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争亲手将宋桥升的尸体清理干净,然后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新衣服。他试着征求霍棠棠和常欢的意见把宋桥升埋葬在什么地方,但霍棠棠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人好像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发呆,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样。常欢的状态比霍棠棠好一些,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安争,就把宋桥升埋在书楼后面吧,那是他的书楼。
是啊,那是他的书楼。
很多人都知道常欢喜欢霍棠棠,安争虽然和这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接触,但从上次两个人之间的交谈也能感觉出来,常欢对霍棠棠确实用情很深。可是现在看来,霍棠棠心里只怕有了宋桥升的一个位置。想想也就理解了,霍棠棠和宋桥升一起在书楼守了那么多年,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一楼,但何尝不是一种陪伴?
安争忽然明白过来,常欢,霍棠棠,宋桥升应该是同一批武院的弟子。又或者,霍棠棠应该是常欢和宋桥升的师姐。因为霍棠棠已经在书楼守了十三年,而宋桥升是七年。算算时间,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就是常欢他们才刚刚结业不久吧。
也许会有一段很美的故事,也许很凄婉。
常欢和宋桥升两个人都喜欢都到书楼看书,因为都是天赋极高的弟子,所以也就都能登上二层楼。在那里,他们一块认识了那个安安静静看书抄书的女教习霍棠棠。可能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往书楼跑。也许他们彼此之间还是朋友,也都知道彼此都喜欢这那个女教习。
可是当最后做出选择的时候,宋桥升比霍棠棠勇敢也执着。宋桥升选择了进入书楼,陪伴着霍棠棠。在七年之中,两个人之间也许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这样的陪伴,终究会暖化一个女人的心,哪怕她心如铁石。更何况,她的心本来就不冰冷。
现在霍棠棠的样子,是万念俱灰。
而常欢的样子,是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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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争在书楼后面选择了一个好的位置,杜瘦瘦和他两个人挖了一个坑,然后把宋桥升葬了进去。
新坟
老人
安争觉得这世道对武院或许太不公平了些,竟是如此残忍。
安争他们在武院里守了一夜,没有葬礼的葬礼。
天亮之后,消息传到了天极宫,安承礼带着人赶来。不但是安承礼,就连锦绣宫都来了人,显然宫里是知道武院书楼那秘密的。所以安争更加的愤怒,既然锦绣宫知道那秘密,为什么还要对武院赶尽杀绝?
代表锦绣宫来的是一个安争不认识的小太监,神态倨傲。除了在安承礼面前还稍显客气之外,在其他人面前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真是废物,人死了也就死了,东西还丢了。”
那小太监看了一眼书楼后面的新坟,嘟囔了一句转身要走。
他才转身,就看到安争拦在他面前。他当然知道安争是谁,只不过他不认为安争敢对他怎么样。
“你刚才说什么?”
安争问。
那小太监楞了一下,象征性的拱了拱手:“这不是安爵爷么?哦......奴婢倒是忘了,您还是这破落院子的副院长,说起来还是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院长。不过奴婢这就要急着回锦绣宫复命了,麻烦安爵爷您让一让。”
安争看着那小太监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太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奴婢是说,这武院破落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群人守着一个书楼,结果还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把书楼几乎都给拆了。人死为大,奴婢嘴上积德也就不愿意多说些什么。料来太后宽仁,也不会给什么责罚。不过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骂也没用,责罚也没意义。倒是活着的人应该长长记性,不然再出什么事这武院也就真没存在的必要了。”
安争怒极反笑:“武院存在这么多年,为燕国培养出多少个人才?没有武院,就没有那么多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你一个阉人,居然也敢诋毁武院。”
小太监脸色一变:“安爵爷,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安争深吸一口气:“在那坟前跪下认错,我不想再杀人了。”
“哈哈哈哈!”
小太监笑起来:“不想再杀人了......安爵爷这么说是杀了很多人?咱们大燕的律法可不是摆设,杀人的人可是要定重罪的。就算您是安爵爷,这话可也不能乱说。奴婢这膝盖呀虽然不硬,但也只会给太后下跪。至于其他人,奴婢真没有伺候的必要了。”
他转身要走,打算绕过安争。
安争忽然一脚踹在那小太监的膝盖上,咔嚓一声小太监的膝盖就碎了,两腿同时碎的,横着折断了过去。
断了的腿骨从膝盖的位置刺出来,血糊糊白森森的,看着格外的恐怖。安争抓着那小太监的头发拎着他往前走,走到宋桥升的坟前丢在那。
“你跪在这认错,也是对他的亵渎。”
安争看了看后面那几个跟过来想要说什么的禁军士兵,一招手,一把长刀从一个禁军士兵的刀鞘里自动飞出来落在安争手里。安争将长刀放在那小太监的后颈上:“就算你现在磕一万个头祈求他的原谅,他也不会原谅你。而且,你也没要祈求他原谅你的资格。”
手起,刀落。
人头也落。
安争把刀子丢回去,看着那几个吓白了脸色的禁军士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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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人是我安争杀的。”
那个禁军士兵连刀子都没敢捡起来,转身就跑了。这些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昂的禁军士兵,此时竟然吓破了胆一样往外冲,就好像跑的慢一分,安争的刀子就会连他们也一块斩了。
安承礼站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有些不理智。”
安争一脚把那小太监的尸体踢开:“你连死在这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身看向安承礼:“我好想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安承礼耸了耸肩膀:“确实。”
他走过去拉着安争往外走:“在死者坟前说话不太礼貌,咱们出去谈吧。”
他朝着新坟鞠躬,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
走到书楼前面他问安争:“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不理智的?”
