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眼三睛蟾的幻术是建立在被施术者潜意识反应里,让人产生真实的“真幻觉”。
但景黎很确定,这并不存在于自己的幻觉内,因为早在未抵达城门口前,他就将脑内任何关于平曲城的印象全部清空,即是说,即使对方从一开始就下了套,对他来说,也是无用的。
又看了眼身边的明堂,后者微垂着眼,神情漠然,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半侧过脸来,冷硬的神情缓解,扬起眉看着自己。
“你真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景黎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去城外露宿一晚。”说着便转身进了一边的客栈。
“啧。”
明堂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出城,见状只得跟上,一进门,便几不可查的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左右,快步走到柜台前,站在景黎身边,状似无意的拿起同样闷声不响的掌柜放下的门牌,将那黑色的小木牌拿在手里后,目光微凝,将其中一块扔了回去。
掌柜的赶忙伸手来接,却不及明堂手快。
“啪嗒!”
门牌落到了桌上。
原是稀疏平常的声音,在这里寂静的环境下,却显得异常刺耳。
掌柜的脸上惊恐之色一闪而过,急忙扑了上来,将门牌拽在了手里,并神经质的用衣袖大力擦抹着台面,就像是在擦什么脏东西一般。
明堂见状,伸手屈起食指在柜台上叩了一下。
这一回的动静比刚才门牌落在桌上的动静要大的多,几乎是在明堂叩桌的同时,掌柜的身躯猛地一抖,似是逃命般冲出柜台,消失在后门。
景黎若有所思的看着掌柜仓皇而逃的背影,刚才弄出那一声动静时,他分明感觉的这客栈里有什么东西出现,但放出神识,却不曾有所发现,而显然,掌柜的,或者说整个平曲城的百姓都像知道些什么,才会刻意不发出声音,以免引来什么东西。
碧眼三睛蟾,有对声音敏感到这种地步吗?还是说,这里还有着其他的什么东西存在……
“想在这傻站到什么时候?”小小的门牌在明堂指尖打着圈儿的旋转,“反正离天黑也还有段时间,不如上去看看,这里的房间怎么样?”
景黎瞥了眼门外空地上那一小片浅红色的光斑,无异议的转身上了楼梯。
明堂站在楼梯下,并未急着上楼,反而好整以暇的倚着扶手,望向走在楼梯上的景黎的背影,看着那一头雪色的长发在他身后微微晃动。
相似的地点,同样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又回到了当时受伤,景黎带自己回客栈养伤时。
待他痊愈之后,他一直想来找人,奈何当时被那剑修横插一脚,以至于自己无法及时掌握景黎的行踪。
不过,看来,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差,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正好那碍眼的剑修也不在,行事倒是方便许多。明堂眼珠一转,低低的笑了起来,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得好好报答一番才是。
这家客栈楼层颇高,掌柜给的这间房又正好临街,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大半个平曲城尽收眼底。
景黎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安静的不可思议的街道,就像是在看一出哑剧。
身后一道风声传来,景黎并未回头,伸手接住不明偷袭物,拿到手后,才发现是枚灵果,疑惑的看了眼这会才上楼走进门来的明堂。
明堂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自得,“西武山的特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说着又递出一个桃木匣子递了过去,示意对方打开看看。
景黎茫然的接了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掀开盖子一看,却是满满一匣子的点心。
下意识的扫了眼窗外,“楼下有卖点心的吗?”
刚才怎么没看到,还是说,是跑去别处买的,不过光看这模样,也不像是平常货色啊。
拣了个长的跟糯米团子差不多的尝了尝,却颇为意外的发现,里面所含的灵气不亚于平日里见的那些灵果。
“我还以为只有我喜欢这些。”景黎意外的看了眼明堂,毕竟当时也没见对方对吃方面感兴趣啊,唔,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受伤了没胃口?
明堂嘴角上扬,不置可否,心里却对景黎的反应很是受用,不枉他平日的搜罗。
当初跟景黎在一块的那段时间里,就没少见后者对于吃的热衷;在离开之后,看见一些味道不错的,便下意识的留下,想着什么时候遇见了拿给对方,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面。
这家客栈的窗户挺大,景黎两人并肩站着也没觉得挤,两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注意着下面的动静。
“刚才你将那门牌扔桌上时,应该也有注意到吧?”
虽然是问句,但并不意外会得到否定的回答——明堂是天生灵体,在这一方面,定然比自己敏感的多。
果然——
“呵,你以为我是谁?”明堂轻蔑的看了眼楼下,“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还是狐狸时就挺嚣张,果然变成了人形也不会谦虚到哪里去啊。
景黎默默的腹诽着身边臭屁的小鬼,不过,这个年纪,就有这般修为,倒是的确担得起这份自傲。
来的路上,景黎就已经和对方提过碧眼三睛蟾的事,这会讨论起来也方便,“来之前,我以为那东西应该是躲在城外的某个地方,但是进城后,发觉自己可能猜错了。”
明堂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城外也没干净到哪去。”
不过相对来说,城里的臭气的确更密集一些。
“你那几个师弟也算命大,从那种脏地方全须全尾的出去。”
“能看出哪个地方有问题吗?”
