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放心,这红疹不会传人。”陆迢晔凉凉道。
王氏尴尬一笑,赶紧领着人往内去。
“先前在街上突遇四婶子,劳四婶子大方让路,实在是让我这做晚辈的惭愧。在这处,给四婶子赔不是了。”王氏现年十八,比苏锦萝年长,这四婶子长,四婶子短的,叫得苏锦萝十分不适。
“无碍。”苏锦萝乖巧坐在陆迢晔身边,小小吃一口王氏的赔罪酒,然后就盯住面前的细巧果品不动了。
注意到苏锦萝的视线,王氏赶忙道:“都是些寻常甜口的东西,四婶子尽管尝,若是尝的好了,走时再带些去。”
宴案上,摆着纯蜜盖柿、酥油松饼、透糖大枣、骨牌减炸、芝麻象眼、蜜润绦环等甜味糕点,还有柳叶糖、牛皮缠、饴糖等物。都是些甜口的糜烂物。
苏锦萝伸手,小心翼翼的捻了一颗透糖大枣。
那枣很大,浇一层糖水,表面变得亮晶晶的。塞进嘴里,外头硬邦邦的,咬开后,里头却是软绵绵的。
枣太大,苏锦萝戴着面纱,面颊拱起一块,牙齿磕着,都不好咬。
“贪食。”陆迢晔用折扇敲了一记苏锦萝,然后抬起金勺子戳一颗透糖大枣,把它划开,分成小块,给苏锦萝放到面前的碟子里。
苏锦萝艰难的吃完一大颗透糖大枣,看到陆迢晔的贴心举动,赶紧又指了指那饴糖。
饴糖被置在一只白玉碟里,大大方方拳头那么大一块,形状不怎么规整。旁边放一把金制小锤,应当就是用来敲了吃的。
陆迢晔用锤子敲下一块饴糖,自顾自的吃了一块。
苏锦萝瞪眼,喉咙里发出软绵绵的抗议声。陆迢晔轻笑,朝她舔了舔唇,舌尖轻吐,露出那块浅黄色的饴糖,惹得苏锦萝怒目而视。
王氏坐在对面,看到面前两人这副你侬我侬的模样,说话时也没人应,自觉没趣,吃了几杯酒后,唤舞姬进场。
丝竹曲调陡变,素娟屏风后,有女子怀抱琵琶,手抚竖琴,或立或坐。身披薄纱的舞姬扭着身子舞进来,赤着双足,戴着响铃,妖娆如蛇,个个容貌绝佳,看的苏锦萝形容惭愧。
真是委屈她身边的全才了。
想完,苏锦萝不着痕迹的抬眸,看到王氏落在陆迢晔脸上的视线,心里一个突突。
看来这王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第71章
画舫内, 宫灯辉煌,锦帐绣幕。丝竹乱耳, 美人惑目。
苏锦萝含着嘴里的饴糖, 偷偷觑陆迢晔。
陆迢晔正在吃菊花酒,他神色清冷的端坐在那里,俊美面容之上略带绯红酒晕,但神色却清明的很。
“难得相见,四婶子可要多吃几杯酒。”王氏端着酒杯上前, 与苏锦萝敬酒。
苏锦萝虽脑子不灵光, 但能明显感觉到王氏这是在灌她酒的意思。
“本宫脸上出了红疹,王爷特意嘱咐, 不能多吃酒,不然留了疤, 那可就大不好了。”苏锦萝撑着下颚,往陆迢晔那处瞟一眼,然后端起酒杯,慢吞吞的凑上去, 尽数倒到了陆迢晔的酒杯里。
“劳烦王爷,替妾吃了这杯酒吧。”小妇人饮过一杯酒,虽不多, 菊花酒性又淡,但她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清浅酒意, 肌肤上萦绕着一股菊花香, 沁人醒脾。
上次端午宴, 苏锦萝替陆迢晔吃了那盏残酒,这会子,她就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抬眸,看一眼苏锦萝,然后笑着颔首,扬袖将酒水饮尽。
“四叔真是好酒量。”王氏目不转睛的盯着陆迢晔瞧,心痒难耐。这般玉质金相的人物,若能沾得一沾,便是此生无憾了。
就是不知,这样一个清冷郎君,在榻上该是何等风姿。王氏的视线顺着陆迢晔微微滚动的喉结往下落,看一眼宽阔胸膛,滑过那劲瘦腰肢,最后大刺刺的看向被宽袍掩住的身下。
男人宽袍敞开,搭在双膝上,露出一双穿着长裤的腿,腰间系一条青白竹绣汗巾子,下头配一双玄色缎面履鞋。修长劲直,线条流畅,一看便十分有力。
王氏阅尽千帆,想起众人对陆迢晔的不举传言,颇为不屑。宽肩窄腰、胸大臀翘的美君子,听说又是个习武的,定然比那些镴枪头中用多了。
想到这里,王氏提裙,靠到陆迢晔另一边,姿态妖媚的与他倒酒。“四叔再吃一杯酒。”
