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周太医作为一个老太医,懂医术,也懂人心。这柳州城的疫情肯定是被隐瞒起来了,如果爆发出来,那是非常恶性的一场事故了。
    皇帝那边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周太医想想就觉得有些心焦,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想和韩司恩他们商议商议,怎么处理这件事。
    姬洛根据前世的记忆,倒是知道柳州城管辖范围内,哪个地方疫情最为严重。但是他为了避免被人当做异类,他是不敢随意开口的。而且临走时,他父皇都交代下来了,韩司恩是钦差,他虽然是皇子,但在大是大非上也得听从韩司恩的。
    姬洛的心思沉重,不轻易流露,韩司恩虽然听不到,但他知道姬洛是个重生者,重生者是有特权的,这件事他不愿意插手,便决定找姬洛代替。
    于是他看着周太医神色认真道:“周太医,明日便让三皇子陪同你们摆义诊。三皇子乃是龙子,一般人看到他胆子会大一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周太医心里也同意韩司恩的话,便看向姬洛道:“如此便有劳三皇子了。”姬洛自然是客客气气的应下了,他想自己还可以趁机查下福禄村金矿的事。
    他心中有感觉,这开采出来的金子,最终肯定是流入了二皇子姬容的口袋中。当然这局肯定不是姬容想出来的,想来想去,姬洛觉得这件事是太后出的手。
    等周太医满怀心事的离开后,韩司恩让人把银子钦点了下,然后让安草给周马安送信,让他明日派人前来钦点皇帝拨下的银子。
    这银子放在他们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周马安一点都不心急着进行交接。他不急,韩司恩倒是懒得给他们看银子了。
    在他看来,他带来的人只要听从吩咐抄家抄银子就好,不需要给人当看护的。
    韩司恩在吩咐完安草后,就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去了,倒是没人打扰他。
    @@
    一夜好眠后,韩司恩在自己的临时住处看到了周马安和柳州城各级官员,当然这次里面少了韩平。
    这些人再次看到韩司恩时,心情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周马安,他本来觉得自己送了个颜夕来,韩司恩再怎么着也该沉迷美色一段日子。
    结果他尾巴还没有扫干净,就听到韩平被韩司恩给关押起来了,而且韩司恩还把韩平的家给抄了。
    周马安现在对韩司恩这种变来变去的人也是心里没底了,他难得看走眼一个人。他现在只想把柳州城的事处理干净,让韩司恩赶快从他眼前滚,或者是等到京城来信,让韩司恩以另一种方式消失。
    周马安虽然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分好不露。在开始对银子时,他面上十分热情,对着韩司恩和姬洛等人感激涕零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宽。”
    韩司恩垂了垂眼,道:“虚的话就不要说了,周大人把自己的差事做好,就是对皇上最大的感恩了。”
    周马安:“……”上次见面韩司恩还是文质彬彬的,这次突然换了这种刺耳的风格,他虽然早做好了准备,心里却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而正在这时,白书从外面回来了,他是跳墙而入的,提着剑,衣摆处还沾了点血迹。
    第52章
    白书抿着嘴和众人对视着,他平日里抿着嘴时, 圆圆的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 所以即便表情再怎么严肃, 肉肉的脸颊看上去还是有些可爱, 像个单纯干净的白兔子。
    但是现在,他绷紧着脸颊,那双溜溜圆的双眸微挑, 里面一丝情绪都没有, 加上手中那把冰冷的剑, 让他显得格外的冷然。
    白书习惯了翻墙找韩司恩, 没想到今日会跳到众人眼前,这让他本是阴郁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而在场的人,被他突然这副模样出现也给震了一下。
    姬洛看着白书眉峰微皱, 柳州城周边这种情况, 白书绝对不可能是去狩猎去了,那他身上的血怕是人血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
    周马安看着白书手中的剑和他衣摆处的血迹,心中微动, 看向韩司恩皱眉道:“这位是?”
    韩司恩没有理会周马安,而是直直的望向白书道:“怎么了这是?”
