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提起十二分的戒备,问道:“这如何解释?”
谁曾想沈怀山脸色也难看之极,缓缓道:“我不认路。”
“……”
【大片】
听得身后追兵迫近,逃无可逃,谢凉将心一横,铤而走险,飞身如鸦雀般投回了暗林中。来人只见黑影闪过,想也不想提枪便射。
谢凉闷哼一声,左臂剧痛,身形却不停留,在枝桠间兜兜转转,借着昏暗林木的遮掩与来人周旋。
有穿越者忽然道:“看,武侠片。”
他的同伴骂道:“武侠个屁,有能耐把子弹给反弹了。”
【死境】
枪响不断,惊起一片宿鸟。
谢凉撑着一口气,只顾飞腾闪躲,想待他们耗尽一轮弹药。岂料这些人也迅速摸索出了战术,几人装弹,几人扫射,竟是毫不见间断。
谢凉气力不继闪躲渐慢,不防腿上又中一枪,一口气顿时泄尽,如折翅般倏然坠下,噼啪断了无数枝条。
追兵听见动静,立即纷纷包抄过去,离得最近的一人恰见谢凉长剑撑地挣扎着站起,抬手便将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他的脑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件物事“嗖”地破空而来,暗夜中竟如生了双目般“当”地正中枪管,生生将之荡了开去!那人一惊之下扣动扳机,却只射中一片树根!
那不明之物“扑”地落地,是一枚石子。
谢凉猛然扭头,那理应被他留在原地的一人一马已然不见踪影。
【求生】
一名穿越者反应奇快,指着石子飞来的方向道:“这孙子有同伙,照那儿打!”余人闻声,纷纷调转了方向开枪。
谢凉忍着浑身剧痛爬起身,拖着伤腿屏息抄到他们身后,刚刚举起长剑,忽听林木阴影中传来一阵马匹的悲嘶,跟着是沉重的倒地声。
谢凉心头一紧,浑身骤然爆发出一股气劲,一剑捅穿了一人胸膛。
那人喉中发出濒死的咯咯声,谢凉抽剑又刺,瞬息间连杀三人。余人慌慌张张地朝他举枪,谢凉施展不了轻功,红着眼只想多拉一人下黄泉。
黑暗中嗖嗖连声,众人甚至看不清飞来之物,只听“当当”连响,虎口剧痛,枪管已被尽数撞歪。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窜出,劈手夺过一只鸟铳,二话不说抬手瞄准,“砰”地射中了一人额心。
这几下兔起鹘落,谢凉举起的剑都未及放下,忽觉身体腾空而起。那人抓着他一把甩到背上,展开轻功跃上了树梢,飞也似的去远。
【沈怀山】
沈怀山道:“啧,可惜没弹药。”随手丢了鸟铳。
谢凉趴在沈怀山背上,千万个问题争相出口,一时竟噎住了。
“……”
谢凉道:“你何时学会使枪?”
沈怀山道:“刚才,看着就会了。”
“……”
沈怀山叹道:“这玩意落到高手手中,恐怕能横扫千军,果然后生可畏。”
谢凉道:“谢谢你救了我。”
沈怀山道:“哦。”
谢凉道:“抱歉把你拖下水,还错怪了你。”
沈怀山道:“嗯。”
“……”
谢凉道:“马也……”
沈怀山打断道:“那与你无关,归根结底是我不识路害了它。你振作点,千万不要死。”
谢凉感动道:“我暂无大碍。”
沈怀山道:“那就好。至少撑到帮我找到路。”
“……”
【躲藏】
沈怀山没有逃出多远便停下了,挑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三两下攀上去,坐到枝干上放下谢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凉依言屏息,不一会便见追兵从树下奔过,一人道:“他们有伤员肯定跑不远,说不定藏起来了,分小队去搜!”
一人道:“不是在山洞里就是藏树上了。”
又一人道:“树上也不好找,有手电筒就好了。”
又一人骂道:“电都搞不出来,还手电筒。整个火把还实际点。”
【真名】
待他们逐渐走远,沈怀山偏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凉,从衣上撕下几块布条道:“你这伤口等去武林盟再好生处理罢,先止个血。”
谢凉抬起胳膊任他包扎,低声道:“前辈真名叫什么?”
沈怀山顿了顿,道:“什么真名?”
谢凉道:“以你的武功,不可能是江湖无名之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沈怀山失笑道:“真叫这个。江湖无名,就是个跑镖的。后来出了点事,就不跑了。”
谢凉默不作声。
【秘密】
风过树梢,远方林木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如同浮动在幽冥的狐火。穿越人士终于点着了火把。
谢凉突然道:“昔日名震江湖的威振镖局杨总镖头,在一场山崩中殒命,距今也有七八年了罢。”
沈怀山嗤笑道:“杨总镖头自诩貌比潘安,还是识路一把好手,你说我是他,也不怕把他从坟里气活。”
“……”
沈怀山道:“年轻人,我迷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的秘密与你这点破事真扯不上关系,救你不过是职业素养。”
谢凉尴尬道:“是晚辈鲁莽。前辈大恩无以为报……”
沈怀山道:“你若想报,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
第20章 【上车】四
【狼】
夜深如墨,繁星缓缓向西天沉去。山野万籁俱寂,远处隐隐传来兽类的呼号声。
谢凉蓦地直起身子道:“你有没有听见狼嗥?”
沈怀山道:“好像有。但此地有野狼本不稀奇,未必是——”
正在此时,又一阵狼嗥传来。谢凉眉头紧锁,侧耳听了一会,笃定道:“是范爱国。他在找我!”
沈怀山道:“你这狼的名字挺有个性的。”
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一个穿越者惊慌道:“怎么会有狼?好像还在朝这边叫!”
另一人道:“别怂,我们有火把,到时候一枪崩了它。”
那两人晃着火把自树下走过,抬头四处搜寻。谢凉隐在高处的枝叶间不敢出声,却忍不住用气声道:“他在上山……”
沈怀山也用气声安慰道:“狼看见火光不会靠近的。”
谢凉摇头道:“我这狼不一样,他为了找我绝对会奔着火光来。不能让他们看见他!”
一个穿越者停步道:“好像有动静。”
沈怀山一把捂住谢凉的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两人搜索未果,慢吞吞地走远了。沈怀山放开手,按住谢凉道:“冷静点,你都伤成这样了,决不能妄动。”
谢凉思绪飞转道:“但我可以出声提醒他。”
沈怀山叱道:“你傻么?这一喊就暴露了藏身处,那狼比性命还重要?”
谢凉不答。
沈怀山瞧见他的神情变化,缓缓道:“你疯了。”
谢凉也不辩解,点头道:“前辈你先走,此事本与你无关,不必再耽搁。我等你走远了再喊。”
【还债】
狼嗥一声响过一声。
沈怀山道:“我不走。这不符合我职业素养。”
谢凉道:“我知道前辈是好意,但情况特殊,我决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来送死,还望前辈成全。”
沈怀山怒道:“我好不容易保你小命至今,那畜生再重要也是畜生,我的马死得,你的狼就死不得?”
“……”
谢凉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不仅仅是匹狼。”
沈怀山道:“我的马也不仅仅是匹马!”
谢凉焦头烂额道:“真不一样……你的马虽然不仅仅是匹马,但终归还是匹马……”
【绝境】
谢凉见沈怀山一脸莫名,也无心再解释,索性作势道:“前辈再不走,我便直接喊了。”
沈怀山甩手道:“不可理喻,我才不给你陪葬!”转身一跃便消失在林间。
谢凉闭了闭眼,默数道:“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满天繁星缄默不语,犹如垂视因果轮回的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