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蹙了下眉头,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和袁家人有关啊。还有杨家人的反应,明知道是自己的意思,还敢抗命,跑去和袁家结了亲……
当下沉沉一笑:
“你去寻封烨,就说哀家的话,五成兵马司上报说有剧盗潜逃入广善寺,让他带人把广善寺抄捡一遍!”
什么佛光奇观,自己倒要看看,是果有其事,还是有人借机生事。
☆、129
“抄捡广善寺?”饶是梁达早已想到, 太后会唤自己来,定然是有所安排, 也没有想到, 会是这样一道指令。
一时冷汗都下来了,期期艾艾道:
“太后娘娘, 那广善寺可是佛家圣地……”
以广善寺在佛林中的地位, 这般做无疑是奇耻大辱。
当然,那些秃驴们会有什么反应, 梁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他怕佛祖菩萨降罪啊。没瞧见长公主之前命都快丢了, 到了广善寺立竿见影, 很快就好转。这要是自己带人抄了广善寺, 佛祖一生气,会不会转眼就让自己一命归阴啊!
只他说了一半,胡太后脸色已是转厉, 吓得梁达出了一头的冷汗,再不敢多言, 诺诺着退了下去。
太过慌张,好险没和正一前一后进来的周珉并胡敏蓉撞到一起,吓得忙躬身一旁, 不住赔罪。
梁达也是太后身边得用的老人了,周珉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当下摆了摆手,低声道:
“皇祖母可是心情不佳?”
梁达仓皇的点了点头。
周珉不免便有些迟疑 ,这会儿进去, 怕是有些不甚明智。
只还没等他退出去,胡太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是珉哥儿并蓉姐儿回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周珉恭敬的应了一声,又同胡敏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进去,只见两边宫女侍立,却是一点儿声息也无,至于胡太后,眼梢吊着,分明有些不悦。
周珉忙加快脚步,笑嘻嘻道:
“皇祖母今儿个精神头倒好。”
胡敏蓉也磕了头,又净了手,柔声道:
“太后娘娘这么歪着,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怕是不舒服,我帮您松松背吧。”
看胡太后点头,便轻移莲步上前。
毕竟年纪大了,胡太后坐了这许久,可不是腰酸背软?
胡敏蓉手法又拿捏的极好,胡太后果然慢慢放松了下来。懒懒道:
“你们是从广善寺回来的?荣宁这会儿怎样?”
心底却是暗暗思忖,快的话,应该最多两个时辰,广善寺那里就能出结果了。
若然让自己查出荣宁又吃里扒外,那这个女儿便不要也罢。
“姑姑的样子还有些虚弱。”周珉赞许的看了一眼胡敏蓉,忙也低声上前凑趣,“性命上却是无碍,孙儿瞧着,修养些日子,说不得就能大好了,皇祖母且放宽心就是。”
“而且我和蓉姐儿出来时,还遇上了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
说着就把正好碰见崔老夫人并陆瑄兄弟的事说了:
“……崔家煌煌第一士族,名门风范,海内倾慕,这崔老夫人怎么竟恁般肤浅,较之皇祖母,简直是天上地下……还有那陆瑄,竟是如此浅薄之人,怪道陆阁老从不曾提过这个儿子,十有八、九,也是觉得惭愧吧……”
“说仔细点儿。”不想胡太后一下坐起身来,胡敏蓉猝不及防之下,指甲差点儿刮到胡太后的脸。
只她从幼时便经常陪在太后身边,知道太后这个模样,怕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忙退后几步,示意房间里的人退下,这才回来,继续侍立在太后身侧。
周珉却是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胡太后如何就会突然变脸,更不明白太后想要知道什么,一时讷讷着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太后是想问崔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吗?”胡敏蓉最擅察言观色,忙帮着解围——
即便对周珉没有男女之情,胡敏蓉却也明白,整个胡家的荣华富贵可是全系在他身上。
“不错。”崔太后也没有难为周珉,只瞧着胡敏蓉,“你且仔细把当时的情景一字不漏的告诉哀家。”
如果说男子中,能让胡太后赞一声“好”的,也就先帝一人罢了,女子中却有两个是胡太后都忌惮几分的。
其一是武安侯府老祖宗高氏,至于另一个,就是朱雀桥边守着陆家大院的崔氏了。
尤其是崔氏。
当年待字闺中时,胡太后也颇有才名,却是始终被崔氏压了一头。
胡太后本来也很不服气,曾趁着一次前往崔家时,刻意想要崔氏难看,毕竟那崔氏除了会写几句诗,容貌也好,前程也罢,哪一点儿能和自己相比?
不妨崔氏却是避而不见,甚至自己寻上门时,崔氏直言,说自己命中带贵,何须在乎世人言语,来做这些无谓的意气之争?