    他自然是知道白书去做什么去了, 语气难得温和了那么两分。
    白书并不是傻子, 他看人看事还是非常透彻的。虽然为人古怪了些, 但基本的是非观在他哥哥白文瀚的影响下还是有的。
    只不过平日里白文瀚宠着他, 他活的相对于其他人比较肆意随性些罢了。
    白书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被人看到了, 现在不当着这些柳州官员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以后怕是会有人从中作梗,连累到白文瀚。所以在韩司恩开口询问后,他便立刻道:“我这几天在城里无意看到些受伤的流民,又听到巡防的两江总兵府的人谈起文安县的大王山,被一群强盗常年占领着。说是这些强盗杀人向来越货无恶不作,官府这些年屡屡围剿都未成功。这次两江受灾严重,他们食物匮乏,便抢了文安县周边的几个村子了。今天我闲着没事便去大王山转了转,正好碰到这些强盗下山,便把他们解决了。”
    白书这话语气平平,好像是在随口说今天天气真好。周马安那张向来能忍耐的脸,难得变换了下,是极力忍耐之下的欣喜,他望着白书正色道:“本官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看得出你是一介布衣,看在你是钦差大人随身侍奉的,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只是大王山有强盗的事,本官早已上折子禀告皇上了。大王山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又是文安通往柳州的必经之地,而那些强盗占山为王,为此本官还请两江总兵府出了兵,也没能解决这个心头大患,本官一直为此难以安眠。如果那些强盗真的被你解决了,本官一定要上报皇上,对你进行嘉奖。”
    白书听到周马安这话,道:“那个领头的强盗是个独眼龙,我把他们杀了之后,就把独眼龙的尸体拎到了两江总兵府,给他们留了那些强盗被杀的地址。我拎尸体时,城内很多人都看到了,我还听到他们说这个独眼龙是个非常有名的强盗,说是什么二当家的。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总兵府出兵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确认玩了这些强盗的身份。这些强盗是我杀的,但是功劳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当官的抢了,你怎么看起来还不高兴了。”
    周马安神色微僵,嘴唇微抖,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韩司恩看到这种情景笑出了声,周马安话说的漂亮,要给白书请功,心里却想要把白书生吃了。文安县离柳州城不算近也不算远,那里地处的确凶险,易守难攻,但也不是攻不下来。
    这些年周马安这些官员虽然没有直接和那些强盗勾结一起,做着那些穿着官服为官,脱了官服为匪的事,但他对那些强盗一直是默认存在的。他们年年剿匪,总是要花银子的。朝廷拨下的银子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看在眼里,他们看在眼里的是那些被商人的孝敬,那些银子可比朝廷拨款要多的多。
    现在,白书突然冒出来把他们这条发财的路给断了,如果朝廷细查,肯定会发现苗头,周马安心中自然是又惊又乱的。所以他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心里却是一直在想着一些恶毒的计划,例如把那些强盗的身份掩盖城普通人,然后快马加鞭上折子给皇帝,说自己纵容手下之人,让他故意杀人冒充强盗领取功劳。
    想到这里,韩司恩望着白书眉眼弯弯,眼中难得含了点笑意,他对着白书悠悠道:“周大人并非是在责怪你,你看他现在心情颇好,怕是一时间激动的都说不出话了。你的这份功劳,周大人会记在心里,时常感念的。说来,皇上如果知道多年没有被官府剿灭掉的强盗,被你随手就给废了一个,肯定是要大力嘉奖的。你即便把功劳让给了别人,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也幸好,那个独眼龙强盗太过特别,被城中的来百姓认出了,你不至于会被人贼赃陷害,要不然你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马安被这话说的耳朵炽热发红,他知道现在自己是被韩司恩在指着鼻子无能。
    他双眸微暗,心中各种想法一闪而过,面色却丝毫不变,甚至变得略带几分恭敬了,他顺着韩司恩的话承认自己以往办事不利,然后又以今日不便把赈灾的银子带走,需要多做几日准备为由离开了。
    韩司恩看着周马安等人离开的背影,上挑了下眉毛。他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和白书、姬洛和姬越三人则前往偏厅去了。
    韩司恩觉得很有趣,白书的出现,加上自己刚才话里的不客气,周马安刚才心中的杀气都快跳出胸膛了。
    而且如果周马安心底对付自己的办法成功了,的确会给他们这些人带来一定的祸端,皇帝那里他怕是要不好交代了。
    周马安对他一路抄家的行为心中甚为防备,那几个小官的背景虽然不深,但周马安还是感到了自己对他的威胁。
    周马安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对他的杀心一直都有,只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向来小心。这些天一直在暗地里做准备,顺便等待京城确切的来信。
