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当夏盈光磨蹭了好几天,去问李寅的时候,李寅只是一挑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第二天,夏盈光的那位钢琴老师,便开始劝说她:“我们城市有一所很棒的音乐学院你知道吧?南城艺术学院,声乐系全国第四,钢琴系更是位列全国第三。”
    “我听你家长说了,你文化成绩跟不上,若是去考单招要花更多的时间,而所剩无几的时间你要拿去学文化,去高考,虽然学艺术的高考分数要求低,但若是文化分太低、艺术分再高也是没法上的。”
    夏盈光心里仍旧向往着第一音乐学府,但张老师的话如同一桶凉水将她浇醒了。她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懂了,这段时间她明白了许多事,学习了很多新东西。
    她知道自己必须经过两场大考试,才能上大学。
    随后的一个月,夏盈光每天苦练钢琴,模拟面试、笔试,甚至一向爱出去玩的她,周末都几乎不出去了,刻苦地学了差不多一整个月。
    而李寅因为忙于工作,没怎么来打扰她。
    十二月二十一,是面试,面试地点在南城一所面积很大、历史很悠久的师范大学的附属音乐学院内。李寅只能送她到校门口,就不能进去了。夏盈光才来这里模拟过,她记得流程,但是因为紧张,很怕忘记,嘴里一直默默地念叨着:进去抽签,考试,考试分三个科目。
    李寅一向准时,为她推迟了开会时间,早早地把夏盈光送到了考点外。
    音乐学院外面挤满背着乐器的学生,还没到时间,校门还没打开。
    车上的车载音乐,正是夏盈光准备了两个月之久的曲目《cubana cubana》。
    在外省,有些考试曲目是需要抽签的,或许明年南城的艺考规则也要朝着这个方向改了,但现在,器乐这一科是自由选择曲目,在难度上,通常学生都会选择一些中上难度的曲目来进行练习,如果曲目太简单,是会影响评委打分的。
    而声乐一项,则是通过抽签来抽取曲目和考场。
    “紧张了?”
    夏盈光不好意思地低头,白皙的脖颈柔顺地垂下:“没有。”
    她的器乐项目是钢琴,不用像别的考生那样自己带乐器。李寅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为她捏了几下:“深呼吸,紧张就深呼吸,盈光,你没问题的。”
    李寅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艺考的信息,夏盈光肯定没问题的。
    他伸手,很温柔地将夏盈光披着的长发束起,用黑色橡皮筋扎上,但李寅对于扎头发并不熟练,导致夏盈光两鬓各垂下一缕碎发来。
    “手机呢?”李寅问道。
    夏盈光把手机拿出来给他,李寅帮她检查了一番闹铃有没有关,因为考试不许开机,万一闹铃响了就麻烦了。
    检查完后,李寅将她的手机关了机,道:“中午我会在这里等你,你看见车子就上来,如果没看见车就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他又道:“知道家里住址吧?同临路环岛绿洲小区,别被陌生人骗了——”
    不怪他担忧,夏盈光长得不安全,太招人,这里艺考,鱼龙混杂的,容易出事,而且他知道夏盈光笨笨的,搞不好就让人给骗走了。
    夏盈光听着他的嘱咐,低低地“哦”了一声,道:“我又不小了……”
    李寅一笑,圈住她:“是不小。”
    这时,车外传来喧哗声,是校门开启了。
    她一侧头,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进来,熠熠生辉地暖着她的侧脸,李寅环着她的手收紧,嘴唇在她不施粉黛的脸颊上亲了亲,另一只手拉开车门,低声道:“去吧。”
    “嗯。”夏盈光低头,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因为老师说过,她脖子很长,凸显气质,是加分项,坚决不能戴围巾去考试,再冷都不能。
    她一下车,李寅便拉住她,夏盈光回头,李寅把准考证塞到她手里,深深地注视着她:“别弄丢了。”
    考虑到夏盈光忘性大,李寅专门为她准备了好几张绝对正规的准考证,他能为夏盈光开的绿灯不多,如果夏盈光没有考上,那再另说。
    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夏盈光会考不上。
    拿着准考证,夏盈光将李寅扎歪的头发重新高高地束起来,双鬓垂下的刘海都被扎了上去,显得很精神,她的素颜白皙雅致,目光很亮,嘴唇上只涂了一层没有颜色的唇膏,身上有一种大多数数人都没有的气质,在一群十八、九岁的高考生里,非常显眼。
    哪怕她并不高。
    夏盈光并不在意有多少人看她,她随着人群走,排队抽签后跟着讲解着考试要点的引导员,上五楼考器乐。