安争看了他一眼。
安承礼笑了笑:“从你说我煮的面不好吃的时候知道的。”
安争白了他一眼。
安承礼道:“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太后那边还没愚蠢到因为一个小太监就把你怎么样地步......虽然在太后眼里,可能你的分量就和这个小角色在你的眼里分量一样。不过细雨楼那边刚刚给你示好,那些朝臣们也有意拉拢你,太后也会想一想这个节骨眼上杀你有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太后未必动手,但这个家伙的师父就未必了。”
安承礼道:“倒是忘了,你们都有师父。”
安承礼瞪了安争一眼:“我就当做这句话不是贬义了......这个小太监的师父是新任的锦绣宫总管太监甄小刀的徒弟。你也知道,这种人本来就没见过世面。突然之间师父成了总管太监,他们跟着师父的人也觉得自己好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鸡犬一样,了不得的一塌糊涂呢。甄小刀才刚刚升任总管太监,徒弟就被你剁了脑袋,估计着他会挺不爽的。”
安争问:“那么,他不爽会怎么样?”
安承礼道:“谁知道呢?也许不爽就会痔疮犯了也说不定。”
他和安争边走边说话:“能为宋先生争取什么,我会尽力,大王那边也会该给什么就给什么。但是这件事,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初那个夜袭武院的人实力太恐怖,守护天极宫的乾元道长就是在那次激战之后身负重伤,早死了一百岁,要不然他老人家现在没准还健在呢。若是他老人家真的健在,那么太后连猖狂都不敢。有些时候,因果就是这么奇怪。你说江湖事会牵涉到朝堂吗?大部分人都认为不会。可就是那天乾元道长恰好来给老院长送葬,恰好那天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家伙好死不死的又来了......”
安承礼叹了口气:“结果乾元道长伤重不治,临死之前只能创造了守护大阵,将自己的修为之力全部注入阵法之中,守着天极宫也守着自己最后一抹精元。大阵发动一次弱一次,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效。而且,这大阵最让人觉得有些无语的地方在于,修为在大满境之下的人是触发不了的。所以也就是那天夜里石精出现,才会让大阵触发。所以,高家的人杀进去那么多人,大阵还是一动不动。”
“说的有些偏了......江湖事还是会影响朝堂事,甚至是王家事。因为这江湖事,大燕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幸好我不是江湖中人。”
安争摇头:“我看你倒更像是个江湖中人。”
安承礼有些奇怪的笑了笑:“你没准看对了呢。”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别碰我
安争连着两天都没有离开武院,虽然武院现在人更加的少了,可是霍棠棠和常欢都需要人照顾,哪怕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来武院报名,也要按规矩收下。
曲流兮也没有离开,一直在为常欢和霍棠棠治疗。两个人的伤都很重,尤其是常欢。在和十九魔激战的时候,如果不是常欢替霍棠棠挡了一下,可能当时霍棠棠已经死了。十九魔的实力有多恐怖可见一斑,安争虽然不清楚这三位先生的真实修为境界,但既然能够成为的守护者,霍棠棠和宋桥升的实力,最起码在囚欲之境。而常欢这个人,可能还要比霍棠棠和宋桥升强一些。
三个囚欲之境的强者,也挡不住十九魔。所以安争推测,十九魔即便当初和老院长和乾元道长一战之后受了重伤且被阵法封印上百年,依然有着超过小满境的实力。
魔?
