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珂珂垂下了头,低低地垂泣着。
她早就感受不到龙渊君的气息了,这代表着……龙渊君已经殒落了。
“平日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怎么又哭鼻子了?”
龙珂珂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的眼泪还未止住,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抬起头,含糊地喊道:“爹!”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龙渊君。
“珂珂……你看爹厉害吗?”龙渊君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求夸奖。
龙珂珂破涕而笑,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犹带哭腔道:“才、才不厉害,爹,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样了。”
“珂珂,我可是镇压住了灭世者,难道不厉害吗?”龙渊君缠着女儿,就为了听见一声夸奖。
龙珂珂哼了一声,有些扭捏地说:“勉强算得上是厉害吧。”
龙渊君好不容易得到了夸奖,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来,而是直直地看着女儿,过了片刻,才伸手要把她扶起来。
可是等到快要接触到龙珂珂的时候,龙渊君却收回了手,柔声道:“快起来吧。”
龙珂珂“嗯”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去抱龙渊君。
“爹,你吓了我一跳……”龙珂珂伸手一扑,但是抱了个空,她一个踉跄钻过了龙渊君的身躯。
“爹?”龙珂珂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着龙渊君渐渐变得稀薄的身影,“你……”
“珂珂,以后要乖一点哦。”龙渊君说,“毕竟……没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老爹给你撑腰了。”
龙珂珂缓缓地蹲了下来,到了现在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静静地说:“我不要,爹,我不要你走。”
龙渊君的手掌落了下来,虚虚地悬在了龙珂珂的头顶,眼中似有泪光泛出,但是他只有一缕残魂飘出,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都九百岁了。”龙渊君的手掌动了动,想要揉揉龙珂珂的头顶,可是却无法触摸到她的身体,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他说,“……该长大了。”
龙珂珂咬了咬嘴唇,爆发地大喊了一声:“你这个骗子!”好似全身力气都被这一句话抽干,只能蹲在那里低低地啜泣。
“该长大了啊。”龙渊君叹了一口气,“我走了。”
龙珂珂终于意识到,龙渊君要离开了,真正的离开了,即使有转世重生的机会,也不再是那个会哄着她的龙渊君了。
她抬头,看着龙渊君的背影,心口处一抽一抽的疼,让她没有力气去说其他的话,最后只是了大喊道:“爹!”
就算龙珂珂在后面哭着喊着,龙渊君还是向前走去,没有停留。
他还要留着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来交待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已经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与龙珂珂告别了。
算是他最后的一点自私。
龙渊君走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周思危问:“前辈,望善渊无碍了吗?”
“并非如此。”龙渊君摇了摇头,说,“我以龙身修补望善渊,也不过再维持五年的时间,若是五年内找不到克制灭世者的办法,仙界照样玩完。”
周思危的眉心微微皱起,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灭世者?”
“这正是我要说的。”龙渊君看着周思危,说,“去亘古星路,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接来下就交给你了……”
周思危突然问道:“前辈,你可曾后悔?”
“后悔?”龙渊君爽朗一笑,“我这一生,无论做何事都不曾后悔,只求问心无愧。”
龙渊君的眼中倒映着周思危的身影,仿佛将他心中所想都看穿了,他轻声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这些本就不关你的事,只是有一点……”
龙渊君想要回头看一眼龙珂珂,却又硬生生止住了,他说:“算是我身为父亲的一点私心,在仙界覆灭前,将我儿珂珂送回下界。如果此方世界注定毁灭,我希望她是最后一个丧命的。”
周思危沉默了片刻,说:“好。”
龙渊君的目光在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人之间盘旋了一圈,笑道:“拯救世界本就是我的心愿,不能强加到你们身上,趁着最后的时光,不要后悔,好好谈恋爱吧。”
说完后,龙渊君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希望我还能赶上徐清河,到时必定要与他痛饮三大杯。”他仰头看着碧蓝天际,慢慢闭上了双眼。
无数灿烂的光点从他的身躯上溢出,随着清风一吹,轻盈地飘向了空中,最终融于碧蓝色的天空中。
龙族伴云随风而生,殒落时,自然是回归至云里风中。
空中的一片白云飘过,竟形成了栩栩如生的龙形,不过只维持了片刻时间,之后一阵春风吹过,就瞬间化为了支离破碎的流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未在天际留下一道痕迹。
江容易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身边的周思危,他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等到话一出口,就变为了另一个问题,他说:“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周思危的眼神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去亘古星路。”
江容易直直地盯着周思危,说:“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呢?”
周思危回望了过去,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要去了。”江容易静静地说。
周思危与龙渊君什么都没有说,但江容易已经隐隐猜到了——镇压灭世者,肯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江容易上前,将手掌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去是为了什么?”