    今天周马安无意中被白书把强盗的二当家给捉了刺激的杀气急促了,加上自己的那些话。
    周马安摸不准自己的脉,怕他强行抄家那般强行插手强盗的事,会把他牵连出来。于是这人突然想冒险把他们给就地解决了,当然最主要的是把韩司恩给解决了。
    姬洛是皇子,姬越是雍郡王世子,他们如果死在江南,那皇帝必然震怒。加上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是不管事的形象,倒是没那么扎眼。
    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是周马安找的,院子虽然大,但是也不能住下自己带来的这么多人。这院子被禁卫军守护着,随行护卫军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赈灾的官银是在这个院子的。
    而且这些院子里藏有机关,周马安准备找机会让假扮强盗,把韩司恩这些日子抄家的那些官员给杀了,再把韩司恩带来的那些禁卫军和护卫也杀些,把赈灾的官银给抢走些,就当是强盗的报复,他们还会随意留下一些证人的。
    人死如灯灭,远在京城的皇上接到折子再派人前来查案时,他做事的尾巴都扫干净了。
    皇帝如果非常看重韩司恩,非要治他的罪,他朝堂上有人脉,总能为他打点一番,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辞官归故里,但银钱还在手,人还在活着。
    如果幸运的话,顶多是被贬到他地,以后还能出入朝堂。怎么做都比被韩司恩逼着去死要好的多。
    又或者是即便杀不了韩司恩,但能把那些被他抄的官员杀了。让那几个官员临死前说出些那些被抄出的银子,是韩司恩故意设计陷害他们的话,他们是无辜的,总是能让皇帝心里对韩司恩有芥蒂的。
    想到周马安心中的盘算,韩司恩轻笑了下。无论哪个时代的人,恶毒起来,真是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
    只是谁让他有能听懂人心思的能力呢,这真是个非常好用的能力。那些人所有的肮脏心思,随意起个念头,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不需要相信人,他只需要知道身边所有人的想法就好,那样就不会被背叛,也不会再被人关起来。还可以随时随地能调整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让自己过得随意洒脱。
    白书看着韩司恩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包子脸颊鼓了鼓,他上前一步打破场上的平静,道:“这个周大人不是个好人,临走时眼中有杀气,会不会狗急跳墙?”
    姬洛沉着脸也上前一步,道:“我同意白书的话,周马安在柳州经营了这么多年,手中有银子,也有自己的势力,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宁可信其有。”
    他心里其实不大赞同韩司恩一直这么直白的用言语挑衅周马安的,周马安肯定恨死韩司恩这张嘴了。站在姬洛的角度来向,韩司恩这么做只是一时的舒爽,留下的祸患太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只是他看着韩司恩平静的模样,心里还是叹了口气。韩司恩上辈子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一心不想活的性子,这辈子只不过更加变本加厉了而已。再者,韩司恩和他不同,他是想坐那把天下最尊贵椅子的人,对待朝臣要讲究制衡之道,很多话他不能说,很多事他心里明白却不能这么做。说起来,他对韩司恩活的这么潇洒,还是有点羡慕呢。
    只可惜,他自己心底的欲望太多,考虑的事情也太多,做不到韩司恩这般。
    韩司恩懒懒的道:“既然这样,那就请两江总兵江水生来一趟吧。江水生和周马安不算一路人。他虽然不参与两江政务,但两江决堤死伤无数,皇上未必饶得过他。他心里明白,要不然也不会被周马安给利用了,他需要功劳,我们正好可以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保护着我们。”
    姬洛道:“你有把握他不会向周马安透露消息?”
    韩司恩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几下,然后他道:“没把握,但总要试一试的,要不然周马安狗急跳墙了,我们说不定都得死在这里。”他虽然无惧生死,但是总不好连累无辜人和他一起去死的。
    姬洛表情有些凝重,白书看着韩司恩,道:“没关系,我武功高,可以护着你的。”
    一旁的雍郡王世子姬越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说:“不至于吧,你们是不是太多心了,我们来柳州这么多天都没什么问题。韩世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了些,但他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周大人即便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像你们说的这么严重吧?咱们是不是过于担心,有些草木皆兵了?”
