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年刚进煜亲王府的时候,因为一个人打理苗圃和药庐肯定忙不来,再加上他要为煜亲王诊治魇症,很多事情不能为外人道,所以留在身边的药童是蒋长史从暗卫营里带出来的孩子。
后来苍术和决明被他收为徒弟,由于年纪相差并不如普通的师徒那么大,而晓年又待人亲善,所以给两个徒弟的感觉既是师父,也是兄长。
晓年随煜亲王离开北境,他们独自留在北境的时候,发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甚至一度难熬。
他们深刻的领会到,晓年这个师父用自己消瘦的肩膀,帮他们撑起了天地,所以在离开这个保护伞的时候,才会如此艰难。
虽然师父晓年有把他们托付给他的堂兄简晓意大夫,但那位简大夫有更加繁重的事情,而且他们的芳疗又是晓年的“独门”,旁人能帮上的忙其实不多,所以苍术和决明过了有生以来最煎熬,但也也最充实的两年。
回过头去看,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变化与成长,让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
只是午夜梦回,他们依然很想回到晓年身边的——因为人体验过幸福的感觉,就永远难以忘怀了。
结束了在北境的生活,他们被接到绥锦,踏入煜亲王府的一刻,苍术和决明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不过,他们也是带着几分忐忑的……因为在书信中他们得知,晓年又收了两个徒弟,比他们年纪小些,也是蒋长史从暗卫营中挑出来的。
同样的身世,同样的天资,广白和半夏待在师父身边的时间,其实比苍术和决明待在师父身边的时间少不了多少。
但他们两个一直在北境,而广百和半夏却能陪在师父左右……即便沉稳如苍术,也不免惴惴。
不过,事实证明师父还是师父,对他们一如往昔的好。
由于晓年常常念叨远在北境的大徒弟和二徒弟,广百和半夏听着,自然也对两位师兄心存向往。
等苍术和决明来到绥锦,师兄弟四人才待在一块儿几天,就与彼此相处不错,等再过个两个月,就完全没了生疏感。
绥锦的煜亲王府原本就比天京的王府大,再加上简大夫在煜亲王心中无法撼动的地位,使得整个王府皆以简大夫为重。
主院旁边专门辟了一整个院子,做他的药庐和书房,还开辟了新的苗圃。
新苗圃比在天京的苗圃大上数倍,光是靠晓年和四个徒弟打理,显然还是不够的,所以在蒋长史的支持下,延年院中加入了不少人员。
只是能够在晓年身边系统学习芳疗的,还是只有这四个宝贝徒弟。
因为他们的年纪有差、程度不同,只有因材施教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针对不同的徒弟,晓年的侧重点就会有所不同。
思维的拓展除了需要大量的积累作为基础,还需要碰撞产生动力。
这种碰撞产生的火花大多是随机的,灵机一动的,并不会因为晓年年长就得到的多,或者谁比较聪明谁就获得的多。
所以晓年要让他们能够尽可能多地交流,隔天会将他们召集在一起,除了教授些相通的基本知识外,就是一起研究点什么,一起产生火花。
芳疗本来就是非常需要实践的一门学科,苍术和决明这两年的经历,此刻体现了极大的优势。
晓年见广百和半夏有些着急,就对他们道:“你们跟我去延年堂看诊的时间短,相对来说经验少了些,也是自然,不过医理是基础,只有基础牢固了,才能事半功倍……”
听了师父的话,他们才卸下包袱,但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医理,争取早日如两位师兄一般,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
……
师父去金鳞山了几天,回来还给他们带了新鲜的麝香草,并围绕这麝香草布置了功课。
晚上的时候苍术他们被师父叫到延年院的药庐,要问问他们的进展情况。
他们四个在延年院都有自己的小苗圃,从师父手里接过药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脑兼动手。
几个少年性格不同,思维的方式也是各不相同,哪怕苍术和决明相处多年、默契十足,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并不完全一样。
晓年听着他们一个一个表述自己的所得,就连年纪最小的半夏也将事项列的井井有条,自然非常高兴。
末了,晓年跟他们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次你们看到这一味药,为什么在雍州品质好,那其他千千万万的药材,又当如何?等将来有机会,还是要多出去看看,待在医馆闭门造车,是不够的。”
晓年想起自己还在故土的时候,先是去欧洲求学,周游列国,后来回到华国后,也没有闲着,四处寻觅精油的原材料。
那段时间的生活用“颠沛流离”这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但就是那段又穷又累的经历,却为晓年后来在芳疗方面取得的成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能够在知名芳疗品牌在京的科技公司任职,并且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拥有独立工作室,与其这方面的经验,有极大的关系。
早些时候年纪小,祖父他们不放心他远游,这几年虽然跟着刘煜满冀州的跑,但真正用在自己专业上的时间,并不算多。
哪怕是在远安和绥锦都开了医馆,但离晓年的目标心愿,还差得很远。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时机成熟,自己是不是该想洪悬大师那样,稍微走得远些。
只是牵挂的人多了、在意的事多了,不像当初的自己孑然一身、可以毫无顾虑地四处行走,这个机会恐怕不容易得到,起码现阶段条件尚不成型。
不过,远的地方虽然去不了,金鳞山还是能去转转的——既然连麝香草都给碰到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惊喜在等着他们呢!
