名唤翘怜。但这位翘怜姑娘却一点都不可怜,反而是皇城内有名的悍妇泼女。听说小时连太子都挨过她的打。
翘怜的外祖父是三朝元老,在朝中从不站队,所以在这风口浪尖上,方淼若能娶得翘怜,也算是给岌岌可危的文国公府找到了一层保护罩。毕竟皇帝再龙颜大怒,也是要给这位三朝元老卖一个薄面的。
对于苏珍怀来说,好好的一个夫君溜走了,苏珍怀面上不显,也自知自己身份与镇国侯府的嫡长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总归不甘心。
一个悍妇,就是因为身份高了些,便能挑三拣四,抢走方淼。她若不是生在二房,若她的父亲是理国公,她便是当静南王妃都使得!
岸边,苏宝怀捧着莲花河灯过来,提裙蹲在苏锦萝身边。“二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莲花河灯。”
莲花河灯做的尤其精致,上头用朱砂浓墨绘出莲花纹路,又用粉珍珠做了莲花芯子,捧在手中质感细腻,就似真莲花瓣般,可见是用了心的。
苏锦萝往后看一眼,苏珍怀等人手中也捧着这样一盏莲花河灯,便猜想这莲花河灯应当是苏宝怀每人给了一个。
苏宝怀惯会做人,自然不会只单独给苏锦萝。苏锦萝拿了,点燃后将其放到河面上,用水波顺走。
二月的湖水阴冷刺骨,苏锦萝只触了触湖面便赶紧把手给收了回来,然后捂在一处搓了搓。
身旁的苏宝怀起身,片刻后急匆匆的回来,“二姐姐,不好了,大姐跟丫鬟、婆子走散了。”
“走散了?”苏锦萝愣愣抬眸,黑乌乌的眼珠子印出苏宝怀那张焦急面容。
“是呀,婆子急的不行,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劳烦二姐姐也一道帮着找找,这人多眼杂的,我怕大姐出事。”
“好。”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苏锦萝于情于理都是要帮着一起找的。
“二姐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苏宝怀拽住苏锦萝的大氅,凑到她身边道:“听说大表哥与镇国侯府的连翘姑娘订亲了,大姐心情不好,我真是怕大姐会出事。”
“我明白了。”
放河灯的人很多,对岸的人更多,挤挤挨挨的几乎寸步难行。
裹得跟个绒球一般的苏锦萝被玉珠儿和雪雁一左一右的护在中间,艰难的在人群里穿行。
“哎,姑娘,您看那是不是大姑娘?”玉珠儿突然道。
苏锦萝踮脚看去,却什么都没瞧见。怪她太矮。
“雪雁,你看顾姑娘,我追去瞧瞧。”玉珠儿话罢,便没了踪影。
“姑娘,咱们去旁边坐坐吧。这处人多,当心冲撞了您。”
雪雁扶着苏锦萝去了一旁的凉亭内歇息。苏锦萝坐在美人靠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她这身子自来了皇城后怎么愈发弱了,难道果真是被那伪君子静南王说对了吗?
“姑娘,奴婢去给您买碗茶水来暖暖身子。”雪雁见凉亭旁有茶水摊,便道。
“嗯。”苏锦萝应了,缩着小脑袋靠在美人靠上小憩。
凉亭内有些阴冷,尤其是晚间。苏锦萝突兀闻到一股熟悉的冷梅香,她霍然睁眼,就见凉亭侧边是一棵歪脖子梅树,一枝梅花倾斜而入,正巧触在她鼻尖三寸前。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是那伪君子阴魂不散呢。
想到那伪君子,苏锦萝就觉得自己的嘴有点疼。她嘬着唇瓣,舔了舔伤口。伤口依旧有些红肿,微鼓,舔的重了嘴里还会沁出血腥气。
当她的嘴是猪头肉吗?
“我的小乖乖……”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道,伴随着腥臭的酒气,给苏锦萝熏的不轻。
“啊!唔……”
“小乖乖,给爷亲亲……”倒了一身酒,假装醉汉认错人的苏涵使劲的把苏锦萝往怀里搂,可是苏锦萝穿的太厚,他瘦胳膊瘦腿的根本就抡不圆。而且穿了这么多衣裳的苏锦萝比平日里重多了,苏涵这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根本抱不起来。
苏锦萝垫着脚尖,抻着脖子,使劲挣扎。
搂住她的男人脸有些熟悉,但苏锦萝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的长相虽还过的去,那双眼却浑浊黯淡,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不喜。
此刻的苏锦萝完全没有心思观察男人,她只是拼命挣扎。眼前是一双浑浊恶心的眼眸,铜铃般的瞪着她,就像是暗夜里的恶鬼。箍在大氅臂膀处的手恶心的人毛骨悚然。
其实一开始,苏涵根本没想亲自出手,可当他在小舟上瞧见苏锦萝的模样时,立即心痒难耐,觉得这事可不能便宜了那些粗鄙的流人。
凉亭很偏,没人瞧见里头的动静,苏锦萝使了吃奶的力把人挣脱后拔腿就跑。
“站住!”