    姬越话音落下,迎来了六只眼睛。姬越眨了眨眼,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姬洛摇了摇头,这并不能怪姬越,说到底姬越虽然是雍郡王府世子,但一直过的是鲜衣怒马公子无双的生活。
    雍郡王手中并没有军权,也没有影响朝堂的实力,雍郡王府现在被人看在眼里,只是因为皇帝忍了雍郡王一两分罢了。
    而且这个时候的姬越,还没有接触那些朝堂的臣子,还没有挑起雍郡王府的担子。
    当然,如果他本人不是重活一次,也不会轻易对周马安起疑心就是了,毕竟这人在官场上的名誉还算好的。
    至于白书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他经过这些天有意无意的观察,发现白书在狩猎时,对动物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经常是那些动物藏的好好的,没到目光触及处,白书的箭已经射过去了,想必对人也是一样。
    周马安如果有不好的心思,即便在怎么隐藏,无意中也会流露出一些的,被白书感受到了所谓的杀气,这大概是武功高强人的一个特点吧。
    而韩司恩有这种想法,姬洛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姬洛看来,韩司恩本身就是个极为古怪的怪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想到这里,姬洛一锤定音,道:“那我们就请两江总兵江水生江大人悄悄的来一趟吧,有备无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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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被他们讨论的周马安,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府上。他一回家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
    这是周马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在遇到需要做抉择的事情时,总是会这么做,以便让自己不那么浮躁。
    总督府上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如果哪天周马安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书房,总督府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都不会前去打扰他的。
    不过今天倒是例外了,周马安正在书房里闭目想着自己脑中成型的计划,想法一旦起了,就难以抑制了,周马安想着自己计划里面明显的漏洞和未来要补救的方法。
    他府上的管家刘根用特殊的敲门方法,敲响了书房的门。
    周马安猛然睁眼,目露精光,他让刘根进来。
    刘根进来后,从怀里小心的拿出一封信,低着头双手捧着,十分恭敬的说道:“老爷,京中来信了。”
    “快呈上来。”周马安坐直了身体,语气稍嫌急促地说道。
    刘根忙走上前,把信地递了上去,然后自己便退出书房了。
    周马安匆匆把信打开,刚刚看了几行字,他便扬了下眉,心底绷紧的那根弦放松起来。
    周马安冷哼道:“原来韩司恩现在不过是个被韩国公府放弃的世子,我就知道,一个敢把自己亲叔叔都给抄了的人,和韩国公府里绝对有嫌隙。等韩平被抓的消息传到京,韩国公府对韩司恩更是不会护着忍着了。现在韩司恩就是仗着皇帝一时间的宠爱,才会这么急躁的胡作非为。无非是怕在皇上面前失了宠,在韩家无法立足罢了。”
    说完这话,周马安又细细的把后面的事情看了一遍,然后便把信合上了。
    在皇帝命令韩司恩为钦差,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随行时,他就接到了京中的来信。
    因那时皇帝对江南之事震怒,所以信上说的比较笼统,只说韩司恩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不会留情步步得罪人的人,抄了吏部尚书李家,目前颇得皇帝的喜欢,暗示他做事要小心一点。
    在韩司恩到达江南,完全不按理出牌就抄了第一个官员的家后,他便立刻派人前往京城,让他们务必打探韩司恩和三皇子、雍郡王世子所有最近的详细情况。
    韩国公府不是好惹的,虽然挡不住他做事,但心里总要有个谱的。
    现在这封信来的简直是太及时了,韩司恩已经被韩家放弃了,又因为随意抄家,引起了朝堂众人的公愤。这些天一直有人上折子给皇帝,要求他严惩韩司恩,惹得皇帝在御书房口中怒斥韩司恩做事荒唐过分。
    如果这样,那他要做的事成功了,日后被查阻力又会小一些了。
    想到这里,周马安拍了拍信,大笑了两声道:“韩司恩啊韩司恩,这次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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