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很坦然说道:“他不懂,我也不懂啊,我要是懂,我就自己去了。”
释雪庭……无语凝噎,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李从嘉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居然是拍脑袋就干,早知道……哎,早知道他也拦不住这两个人。
杨新是跃跃欲试,李从嘉是真的缺钱。
李从嘉倒是没把所有宝都压在杨新身上,他还在思考着别的赚钱方式,而这个时候,有人看不下去了。
芸娘找上门来的时候,李从嘉颇为意外。
自从到了这个山寨,芸娘就特别安分守己,很少出现在李从嘉面前。
现在突然过来,难道是有人欺负她?
李从嘉脑补了很多,结果芸娘一张口李从嘉就懵了。
“郎君身份贵重,为何要自甘堕落,操持贱役?”
李从嘉茫然:“贱役?”
芸娘咬牙说道:“君子远庖厨,更不要提商人本就地位低下,郎君为何要在这些东西上费心?”
一声霹雳,李从嘉不由得敲了敲脑袋,枉他以前对古代各种身份地位各种阶层了如指掌,到了自己身上还是不知不觉带上了现代人的观点。
可是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芸娘?
释雪庭他们没有发现吗?
如果说那些和尚坑他,他是不太愿意相信的,毕竟这些和尚现在都是他在养啊。
芸娘过来提醒是好意,李从嘉是感激的,温言安抚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在这里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
芸娘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劳郎君关心,我在这里很好。”
李从嘉想了想说道:“我最近可能会很忙,也没什么时间下厨,不如我把方子给你,你跟杨新商量着怎么做这个生意吧,我只有一点要求,账目要清爽!”
芸娘大吃一惊:“万万不敢!”
李从嘉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芸娘犹豫说道:“这方子是郎君家秘方,怎好……”
李从嘉一摆手:“我当是什么,你跟着我走了,自然也算是我家人,等日后回去了,我给你办个户籍,你现在努力一下,帮我打工,也给自己攒一点钱傍身,将来无论嫁不嫁人都有依靠。”
芸娘十分感动,知道李从嘉这是真的为她着想,心中更是死心塌地,至于李从嘉说的嫁人……她暂时是不想的,当初跟杨新做交易,只不过是一个孤苦女子在乱世之中想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时她不知道杨新是什么样的人,品行怎么样,可她没有选择,如今她也算是有选择,自然也不会非要跟杨新凑一堆。
李从嘉将几道卤菜方子写下来递给芸娘说道:“以后一月一汇报即可,去找杨新吧。”
芸娘领命里去,李从嘉想了想跑去找正在监督师弟们练习的释雪庭。
释雪庭看到他过来皱眉说道:“寨主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危险,快快回去。”
李从嘉看着满山乌烟瘴气的模样,觉得自己有点造孽,这污染也太严重了。
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把释雪庭拉到一边问道:“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下厨做生意算不算操持贱役?”
释雪庭多聪明,一听他这么说,当即恍然:“是我们疏忽了,您本就不该做这些的。”
李从嘉挑眉:“疏忽?”
释雪庭合掌一礼:“佛家弟子眼中,众生平等,无论是皇帝还是贩夫走卒,没什么不同,您为了大家奔走,我们又怎么可能觉得这是贱役?”
李从嘉释然,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觉得跟这群和尚挺合得来,他从后世带来的观念跟这群和尚其实也算是不谋而合。
不过人家比他更高尚一些,李从嘉如果看到地位低下的奴仆或者贫家子,纵然不会鄙夷,只怕心里也要有些轻视,可这群和尚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一视同仁。
或许这是另外一种对皇权和阶级的藐视吧。
李从嘉也不多问,只是说道:“我把生意的事情交给了芸娘和杨新,他们两个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若是你要教杨新东西,便让他来跟我说,我再找人。”
释雪庭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教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做什么是好,之前也有些放任自流了,如今也好,给他一些事情做。”
李从嘉失笑:“你这个做师父的也太轻松了,这是放养啊。”
释雪庭没有接话,只是说道:“刚刚收到二师兄传信,据说赵匡胤已经启程,不过大军行进速度缓慢,到达选好的地方恐怕还要一日,我们现在就去埋伏吗?”
李从嘉瞪眼:“什么时候的消息?怎么现在才说?军情紧急啊。”
释雪庭微笑:“不要担心,我已经让八师弟带人先去踩点了。”
李从嘉对他倒是放心,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好点点头说道:“那准备一下,等等就去吧。”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
释雪庭不等他说完便开口说道:“寨主还是留在寨子里稳定人心的好。”
李从嘉顿时松了口气,顺坡下驴:“也好,这次谁带队?你还是雪河法师?”
释雪庭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还要跟师父他老人家商议一下。”
李从嘉却笑道:“这件事情与其问青松大师,倒不如去问炎烈大师。”
释雪庭想想也是,便说道:“那我便与寨主一同回去吧。”
两个人回到寨子里之后,正巧释青松与释炎烈正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
李从嘉朗声道:“两位大师可是在探讨佛法?”
他刚说完就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石几之上放着一副舆图,不由得失笑,这俩和尚总是能带给他意外。
释青松和释炎烈一同起身对他行礼,释青松问道:“寨主亲自前来,可有要事?”