傻子才站住。
苏锦萝迎风奔逃,披头散发,慌不择路的一头钻进密林里。七拐八拐的寻到一处小巷。
皇城内的小巷四通八达,深浅不一,羊肠小道般毫无规则。
苏锦萝闷头跑,累的大口喘气,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竖着一面高墙,足足有一丈。
“嗬嗬……你,你跑不了了吧,小娘皮子,呸,让爷好追。”苏涵衣衫不整的追过来,看到那颗走投无路的绒球。
绒球苏锦萝吓得面色惨白,然后突然开始脱衣服。
看到苏锦萝的动作,苏涵一愣,片刻后恍然大笑道:“哈哈,小娘子真乖,知道要讨爷的喜欢。小娘子放心,嫩的像你这般的,爷也是头一次见,定然会好好怜香惜玉的。”
苏涵搓着手,眼里只有苏锦萝那件件往下落的大氅和银鼠褂。
苏锦萝脱剩下一件原锦边琵琶襟缎面小袄,然后猛地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开始墙里钻。
她身后的高墙下有一个狗洞,不大,但对于苏锦萝来说却勉强能通过。刚才她脱衣服的时候故意遮着洞,就是为了让那个男人不防备。
苏涵一直在色眯眯的盯着苏锦萝脱衣服,哪里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招。
“啊……”苏锦萝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过去了,却被苏涵拽住了腿。
“啊啊啊……”苏锦萝使劲蹬腿,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根本就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即使这只是一个非常瘦弱的男人。
眼前突兀出现一双腿,穿着鹿皮靴,石青缎袍,深蓝大袖鹤氅。
小疯子苏锦萝满是泥泞的手一把搂住那双腿贴在脸上,就跟搂着救命稻草似得。
那双腿很稳,不管外头的苏涵怎么拉扯,只要苏锦萝搂的牢牢的,它便不会挪动一分。
外头的人似乎有些力竭,苏锦萝感觉自己双腿一松,趁着这个机会,一扭身就跐溜钻了进来。
狗洞很小,外面的人也想钻进来,但勉强进了肩膀后却被卡住了,只使劲仰起脖子跟苏锦萝怒吼,“小娘皮子,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靠在那双大长腿上,苏锦萝用力呼吸,喉咙里头火辣辣的疼。阴冷的寒风往里头灌,苏锦萝都能尝到铁锈味的血腥气。
死里逃生,不过如此。
“二姑娘?”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
苏锦萝浑身一凛,夹紧双腿往上一瞧。
玉珠儿精心给苏锦萝梳好的发髻已然凌乱,被溯风吹得覆在脸上。苏锦萝抬手,颤巍巍的拨开脸上的乱发,终于是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男人是谁。
迎面风中吹来冷梅香,夹杂着细腻的茉莉头油味。
苏锦萝用力咽了咽口水。她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窝吗?
“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狗洞里的人还在骂骂咧咧,他挣扎着要退出去,却被人一脚踩中了脖子。
陆迢晔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苏锦萝,然后又看了一眼被自己踩在淤泥里,挣扎着呼吸的苏涵。
“哪里来的野狗,敢在静南王府的地界上乱吠。”男人碾着脚上的鹿皮靴,放粗了声音,在寒风冷冽的深夜里,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装腔作势的温和,多了几分锋利的狠戾。
苏锦萝知道,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
“静南王府?你是谁?我,我只是来抓这个小贱人的……她是我买来的妾……”
“哦?”
陆迢晔挑眉看向苏锦萝,苏锦萝赶忙摆手。但因为刚才喉咙伤的厉害,现在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听在耳中显得尤其可怜兮兮。
“妾?你这眼睛莫不是瞎的吧,长成这样还要买回去。”陆迢晔又用了几分力,言语间多有挑衅戏弄,恶劣异常。
“黑灯瞎火的,买错了……”
苏涵吃力的说话,嘴里都是泥浆水。眼睛里也被糊满了烂泥,根本就睁不开。
“既然是买错了,那我受累,给你送回去。”陆迢晔猛地一踹,苏涵那颗脑袋连着肩膀,就被踢了出去。
苏锦萝能清晰的听到肩骨断裂的声音。
狗洞边缘的碎石窸窸窣窣落下来,外头毫无动静,那个人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陆迢晔拍了拍大袖,然后拢袖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苏锦萝瑟瑟发抖的搂紧自己的小肩膀。
“傻姑娘,我们都是以德服人的好人。”头顶落下一只手,微凉,细腻,带着轻柔的力道替苏锦萝拨开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带着绯晕的瓷白小脸。
小巧下颚被挑起,高墙边只挂着一盏红纱笼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男人俯身而下,薄唇触在苏锦萝颤抖的唇上,辗转反侧,意犹未尽。
“多加了紫草?还是往常的颜色更适合些。”贴着苏锦萝的唇,陆迢晔呼吸平稳。
为了掩盖苏锦萝唇上的伤,玉珠儿往口脂里多加了紫草,加深颜色。
“真丑。”随手拿下头顶的那盏红纱笼灯,陆迢晔将其举到苏锦萝面前,照出她那张混着胭脂、口脂的脸。
他方才是如何下嘴的?
苏锦萝又惊又怕。她本就被苏涵吓得不轻,这会子又被人轻薄,整个人都傻了。
她瞪着一双眼,突然“哇呜”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如丧考妣,委屈至极。
“委屈什么?”刚刚亲了个丑八怪的人可是他。
陆迢晔蹲身,宽大鹤氅散开,扬起一阵沁冷梅香。男人的指尖触到苏锦萝嫣红唇角,替她抹去唇脂。那艳色唇脂被尽数捻开,混着晶莹珍珠热泪,渐渐显出半张瓷白小脸。
苏锦萝的肌肤极好,应当是天生的,柔嫩如花瓣,让人爱不释手。
“哇啊啊,咳咳……”喉咙还痛着,苏锦萝没哭多久就受不住了。
陆迢晔起身,修长身影立在她面前,垂眸道:“走。”
苏锦萝仰头,颤巍巍的伸出小手,捏住陆迢晔鹤氅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