    她身上揣了手机,但是处于关机状态,放在她的裤兜里,考试前李寅帮她检查过了闹铃有没有关,嘱咐她考试完第一时间就给他打电话,哪里也不许去。
    在候考室,有许多都是互相认识的伙伴,或许大家是一个高中的、或许是一个艺术培训学院的,许多人都有伴,交头接耳着:“我们考场的那个老师我认识啊,是……特别严。”
    “哎,我之前还听见点风声,说考场评委老师会有那谁谁谁……专门选了李斯特,结果抽到了c考场来……”
    夏盈光一个人也不认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准考证,孤零零的。
    念到她考生号、她站起来,走进考室的时候,好几拨女生在背后议论:“我去,这个素颜无敌了。”
    艺考现场,美女已经够多了,夏盈光依旧是出类拔萃的那个,所以她一进考场,考官都有种眼前一亮之感。考生年纪都不大,都是高中生,按理说都该很清纯的,但偏偏现在的高中女生都成熟的不得了。
    夏盈光看起来很安静,她站得笔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两只手虚握成拳,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的面试自我解释词是老师帮她准备的,中规中矩,有一定亮点,很简短,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一般要是考生长得丑,评委老师都懒得听自我介绍了。
    这是音乐艺考的现状。
    一位老师低声说:“一看就是学钢琴的,名字也像。”
    “看看吧。”
    老师会私底下互相交流意见,考生在的时候,一般会压低声音说话,怕给考生造成心理压力。
    随即,夏盈光坐到了钢琴前,这是一架陌生的钢琴,音色远不如家里的施坦威,不过,对夏盈光来说都一样。
    夏盈光深呼吸,她放松了心情,垂首,微微弯着嘴角,开始行云流水的弹奏。
    一听见她的前奏,评委又开始道:“居然是这一首,难度有点大啊。”
    另一位评委瞅着夏盈光柔和美好的侧脸,突然道:“我好像见过她。”
    “对!对了!上个月我去看了俄罗斯海顿弦乐队的演奏——”
    第36章
    “不错, 原来这还是个小艺术家啊!”
    这大大地提高了器乐考试评委们对夏盈光的印象分。
    考试一共两天, 头天的面试结束, 第二天笔试, 考乐理。夏盈光学别的不成,学这些挺快的,多次模拟出来的成绩都过了线十几分、二十分。
    接下来, 只要再等一个月就能出成绩了。
    音乐艺考一过, 等待夏盈光的是明年六月的高考。李寅其实想跟夏盈光说,其实不去考这个试也没什么关系。既然夏盈光喜欢学习,那送她进南城艺术学院学音乐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根本无需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也能像普通学生那样上课——只不过拿不到毕业证书罢了。
    但李寅看夏盈光一副学习得乐在其中,并不觉得枯燥痛苦, 反倒兴致勃勃、沉浸其中, 就没给她那么说。
    他听夏盈光的家教说:“她学东西有点慢,但是能教明白,可坏就坏在什么?过几天再问她, 她可能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
    对家教老师而言, 夏盈光肯定不算是聪明学生,但有些学生聪明, 但这些学生不听课、不用功, 能有什么用?而夏盈光虽然在学文化课上没什么天赋, 但她勤奋, 能吃苦, 整天都在学。
    李寅见她这么痴迷,也不太明白是为什么。
    他并不知道,这学习的权利,是夏盈光毕生的梦想,自然是拼了命地去学、去吸纳知识,去融入社会。
    夏盈光在学习,李寅也不闲着,每逢年底,是他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
    他忙得无暇顾及处理夏聪毅那种小虾米,因为夏聪毅的妻子李琦,毕竟是姓李,他的最好做法不是自己出面,他再不顾名声,也不能对“自家人”出手,所以只能换一种方式去打击夏聪毅的公司。
    他知道汪海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三番五次给自己打电话,他都给拒了,不过他的亲家夏聪毅倒是对他好,不仅让儿子跟汪海那个交际花女儿办了婚礼,还给他拿了一百万——但也不够解燃眉之急。
    汪海能怎么办?他第一是听女儿的,让女儿嫁给夏凯飞,通过夏凯飞接触到夏盈光,再吹李寅的耳边风。第二,他也在通过夏聪毅的关系,想让他为自己牵线,让夏聪毅去给自己说些好话,好让李寅出钱融资,帮助他脱离险境。
    夏聪毅拉不下这个脸,而且李寅实在太忙,电话过去,十有八/九都是秘书接听的,说他在开会。
    他忙到了什么地步?