“我……”周思危只说出了个字,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中。
江容易低低笑了一声,说:“天下苍生吗?”
周思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似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告诉他——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不要去了。”江容易的语调中没有一丝波澜,但却是出奇的认真,“在我眼里,天下苍生,都不如你。”
第111章
江容易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了起来, 双眼睁开, 直直看着前方。
这一番动作, 也惊醒了躺在身边的周思危。
“怎么了?”周思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中一片睡意朦胧,但是身体比神识更快, 先去摸了摸江容易的手掌。
摸到的地方是冰凉又布满了汗渍的。
周思危瞬间就清醒了, 他坐了起来, 手掌按上了江容易的肩膀, 借窗边月光看着江容易过于白皙的脸庞, 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容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沉溺在刚才的梦境中, 过了一会儿,才彻底脱离出来, 他迟钝地问:“什、什么?”
周思危的手掌微微用力, 将人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说:“做噩梦了吗?”
“没……”江容易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周思危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默默地看着他。
“……”江容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被周思危注视之下,感觉莫名怂了,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老实地说了,“做噩梦了。”
周思危问:“做什么噩梦了?”
江容易本来还想糊弄过去,但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的专注, 就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刚刚做的梦:“我梦见了……一片黑暗, 还有那个人。”
自从离开望善渊, 江容易每天都会梦见永坠黑暗之地。
或许是灭世者的身边的禁制动摇,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江容易的梦境。
准确的说是,无论江容易晚上睡不睡觉,都会准时地被拉入灭世者制造的梦境之中。
他已经在黑暗中与灭世者对话了无数次,可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江容易还是无法适应与灭世者的面对面接触,每一次醒来都会让他冷汗淋淋。
“没事了。”周思危察觉到怀中之人的颤抖,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江容易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在你身边。”
江容易低低“嗯”了一声,抱住了周思危炽热的身体,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江容易装作轻松地说:“只不过是一场梦,你别担心。”他担心周思危多想,又添了一句,“说不定是当日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所以我才总是做梦……”
周思危没相信他说的话,问道:“这个噩梦做了多久了?”
江容易脸上的表情一僵,还好他此时将头埋在了周思危的怀中,想来是不会被发现的,于是他说:“就今天。”
周思危没有被江容易的话所糊弄过去,要知道修真者一般是不会做梦的,只要做梦,梦见的都是一些关于未来的预兆。
这说明江容易的未来与灭世者必定有关。
“真没事。”江容易抬眸看了眼依旧沉默不语的周思危,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悄悄地将手伸入了他的衣服中,指腹划过结实的肌肉,朝着下方而去。
还未等江容易接触到关键部位,手腕就被周思危抓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的手从衣服中抽了出来。
“?”江容易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不想要吗?”
周思危翻身下床,保持了与江容易的距离,他捡起一件衣物披到了身上,遮住了凌乱的里衣,他说:“没心情。”
“没心情?”江容易重重地拍了下床板,“周二狗,我看你是不行了!”
可惜周思危并未被这句话激怒,他穿戴好衣物,淡淡地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后连江容易的反应都没去看,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江容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喃喃道:“生气了?”
江容易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直到天际伸出一道微弱的光芒,他才反应了过来。
他赤脚踩上了地面,弯腰捡起几件衣物,穿好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摆着的铜镜,里面照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只眼角一抹红艳云纹还带着血色。
难怪周思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江容易轻叹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与周思危心意相通,能够察觉到周思危正待在三十三重天的某一处建筑里面。
“这傻子一个人生什么闷气。”江容易轻轻自语,他看了眼冉冉升起的日光,就迎着清晨的凉风,穿过长长的廊道,朝着周思危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江容易拐了个弯,没看见周思危,倒是先看到了龙珂珂。
她坐在了九重高楼的最顶端,两条白白嫩嫩的小腿在空中摇晃着,一点也不怕从上面掉下来。
江容易仰头看着龙珂珂,可这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发现下面还有个人在看着她。
江容易摸了摸下巴,干脆御起清风,轻轻一跃落在了龙珂珂的身边,他伸手搭上了小姑娘的肩膀,问:“想什么呢?”
一向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此时却只是平静地扫了眼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轻声说:“我想回望善渊。”
江容易沉默了一下,坐到了龙珂珂的身边,说:“为什么想回去?你爹……不是想让你回到下界吗?”
龙珂珂摇了摇头,梳在脑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她开口说:“不了,我不去下界。”一边说,她一边摆弄着自己那小小的手指,“下界还有哥哥在,反正龙族的血脉断不了的,我要留在仙界。”
江容易隐隐察觉到了小姑娘心中在想什么,说道:“就算你不回去,你待在仙界好像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