彼时自己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不想转头就遇见了太子,直到被聘为太子妃的诏书送达府上,胡太后狂喜之余,却是瞬间想明白了崔氏的话。
也对,再是才女又如何,凭她如何尊贵,也得向自己行礼;转而又是骄傲又是敬畏,难不成自己备位太子妃,乃是天意?而崔氏竟然能一眼勘破,也足见才女名号之外,更是个有大能为的,怪道会受人追捧。
那之后胡太后一路顺风,由太子妃而皇后到现在的太后,至于崔氏,也嫁了一门如意郎君,即便终身无所出,却在阁老府稳稳站住了脚跟,护着陆家一路避过重重艰险,稳稳走到今天,不独没有败落,反而越发蒸蒸日上。
犹记得先帝在时,胡太后以皇后之尊,和崔氏说起往事,大赞崔氏身体虽是羸弱,却实为女中丈夫,才能令得陆家有眼下这般花团锦簇的模样。
崔氏脸上却是不曾有丝毫骄矜之色,只回了一句“不过顺时而为”罢了。
细细想来,崔氏所为,可不是处处都合了这句话?
无论是拒绝陆家求亲,还是最终嫁入,到接纳妾室,给陆家开枝散叶,竟是全合了这四个字。
胡太后也曾暗暗告诫自己,要多学学崔氏,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只后来权势日盛之下,却是忘了这点,也正是因为先帝临终前,太过急切,才给了皇上并皇后可乘之机,以致最后功亏一篑……
“崔老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心里向着陆家,胡敏蓉自然尽力拣些好的说,“也就是他们家陆九公子说是在广善寺佛光奇观时,做了个梦……巧的是崔老夫人也做了差不多的梦境……”
“崔老夫人一面为孙子有此吉兆开心,一面又唯恐九公子得了吉兆便忘记本分,就告诫他遵循天意之余,更要努力,如此才是顺应天道人心……”
胡太后手不自觉握紧,忽然扬声道:
“寻一个人去追梁达,就说,让他即刻回返,无须再去广善寺了。”
手心中却是有些冒冷汗。
做出这一决定,倒不是完全为着害怕天谴,而是胡太后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可不是同样被暂时的优势冲昏了头脑,贸然行事之下,惹怒了先帝,才给了皇上以可乘之机……
和那时比起来,自己现在的优势又算得了什么?
别看皇上体弱,手中的势力却依旧不容小觑,真是打草惊蛇,怕是后果较之当初会更严重……
广善寺里这会儿可不也是严阵以待?
慈宁宫里发生的事,皇上自然无法知晓,五成兵马司里却不是只有太后的势力,那边儿梁达刚带人往山上去,皇上就得到了太后要抄捡广善寺的消息——
之所以要隐瞒身份,除了不想蕴宁有心理负担之外,可也正是为了提防太后。
当初在皇宫中,即便如何严加防范,太子可不也照样遭了毒手?
事关皇后安危,再小心也不为过。
却没想到慈宁宫那边反应这般快,这会儿再去转移皇后,怕是已然来不及。
“袁烈速去传旨,调西大营的兵马前往广善寺……”
皇上沉吟半晌,终是做出了决断。
自从胡庆荣任职兵部尚书,军方势力也有太后的人渗入,唯有西大营,却是完全忠于皇上的。
这样一个秘密筹码,本想着到关键时候再用……
袁烈分明明白这个道理,不免有些踌躇,要说这西大营,当初可不是由袁烈一手带出来的?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皇上只觉内心一阵烦呕,连带着喉头也有些发甜,却是不欲多解释,“你去吧。”
一步步走到今天,却是越发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当初正是因为自己犹豫不决,才令得唯一爱子被人暗算。眼下却是再不能犯曾经的错……
大不了就两败俱伤,拿这江山作陪罢了。
袁烈无奈只得转身离开,皇上勉强咬牙站起身形:
“给朕更衣。”
这会儿,无论如何得陪在皇后身边……
只他身体委实太弱,待得里里外外换了个停当,已是有小半个时辰了。
刚要转身往外走,迎面正撞上去而复返的袁烈。一时气怒交加:
“袁烈,你敢抗命不成?”
“皇上息怒,”袁烈脸上却是喜气洋洋,“方才封烨派人传信,说是没事了,慈宁宫的梁达又被召回去了。”
“怎么可能?”皇上第一感觉却是并不相信。毕竟这么多年了,太后的脾气他比谁都知晓,不独多疑,更兼独断专行,但凡她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既然连搜捡广善寺的借口都想好了,如何还会放弃?
袁烈神情却是有些古怪:
“说是,周珉并胡敏蓉从长公主那里出来时遇见了陆阁老的母亲,崔老夫人并儿子陆瑄……”
当下把祖孙俩的话跟皇上重复了一遍:
“据说太后听了,当即就做出了放弃搜捡广善寺的决定……”
虽然把封烨的话完完整整的转述一遍,袁烈却是一时还没想明白,太后改变主意的关窍到底是因为什么。
当然,已经和陆瑄打过一次交道,袁烈却是明白,这件事陆瑄定然脱不了干系:
“陆家那小子别看年龄小,还真是鬼精鬼精的!”
啧啧啧,这才多大点儿,就长了那么多心眼子,之前坑自己也就罢了,这回又把太后坑的一愣一愣的。将来哪家要找了这么一个女婿,当老丈人的不定得多心累呢。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