    他甚至有好一阵腾不出空去夏盈光那里!打电话到家里,他问林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林妮就道:“还是老样子,上课、弹钢琴,现在在浴缸里泡着背英语呢……”
    “就这些了?”
    “不过,吃晚餐的时候夏小姐还问我您什么时候来呢。”林妮听出了李寅的意思。
    实际上夏盈光一个人过的很高兴,既快乐又充实,有没有李寅,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一个人很自在。林妮觉得夏盈光还是孩子心性,家长不在家就玩疯了,但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跟李寅说。
    李寅听见林妮说夏盈光念自己、想自己了,声音里多出了一点笑来:“等她洗了出来,让她接电话。”他说着也没挂电话,就保持着通话,放在一旁。
    这个点,他的私人电话不会有人打,另一个工作电话倒是时不时响个铃。
    林妮怕穿帮,她操心得多,等夏盈光洗了出来,她先是嘱咐了几句:“夏小姐,先生让您跟他说会话,您在电话里记得说想他了。他是大忙人、您不说想他,久而久之,他也把你忘了。”
    夏盈光打电话说不出这样的漂亮话来,要说想李寅……她似乎也没怎么想,也不是一点也没有,但并不强烈,或者说她没什么时间去想他,她要想的事情多着呢,一道阅读理解题,她得理解半天时间,哪有时间去想李寅?
    她坐到床上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李寅开着免提,夏盈光一出声,那声音里带着湿润的水汽,一听就是刚洗完澡出来。
    “盈光,刚洗完澡,头发吹没有?”
    夏盈光头上包着干发帽,一小缕发丝渗透出的水冰冷地滑到衣服里:“还没有吹,等一下去。”
    李寅又问了她今天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新东西。
    夏盈光回答完了,心里一直在踯躅着,不知道怎么说出“我想你了”这句话,觉得难为情。
    李寅也是在等这样一句话贴心话,结果坐等右等,就是没听见,只好自己问道:“盈光,想叔叔没有?”
    夏盈光磕巴了一下:“想、想了……”
    “乖乖,叔叔也想你。”李寅终于循循善诱地套出了想听的话,心里也舒坦了,不知为何,就是想听这句话。
    电话挂了,夏盈光头发已是半干,她一个拙于言辞的人,竟然不知不觉跟李寅讲了这么久的电话,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在头发上抹了精油再吹干,关了灯、闭上双眼睡在床上时,心里竟真的开始想李寅了。
    不过,夏盈光这样的平静时光没有维持多久,就让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
    汪子琳自己开车,开到小区门口就不让她进去了,她提着车上大包小包的礼品下车,步行走进环岛绿洲小区。
    她嫁给夏凯飞后,终于知道了这个家庭的一些秘密,比如之前夏凯飞一直不愿意提起的夏盈光,还有夏盈光为什么跟了李寅……这些夏凯飞不肯说,但李琦就对汪子琳这个儿媳妇说了。
    “盈光是我们收养的女儿,但是养了那么多年都没养熟。这不,凯飞他表舅看上了她,我们一开始可不肯,怕别人说闲话啊。但她执意要跟李寅走,白眼狼一个,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了,把我们一家全给拉黑了,撇清关系!不肯联系!”
    汪子琳信了大半,有些瞠目结舌地道:“她、她怎么这么……”
    李琦瞥她一眼:“下`贱?”
    汪子琳心想她岂止是下`贱,但她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现过于粗俗,摇摇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她有些忘恩负义……唉,对待好心收养的她的家人,怎么如此冷漠无情?这也太……她怎么没想过,当初要是没有爸妈你们收养她,她现在会做什么?哪里有机会过着千金大小姐一样的生活?”
    李琦似乎早已将李寅拉了夏聪毅公司那把的“报酬”给忘光了,也叹声道:“她天生就那样,冷漠得很,过上了好日子也不晓得报答我们!”
    汪子琳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生出个主意来:“妈,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她?”
    “去找她?”李琦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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