李从嘉指了指释雪庭说道:“让雪庭法师来说吧。”
释雪庭将得到的消息以及他的安排全部说了一遍,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看到师父师叔一同皱眉,不由得暂时禁声,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李从嘉也看了出来,刚想询问,结果就看到释青松和释炎烈对视一眼,一起对李从嘉行大礼。
李从嘉被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释青松面色凝重:“贫僧管教不严,还请寨主责罚。”
李从嘉有些懵逼:“什么?”
释青松转头看向释雪庭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释雪庭虽然心中莫名,但还是十分听话的跪了下来。
李从嘉这下真的有些慌:“不是,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释青松认真说道:“是这孽障做错了事情,寨主要打要罚,贫僧绝无二话。”
李从嘉苦笑:“大师,您这就把我搞迷糊了,雪庭法师……他犯了什么错误?”
释青松淡淡说道:“承蒙寨主不弃,我等虽未起誓,却也算是追随于寨主,事事自然应以寨主为先,这孽畜擅自做主,自然是做错事情了。”
李从嘉听了之后这才恍然,他就说刚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原来是释雪庭最近表现太过强势,刚刚那一连串的命令算得上是军事命令了,若是正规一些应当他来发号施令,释雪庭可以说出他的建议,但是最后下达命令的应该是李从嘉。
毕竟李从嘉才是这个寨子的主人。
然而李从嘉政治敏感度不是特别敏锐,刚刚察觉到了不对劲却没有细想,如今释青松将事情挑明,他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释青松不提醒,只怕他被架空了都不知道!
李从嘉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释雪庭,而后说道:“雪庭法师应当也是无心,我们这……也算不上什么正规军队,这次就先算了,行动在即,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
释青松没有多说,低头看向释雪庭喝道:“孽障,还不拜谢寨主饶恕之恩?”
释雪庭低头叩拜口中说道:“是贫僧失了分寸,谢寨主不罚之恩。”
李从嘉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就先算了,我们过来是想要询问炎烈大师可有好的对敌之策?”
释炎烈嘿嘿笑道:“有寨主的神兵利器,还要什么对敌之策呢?”
李从嘉顿时失笑,只要找好位置将东西扔出去,赵匡胤连他们的边都摸不到就得输,还要什么策略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诸位了,告辞。”李从嘉说完之后就离开了那里,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思考一下。
李从嘉走了之后,释青松看着跪在地上的释雪庭问道:“你不甘心?”
释雪庭摇了摇头:“我未曾想过要争什么。”
释青松闭了闭眼:“为师知道,这是烙印在你血脉里的本能,你只是想要权利而已。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架空了他,除非杀掉他,否则将来你们就是敌人,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南唐的怒火。”
释雪庭脸色一白:“我未曾想过要与他为敌!”
释青松叹气:“没想过以后做事就小心一些,目前看来,这位不是个薄情寡恩的,你跟他也算是同甘共苦,但凡你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不会拒绝你,不要寒了人心。”
还未等释雪庭回答,释炎烈说道:“光复门楣的事情,你暂时放下吧,这位寨主也不傻,他宁可自己想办法操持贱役,都没有跟你要藏宝图,你还不清楚吗?”
释雪庭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释青松和释炎烈见说的差不多,便放他出去布置接下来的偷袭行动。
而李从嘉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刚刚虽然被点破了释雪庭越权,但李从嘉却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他将事情交给人家的,释雪庭擅自做主也不能怪他,真正让李从嘉心生警惕的是释青松。
现在这个寨子里虽然他是寨主,但释青松才是权利最大的那个,那些和尚都听他的,也就是说整个寨子的武装力量都掌握在他手里!
若是释青松有什么不轨之心,那李从嘉几乎没有任何还手能力。
当然释青松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可是之前没有意识到还好,现在意识到了,李从嘉就不得不开始慎重思考,他是不是要改变一下策略。
那么多史书都讲明白了一个道理,朝堂手中制衡,不能让一家独大。
不仅仅是朝堂,任何一个势力都是如此,如果有一个势力过于庞大,对于上位者并不是件好事情。
李从嘉现在需要做的大概就是着手培养出另外一个势力,用来对抗和尚集团。
说实话,培养势力的方式李从嘉知道不少,毕竟他脑子里装着种花家大部分历史。
可是在研究了半天之后,他就觉得有些迷茫了:他为什么要搞这些?他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坑死赵匡胤吗?干掉赵匡胤他就拍拍屁股走了啊,为啥搞得跟要立地为王一样?
李从嘉深深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被带偏了,想要在这里立地为王的不是他,但是释青松他们却给他传达了这样一个信号,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响,打开门一看,发现释雪庭站在外面,月光之下那颗光头分外显眼。
如果头皮再光滑一些,大概能够反光当灯泡用了。
李从嘉这样想着,有些想笑又觉得对人太不尊重,连忙忍笑说道:“法师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释雪庭见李从嘉要笑不笑的模样,颇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对方会不开心,毕竟无论是谁发现下面有人要夺他权柄,估计都不会太开心。
释雪庭进来便说道:“我来负荆请罪。”
李从嘉挑眉看了看他后背:“负荆请罪?荆呢?”
释雪庭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调侃,更加意外,李从嘉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个寨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说的十分轻描淡写,释雪庭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便提醒道:“寨主手里有一支暗兵,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