想到这里,晓年笑着跟徒弟道:“以后咱们多去金鳞山采采药,天地间有很多的宝藏,如果我们不主动去找,不会凭空掉到咱们面前的……你们现在除了读医书,也得好好锻炼锻炼,到时候登山游水、长途跋涉,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十岁、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动的时候,听到师父说要带他们去金鳞山采药,苍术他们难掩兴奋。
然而,晓年对苍术他们提到的这个计划,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么快实现。
事实上,这个春末,他和刘煜关于很多事情的计划安排,都因为一道圣旨,被完全打乱。
等到很久以后晓年再来回忆,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人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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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胖在王府小住三日,在长兄和小哥哥他们的陪伴下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暂时心满意足地回简府去,找自个儿的祖父和爹娘了。
晓年把幼弟送回去,一方面是因为孩子太小,离家久了不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叔父简行远马上就要出发前往昌隆了。
过了春秋这样冷热交替的时候,时疫带来的威胁也就算基本熬过了。之后几个月医馆的事情不再堆积如山,病人也不会多到把延年堂占得水泄不通,即便延年堂声名远播,众人忙碌,也不至于到焦头烂额的程度。
简行远趁这个时候离开绥锦去昌隆,就不会给医馆的几位大夫增加太多压力。
“我们这次坐渔船从昌隆的海岸出发,随后会在少海海域的几个岛屿做短暂停留。”
简行远跟侄子说起他们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当会在八月下旬,或者九月上旬返回绥锦。”
“立阳海军实力雄厚,少海海域的鲛人族也比较安稳,想来叔父此行,一点会非常顺利。”
“也是因为机会难得,你也知道,与我同行的李大夫在这方面颇有建树,而且还有昌隆药商的商船随后也会过去,能见识不少东西。”
说到这里,简行远看了一眼在屋子中央踉踉跄跄走着路的小儿子,小声道:“只是这么一来,会有段时间不能见到你们和槐哥儿了。”
他虽然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但小白胖灵光得很,准确捕捉到父亲的声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扭头看过来,然后干脆一路小碎步跑过来。
差点扑倒在爹爹的面前,晓槐被简行远接住,并被抱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小家伙有些想坐父亲的怀里,不过扭动了一下小屁屁,最后还是乖巧地窝在椅子里,眼睛看向简行远,似乎在问自己为何会被叫道。
简行远想摸他的头,最后只是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爹不在家的时候,槐哥儿要听祖父和娘的话,听兄长的话,不可以淘气。”
在晓槐看来,眼前的父亲,其实和哥哥家的苏苏有几分相似,都是挺严肃的,不怎么笑,不像娘和兄长晓年,对他比较温柔,说话都是用哄的。
苏苏可以把他举过头顶,陪他玩“一览众山小”的游戏,父亲则会对着他重复念着几个自己还不懂的词。
但是,对于晓槐来说,爹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取代的——他好喜欢爹娘。
小白胖听简行远说自己会“不在家”,不禁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就在晓年和简行远以为孩子会说些“不要走”、挽留他的话时,晓槐开口念道:
“天冬,天麻,黄芪,人参,枸杞……大枣,糖糕,麻花,桃子,窝头……”
小家伙一边念着,一边眼含期待地看向简行远,他的眼睛里装满了纯真,和依恋。
晓年听着弟弟背诵跟在王府说过一样的词,又是觉得可爱,又有些莫名心酸。但他想,叔父听到这些,恐怕比他还要百感交集。
果然,简行远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终于抬起手,摸了摸幼子的头顶和脸侧,温声道:“槐哥儿乖,等爹爹回来,给你带大枣和糖糕。”
这一刻,他心中的某些执念,忽然就淡了。
——哪怕小儿子一辈子都不想知道天冬和天麻是什么,黄芪和枸杞有什么药效……那又如何?
