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芃儿没去参加苏沐芸的婚礼,只差亦岩代表韩家送去了一份大贺礼。
她是寡妇,还有孕在身,苏家下请帖也只是看在广昌的面子上客气客气,心意到了就行。不过陈芃儿还是在婚礼前两日,约了苏沐芸出来。
两人在咖啡厅里相对无言,苏沐芸猛灌了一气咖啡,把咖啡杯往桌面一顿:“那小子现在全仗着我爹帮扶,总之,就是结了婚,也只有我欺负他的份,他还没胆子欺负我。”
陈芃儿知道她说的是她要新嫁的丈夫卫浩广,这位卫先生她也见过多次,人是很礼貌的,说不上哪里不好,可又莫名说不上哪里好。
可苏沐芸既然这样说,其实是在叫她放心,陈芃儿摸了摸她的手:“沐芸,这事关你终身幸福,你只要想好……”
“那嫁林凉哥,也是你想好的吗?”
对方一声反问,惹来心口陡然一窒!
苏沐芸起初目光灼灼,见她眼中上渐升起凄清之色,也自觉失言,不自在的视线一垂,正放去她捧着咖啡杯的苍白指尖上,喃喃出声:“这戒指真漂亮,林凉哥当时一定是花了大价钱。”
陈芃儿望去自己指间,她左手上一枚钻戒,正是韩林凉当初从老天宝银楼为她购入的。
本来她并不宝贝它,甚至还曾为了收买一个小丫头而想把它舍了出去,但最后这枚戒指重新又回到她手上时,是陆安递过来的。
在韩林凉的坟前,他伸手向她递过来:“起初,我以为这是阿斐的东西,后来才知道……”
“我想,你也许想留着。”
她的确想留着,林凉哥留下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有好好留着,他的房间他的衣服他坐过的沙发用过的笔没看完的书,她都不许任何人去随意触碰,包括她自己。
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生下襄夏,好好将他(她)抚养成人,好好守着广昌。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陈芃儿这天下楼来,就见亦岩捂着半张脸正擦着墙根一路低头走,她唤他一声,他愣了愣,虽停下了,却耷拉着个脑袋,死活不肯抬头。
她心里蹊跷,凑上去把他死命捂着脸的手给掰下来,才看见他左脸上一张清晰的巴掌印,高高隆起。
陈芃儿气不打一处来来,亦岩这些日子都在陪着英奇,英奇因为头皮缝针剃掉一块头发怕丑,难得在家老实几天,却是居然又欺负起亦岩来了!
陈芃儿拔脚就往英奇屋里走,亦岩慌得上来拦她:“姑姑,姑姑,是我嘴笨不会说话,惹舅少爷生气来着……”
陈芃儿不理他,自己的弟弟,自己当然最清楚。英奇那孩子虽然胆子小,但从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小时候那是被阿斐教训服帖了,所以处处认阿斐是神,现在阿斐不在,没人降他,就拿自个当起山大王来了!
一推开门,就见英奇正仰躺在贵妃塌上,穿的白缎子的睡衣,翘着个二郎腿,脸上蒙着张帕子,嘴里还哼着小调儿,听到动静,抬手把脸上帕子一抹,见是陈芃儿,顿时眉开眼笑:“姐!”
他一翻身站去她跟前,眼睛一瞥,瞧见正躲闪在门口处的亦岩,哼过一声,当下挽了陈芃儿的手,撒着娇抱怨:“姐,都说你嫌我这屋里凉,也不来陪我说话了,你咋这狠心啊?不知道你兄弟天天介憋在屋里,霉得都要长绿毛了嘛!”
陈芃儿见他头顶那块剃掉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一层头发渣,青色的一道,就盖在额头上方,又想到他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皮肉苦,疼惜心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没好气的拽了他一把:“低头,让我瞧瞧。”
英奇笑嘻嘻乖乖低头给她瞧,伤口前几日已经拆了线,恢复的不错,陈芃儿心里稳了稳,刚要想骂他几句,为亦岩出出气,就听外面阿菊唤她:“夫人,有客,说是来瞧舅少爷的。”
英奇神经质的就往后一蹦,一把捂住自己脑袋:“见我?不见不见!我这副模样,咋见人啊?!”
陈芃儿也在奇怪,英奇来上海也不过才一个多月,没听说他在上海还有熟人朋友,怎么会有人主动上门要见他?
不过这客人都上门了,总得有人出面迎接,阿菊匆匆托着托盘把一张名片送进来:“夫人,那客人说自己姓杜。”
这回,连捂着脑袋的英奇都抬起头来,一脸惊喜的眨巴了眨巴眼:“姓杜?是杜哥吗?”
陈芃儿捻起名片一瞧,还没看清楚字,就被上面喷的香水给熏的一脸,她皱皱眉头,使劲憋了气,就见那精致名片上镀金的一行字:锦江时报杜若
英奇一把抢过名片,哈哈大笑:“果然是杜哥!”
转身赶紧找了顶凉帽戴上,又大声招呼着丫头来帮他换衣服,边换边跟她眉飞色舞的形容:“姐,杜哥可好了,人长得好,又有才学,可有本事了,待会你也见见。”
杜若……
陈芃儿只觉得这两个字听在耳朵里有点耳熟,到真的在会客厅见到那个一身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向她微笑致意的男人,甚至他还特绅士的主动牵过她一只手,低头要行那西式的吻手礼节时,她冷冷的将手抽回来:“杜先生,好久不见。”
此杜若正是彼杜若,是陆安留美时候的师弟,是那个告诉她陆安与徐晨星倾心相爱有情人终要成眷属的杜若。
也是那个在码头第一次见面,便想行这样的西式礼,而被阿斐不客气的狠打了手背的杜若。
不由叫人腹诽,这阵子是怎么了?先前的故人一股脑的冒出来,之前是那个含香,现在又是这个杜若。
一晃几年已过,那个印象里几面之缘的有些娃娃脸的小男人,现在俨然变成了位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
陈芃儿也终于想起来,上回司机光叔跟她说过,那个英奇认识的老乡“杜先生”,那个带他出入各种热闹香艳地,带他去桃花宫,却在他受困挨打时,又杳无踪迹的男人。
原来就是他?
她倒不知道,这个杜若到底是有多大脸,现在竟还敢来登他们韩公馆的门?
倒是英奇一派兴高采烈,拽了杜若问东问西,就听杜若满怀歉意的道:“我真不知道英奇你竟出了这档子事,我那日在桃花宫里寻不见你,还以为你家教甚严,早便走了。往下又因琐事繁忙了一阵,今个偶然才听人提起,说你当时惹了些事。我这一听,实在是坐立不安,才赶紧贸然登门来看看你。”
扶了英奇的肩,一脸关切:“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一点小事,早过去了。”
英奇嬉皮笑脸,陈芃儿在一旁也不戳破他,英奇到底大了,要脸面,他肯定也觉得被人打丢脸,所以才在这个所谓的“朋友”面前这么轻描淡写。
但这个“杜哥”究竟是不知真如他所说“今日才听得消息”,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十二章杜若其人
第十二章杜若其人
不过叫陈芃儿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杜若果然就有这么大的脸,日后还成了他们韩公馆的常客。
他也丝毫不避讳之前他与陈芃儿的相识,高声笑道:“我和英奇小弟一见面就特别投缘,引为知己。但今日贸然登门见到陈小姐,才知竟是故人!这番机缘巧合,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