纤纤素指,蔻色丹红,女子穿的裙衫拉的颇低,白腻如雪。陆迢晔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任由王氏倒酒。
清冽的菊花酒自酒壶中倾泻而出,微溅出些酒星子。王氏觑看陆迢晔,见人无动于衷,只觉真是个不解风情的。
“哎呦……”手中酒壶一倒,王氏斜斜的朝陆迢晔靠过去。
陆迢晔“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隔开王氏。
王氏已经找准位置,软若无骨的倒下去,却不想那柄折扇看似绵软,实则不仅硬梆还扎人,疼的她一抽,翻倒了宴案上的酒壶,洒了自个儿一身酒水,连发髻都差点歪了。
王氏最喜珠玉,髻上戴满了沉甸甸的珠钗玉环,这一晃,她的脖子都被疼的一抽。
“三皇子妃真是不当心。”陆迢晔凉凉道。
一旁有宫娥上前,将王氏扶起来。
王氏狠狠咬牙,转眼看到身后的舞姬,面容一瞬璀璨。“妾近日新学了一支舞,听闻四叔惯通音律歌舞,还望四叔指教。”
话罢,王氏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酒渍,径直进了那群舞姬中间,漫漫翩舞起来。
苏锦萝一口糖果子含在嘴里,眼看着面前衣衫半湿的王氏纱裙拖着翡翠,摇响一身金银配饰,举臂扭腰摆臀,不自觉便瞪大了一双眼。
皇家人真会玩。
“咔嚓”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子,苏锦萝转头看陆迢晔。
那人垂着眼,露出眼脸处的那颗朱砂痣,正慢条斯理的吃酒,连一个眼神都没往王氏那边瞟。
嗯,很是道貌岸然。
苏锦萝抬头,又看向王氏。
王氏扭了半天,不见陆迢晔有什么动静,便准备故技重施。她穿着那件湿漉纱裙,盈盈袅袅的过来,玉肌半露,身段半显,半露半显之间,尤其勾人。
苏锦萝“刷”的一下拿起陆迢晔放在宴案上的折扇,触手后才发觉太短了,脑子一抽,撩起裙裾就把腿抵上了王氏的肚子。
王氏被迫止步,目瞪口呆的看向那只踩在自己肚子上的绣花鞋。
这只绣花鞋小巧玲珑,缎面粉底,鞋尖尖缀一颗硕大的粉珍珠。虽说王氏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但像这样大的粉珍珠,她却从没见过。
绣花鞋小小一只,因为用力,贴在纱裙上,轻轻往下陷。王氏身形丰满,刚刚又吃了许多酒水,肚子微涨,这会子又羞又恼,却发作不得。
“吃醉了酒,就欢喜闹腾。”陆迢晔无奈的开口,按住苏锦萝的脚踝把人的腿搭回来,然后顺势取过那柄折扇,状似无意的往王氏那处一敲。
王氏站立不稳,直直仰面倒下,珠玉翠环,砸了一地。
苏锦萝也觉尴尬,她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王氏懵懵的倒在地上,那些赤足舞姬皆四散开来,不敢上前,生恐被扎了脚。只有宫娥惶恐的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三皇子妃,无碍吧?”陆迢晔揽着怀里的苏锦萝,指尖滑在她的腕子上,轻动。
王氏还没说话,突听得珠帘轻动,一身穿常服的男人跨步而入。
男人穿一件天青色长袍,玉佩琼琚,身量略高,体型纤瘦,面容清俊,却偏生了一双凤眼,表情略谄媚,硬生生的将这容貌打了折扣。
“给四叔和四婶子请安了。招呼不周,还望见谅。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来人是三皇子,陆友文。
作为皇帝养子,他自然没有那些亲生的受重视,可这人心机颇深,尤其会讨好人,不然也不会哄得皇帝将他收成了养子。陆友文原名康勤,乃康家嫡长子。康家是江南首富,钱财无数。陆友文自小通诗书礼仪,也算是个玉堂金马的人物。
陆友文吃完三杯酒,这才看清楚场内情况。
“是妾吃醉了酒,失了礼数。”王氏扶着歪斜发髻,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抽噎。
三皇子赶忙将人扶起来,柔声安慰片刻,然后大声呵斥站在一旁的宫娥。“一个两个的竟连主子都看顾不好,长了手脚是做什么用的?”