……
在郡府城门外送别即将出海的叔父简行远,晓年回到府中,就开始一边继续带着几个徒弟进行实践、做研究,一边准备着要带祖父他们去金鳞山小住的事情。
接下来叔父有段时间不在家中,晓年就想让祖父简老爷子、叔母简吴氏带着晓槐到金鳞山去散散心。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据他们之前计划的时间也不过十来天了,就当让他们提前去避暑。
虽然之前提到此事的时候,简老爷子玩笑间提及要到山中修书,还得把他的书房也给搬到金鳞山,但其实晓年心底是希望祖父能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最好暂时把修书的事情放一放。
他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最了解简老爷子,再抱着晓槐在祖父面前撒撒娇,很快就劝的简遵友答应这次先不带编书的名录,而只带几册他新得的医书,到时候翻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因为简行远出海,延年堂少了一位坐诊的大夫,晓年这次抽不开身一起进山。
正当他遗憾不能陪伴祖父他们的时候,京中传来一道圣旨,将绥锦的平静安宁,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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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锦迎来圣旨的时候,正是官府休沐,所以煜亲王没有去都督府处理公务,而是留在了家里。
因为家里有行李要收拾,小家伙知道自己马上要跟着祖父、母亲到金鳞山小住,但哥哥却不去金鳞山,所以撒娇要到王府午睡。
晓年这段时间正是忙碌的时候,原本就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这天又恰好有一位大夫不能按时坐馆,晓年得立刻替他看诊,于是只能把照顾小白胖的责任交给刘煜和荣年、慕年。
他们三个已经有共同照顾晓槐的经验,很快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府里还一如往昔地井井有条,让晓年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加班”。
晓年到了延年堂,立刻给一位老人家诊脉,反复确认之后,开了药方,让医馆的伙计领老人的家人去延年堂的药铺抓药。随后他又帮几个病人诊了脉,给旧患复查,很是忙碌了一阵。
就在这个时候,高随突然急匆匆地赶到延年堂,凑近到晓年身边对他耳语,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府里的消息。
听了高随的禀报,晓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里不禁浮现一丝慌张。
直到他回了府,刘煜轻简行李准备趁夜色出城,晓年还有些恍惚。
煜亲王看着自己的小大夫,把他搂进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鬓发:“放心,我去去就回。”
一个“去”字和一个“回”字,彻底唤醒了晓年,他看着刘煜,心里只剩下无奈和担忧:“陛下说自己病重,你怎么可能去去就回?”
这一次,刘炘没有用过去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有再拿“病”卧慈安宫许久的徐太后说事,而是直接在明旨中言道,是他病了,要召摄政王回京。
——帝王若是小病,好好休养就是,何至于要将摄政王急召入京……所以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危急关头,才让他于众目睽睽之下,送来了这样一道圣旨?
煜亲王又一次孤身前往天京,晓年心里莫名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虽然他竭力阻止这些想法冒出来,但还是徒劳。
事实上,自上一次从京中得了消息,说冀州皇帝休朝数日,召太医入内,晓年就有些不安。
只是这几天接连有事情要忙,宫里又没有新的消息,他们就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
谁知道不到十天的功夫,京中就发生巨变,传来如此“噩耗”——简直就像是帝王将死,死前召摄政王进京托孤一样。
“陛下身体羸弱,过去也病过多次,最后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样能逃过。”祸害遗千年……刘煜这辈子就没见过谁能祸害过刘炘。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受到徐家控制的时候也没有倒下,若是这时候倒下了,岂不可笑?
“如今我煜亲王府是他心中唯一的敌人,但凡身体有个不爽利,都会希望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虽然煜亲王有立阳军,但陛下还是陛下,抗旨不尊显然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