既然有个纯天然的雷达在,景黎也乐得方便。
“你还不如问我,这城里有哪里是干净的。”
嘴上虽然这么吐槽,却还是微垂下眼,琉璃色的眼眸浅的近乎透明,微微的灵光笼罩在周身,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片刻后,明堂缓缓睁开眼,近乎透明的眼眸里倒映出整个平曲城的内景,景黎的目光蓦地一顿,凑得更近了些,想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
在景黎的脸靠近的那一瞬间,明堂的身体一僵,刚想说话,就被景黎按住了肩膀,“别动。”
明堂无法,只得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
景黎眯起眼睛看着明堂的双眼,在那里面看见的是与自己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景象。
“你眼里的内城,就是这般模样吗?”
明堂僵着脖子,含糊的嗯了一声,景黎的个子比自己高,俯下身的时候有几缕发丝正好落在自己脸上,晃的他心里直发痒。
“唔……”景黎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子,退回原位,转身看向窗外,很快就找出了刚才在明堂眼里看见的那几处异常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跃出了窗外。
好不容易回过神,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明堂单手捂住脸,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人就没影了。
“?!”
这白毛又去哪儿?!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暮色中,两个白色的纸皮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朱漆色的大门禁闭,拒绝了外人的拜访。
景黎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仰着头看着悬挂于门楣上的八卦镜,本该明净的镜面被一层蒙蒙的黑气所笼罩,看不清内里。
再大只的碧眼三睛蟾都不可能令整座城的人都中套,必定是有人在一旁操控,这一点他心里早就有数,却还是漏了一个可能——若是,碧眼三睛蟾不止一只又该如何?
既然师尊不曾特意提及,想来这种妖兽也不是不能群居的。
“吱呀”一声,禁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门洞。
景黎心念一动,幻紫流金剑已从背上转移到了手中。
偌大的宅邸里只能听见景黎一个人的脚步声。
中庭里草木不少,皆是长势喜人,在将整个宅邸点缀了的同时,那些茂密的枝桠也将本该透进来的光线遮挡了许多。
越往里走,那黑雾便越是浓密。
待景黎走过中庭,穿过回廊,走到后院时,两抹莹绿色幽幽的出现在角落,鸭蛋大小的圆球一闪一闪,说不出的诡异。
黑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移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整个后院中不断的回响。
突然,无数利爪从黑雾中刺出,带着凌厉的风声,向着站在院中的景黎直扑而来。
“!——”
一声裂帛声后,一道红光闪现,血花飞溅。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在这个衰败的庭院里,更显的甜腻。
雪白的发丝被鲜血所浸染,在地面上晕染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本是站立着的人因为失血过多而狼狈的半跪在地,捂着伤口,粗重的喘息。
又一道鬼影从那人背后闪将过去,三道狰狞的爪印在跪倒在地的那人背上绽放出一朵朵的艳红色花蕾。
“噗通”一声闷响,连同那倒地的身躯一起,为这一场入侵划上了句号……
一阵古怪的声响后,那两抹原本在角落里的莹绿慢慢飘了过来,随即而来的,还有重叠的脚步声。
被云层遮盖住的月亮终于露出了半个月,将这黑雾笼罩的后院添上了几丝光线。
一只足有两丈高的巨大蟾蜍在月光的照映下渐渐显露出来,宛如鸭蛋大小的莹绿色眼睛微微眯起,拖着笨重的身躯缓缓的挪动,最后在那具已经失去了生机的闯入者跟前停下。
一个人影从蟾蜍头顶探出,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身下的碧眼三睛蟾,示意它将这尸体给解决了。
“嘁——我还以为来了个多厉害的,能够找到这里……”那人小声嘀咕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看着碧眼三睛蟾将那具尸体慢慢啃噬殆尽,刚想让它回池子里去,蓦地感觉腹部一阵刺痛,身体内的血液都仿佛在这瞬间被冻结。
不解的低下头,却见肚子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再看,却是一把锋利的剑尖,上面还有一条细细的红线流淌。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掌上。
“怎么可能……”
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指尖的那抹艳色,愣愣的转过头,想要看清楚身后的人影,但无边的黑暗却向他涌来,最后的最后,只隐约看见一缕雪白色的发丝……
刚做完善后工作,将地面清理干净的碧眼三睛蟾莫名的觉得刚填饱的肚子又开始饿了起来,不解的歪了歪头,咕咕的叫了两声,似是催促着饲主喂食,就感觉到天灵盖一阵剧痛,随即身子一软,仿若小山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再没了动静。
明堂黑着脸看向与自己隔了两具尸体的景黎,不满的问道,“你干嘛把自己弄的那么惨?”
“?”景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幻阵罢了。”
本尊又不会受到影响,幻阵里的那个自己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假的也不行。”明堂对于景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开始磨牙,虽然知道那是假的,是对方自己制造出的虚假,用以引诱这两个家伙上当,但是,该死的这白毛就一点忌讳都没有的吗?!——看见自己的尸体被这么个丑八怪啃食都不会觉得别扭吗?
景黎:“……”
难道这娃是洁癖发作么,不过是假的还要计较这么多。
景黎抽了抽嘴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