安争做在窗口怔怔出神,魔到底是什么?是真的存在的魔,还是一群入了魔的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争忽然很想回沧蛮山看看,他总觉得那具干尸有些奇怪,必然和魔有着极大的关系。还有陈少白......安争上次就想问问陈少白,可是陈少白避而不谈,而且很快就溜掉了。对于陈少白,安争想找他根本不可能,但他却可以随时随地的找到安争。
就算是安争在厕所里蹲着,陈少白都有可能悄无声息的递过来一张擦屁股纸。
安承礼推测的没错,虽然安争一怒杀了一个锦绣宫的小太监,但锦绣宫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苏太后现在的重心应该是关注着那些朝臣,甚至不是沐长烟。她利用高家的一次刺杀,完美的将自己的对手全都逼了出来,一石三鸟。先是让沐长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而且全部损失殆尽。然后又逼着那些朝臣出面,算是看清了到底有多少人抱团。第三,则是出掉了卢天辉和赵梓杉这两个赵国那边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或许,苏太后对于她所谓母国的仇恨,远比对燕国这些人更为浓烈。在她看来,燕国的这些人,不管是沐长烟也好,那些朝臣也好,都只是她的对手而已。而她母国的那几位至亲,才是她的仇人。
一个人的心理可以扭曲到什么地步?安争在大羲明法司那些年见的足够多了,可是像苏太后这样扭曲的还是少之又少。
安争见过的最可怕的两种变态心理的人,一种是无知的变态,一种是偏执的变态。
当初安争还是个明法司小小的执法者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山村里调查过一个失踪案。一位老妇人离奇失踪,家里人村里人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恰好安争去了那个山里追踪一个江洋大盗,将案犯诛杀之后返回的半路上,顺便帮助村民破了案。
那案子,至今仍然在安争脑子里挥之不去。
老妇是被杀了,杀了她的人是她的儿媳。当时只是两个人产生了争执,儿媳一时火气上来,用绳子累死了老妇。当时老妇的儿子和老伴进山打猎,一去至少七八天才回来。儿媳随即把老妇剁碎了放在大锅里煮了,她丈夫和公公离开的七八天,她吃了七八天。
后来安争问她难道不觉得自己犯了罪吗?那儿媳的回答平静的令人心里发毛。
“什么叫犯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她让我生气了,我看不见她心里就舒服些。”
“你为什么吃了她?”
“因为我饿啊,他们进山要七八天,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吃的。刚好她死了,死了不能浪费,那都是肉。不但我吃了,我家的狗也吃了。我吃肉,狗吃骨头。如果没有她,我们就没准挨饿好几天。”
平静,没有一丝的愧疚,甚至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
这就是无知的变态。
而苏太后,就是偏执的变态。她在年少的时候就偏执的可怕,自私的可怕。她想要的东西,只能她自己拥有,哪怕是别人的她也要抢过来。对和她分享父母之爱的兄弟姐妹,她都视之为仇人。以至于到了最后,赵王和王后将她远远的嫁到了燕国,赵王和往后成了她最大的仇人。
这个仇恨,让苏太后恨不得尽快把赵国灭掉,把苏家的基业毁掉。
这两种人,一样的可怕。前者在犯罪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目的性,所以做恶毫无根据可言。安争还记得在大羲南疆洞族古寨里,也有类似的案子。当时安争去那边收集一些洞族的古法,那是一些奇诡的用于训练死尸的法子,一直到最后安争也没有收获,因为那本就是洞族的不传之秘。
但是在洞族的山寨里,安争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一个大羲的书生,年轻的时候游历到了洞族古寨,因为喜爱这里的风景流连忘返,一住四十年。有一个洞族的少年郎和他朝夕相伴,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已经六七十岁的书生想着自己时日无敌,最终还是要落叶归根,所以向自己的朋友告辞,说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家去的。
他的朋友在家里做了饭,请他来吃。喝了酒之后,那洞族人说:“我和你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要走了,我想留下你一样东西做纪念。”
老书生笑着说:“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
侗族人随即用猎刀把老书生的脑袋割了下来,还自言自语的说我得留下你的头陪我。然后他居然真的把老书生的身体托人送回大羲,他把老书生的头颅留了下来,白天放在背篓里带着出门,晚上回来放在被窝里和自己一起睡。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久,安争始终不能安静下来。苏太后那样的偏执自私,为了目标也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如果可以的话,安争立刻就想杀了她。
可是安争不能,锦绣宫里高手如云,而且当日在天极宫,苏太后一刀劈了苏纵的时候,那杀人的手法绝对不生疏。从她出手的准确和对力度控制的精准来判断,她的修为实力绝对不低。
可能燕国最大的谜团之一,就是苏太后的修为境界有多高了。而在最大的谜团,就是苏太后为什么不杀沐长烟。
看着窗外,安争的视线里却始终没有看到什么。他的脑子里不断的闪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一会儿是她曾经在大羲明法司时候的事,一会儿是在燕国的事,一会儿是在幻世长居城的事。每一件事都是片段,直到古千叶那张绝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从这纷乱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
古千叶手里拿着一片叶子在安争眼前晃,晃了好一会儿安争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