数位宫娥跪倒在地,吓得颤抖连连。
“不怪她们。”王氏趴在三皇子胸口,蔻色指尖轻点,“是妾不小心。”
小心翼翼的将王氏扶到位置上歇息,三皇子让人取了解酒汤来,然后转身走到陆迢晔面前,拱手作揖道:“四叔莫怪,实在是下人太没规矩了。”
“无碍。”陆迢晔起身,拢袖道:“时辰不早了,也该告辞了。”
“哎。”三皇子拦住陆迢晔,笑道:“四叔难得来一次,今日宣龙湖晚间有焰火,四叔不若带四婶子看了再回。”
陆迢晔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苏锦萝。
小妇人因着自己方才对王氏做出了那种事,正臊红着一张脸四处躲。听到三皇子的话,使劲拉扯陆迢晔身后的玉带。
陆迢晔会意,轻笑道:“你四婶子吃醉了酒,不能在水上多呆。”话罢,陆迢晔径直便揽着人往外去,不管三皇子如何挽留都无用。三皇子见状,只得恭恭敬敬将人送走了。
送走了人,三皇子回到画舫,挥退宫娥,走到王氏面前。
王氏已换过裙衫,发髻拆的七零八落的靠在宴案上吃闷酒。
“怎么回事?”三皇子一改先前那副温柔体贴模样,劈头就是一张黑脸。
王氏却也不惧,只翻着白眼道:“那静南王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我都做到这步田地,他还紧着那个干巴巴的静南王妃不放。”
三皇子方才其实就躲在外头,听到里头丝竹袅袅,靡靡酒香,便觉事情大致能成,只等着王氏将静南王妃灌醉,与陆迢晔独处。毕竟往常,他们都是这般做的。
皇城内的四大家族,已被陆友文归拢到手下。这些人,能挨过财,能挨过权,却挨不过这酒色美人。只要抓住了把柄,还怕人不就范?敢对三皇子宠爱倍切的三皇子妃动手,那可不是掉个脑袋那么简单的。
先前有一位外籍官员前来皇城省亲,不知三皇子妃美名,初见时惊为天人,醉酒后动手动脚,当场就被三皇子砍下了脑袋。
自此,因着这场杀鸡儆猴,众人皆知三皇子爱妻如命,不敢逾越。而王氏也借着这件事的由头,用以威胁那些扶拜在她美人计下的人,替三皇子巩固势力。
一个唱白脸给糖吃,一个唱黑脸扇巴掌,将四大家族的人牢牢抓在手里,也算抓住了大半个皇城。
今日王氏欲勾引静南王,除兴致所起,可有试探的味道。
却不想中间出了岔子,王氏勾引不成,反丢了大脸。
“罢了,今日也不是定要成功的。你觉着,那静南王可是个不举的?”三皇子靠坐到王氏身边,替她揉肩。
王氏欠了欠身子,挨着三皇子,挑了挑眉不语,目光落到面前的宴案上。
宴案已被收拾过,只余一壶菊花酒,并两只酒杯。
三皇子抿唇,替她斟酒。
王氏吃一口酒,道:“不单不是个不举的,还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三皇子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既不是不举,但日后定也会有子嗣。你说这人,有没有可能觊觎皇位?”
王氏娇笑出声,斜睨三皇子一眼。“人家那是君子,两袖清风,不贪财色,哪里像你呀,财权色,真是一样都少不得。”
三皇子腆着脸笑,捧过王氏的脸亲一口,将人搂在怀里轻捏。“我的好妹妹,你瞧着,皇帝还能有多少日子的活头?”
王氏撑着面颊靠在三皇子腿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没多少活头了。近日里都不大寻我,便是寻了我,也要吃药才行。对了,那药你再加些剂量。真真是越发不中用了。”王氏的脸上露出嫌弃。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带着股不属于女子的阴柔。
“皇爷请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