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说道:“总要弄个明白才行啊。”
赵匡胤干脆说道:“里通外国。”
李从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赵匡胤挑眉看向他,李从嘉心道:这个罪名,比起谋反来,也说不上哪个情节更严重一些了。
李从嘉有些难以置信问道:“里通外国……指得是哪国?”
“南唐。”
李从嘉嘴角一抽,十分无语,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南唐肯定是没有官员在周国为官的,就算一开始是南唐派去,如今只怕也要铁了心留在周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国潜力比南唐要强上许多,除非是真的对南唐死心塌地那种,否则怎么选大家心里都有数。
李从嘉长叹一声:“他就是一个通判,能有什么情报呢?有确凿证据了?”
“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赵匡胤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李从嘉还是太天真。
不过赵匡胤这句话一说出来,李从嘉顿时秒懂,估计田通判这是被对家给搞下去了,说是里通外国,其实不过是政治斗争失败了而已。
官场果然险恶,前些日子田通判还过得十分滋润有说有笑,这刚过去多久,转眼就成了阶下之囚。
李从嘉心中一边感慨一边问道:“还有平反的机会吗?”
“谁为他平反?他的靠山都已经保不住他,谁还能行?”赵匡胤也算是有问必答。
李从嘉叹了口气:“会问死罪还是流放?”
“死罪。”赵匡胤犹豫都没有犹豫,说起来,就算周国想要流放也没地方啊,他们现在刚占领多大的地盘?每个地方都十分重要,怎么可能用来流放犯人所用?
更何况乱世用重典,田通判是活不成的。
李从嘉心中一沉,田通判活不了,就连他的儿子孙子估计也活不下来,女眷……只怕下场也会很凄惨。
李从嘉咬牙问道:“田家女眷……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说呢?”赵匡胤看着李从嘉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做得到的。”
“田五娘子也不行吗?”
赵匡胤十分惊奇:“我记得另表弟同田五娘是因误会而不得不娶,就算田五娘获罪,那孩子也能娶别的小娘子,难不成还就认准她了?”
李从嘉淡淡说道:“田家对我们很是不错,做人总要有些良心,能帮就帮一把。”
赵匡胤笑道:“我就喜欢你有良心这一点,也好,田五娘子的事情,我去看看吧,若是有办法,自会派人通知你,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李从嘉躬身行礼:“多谢使君。”
赵匡胤又嘱咐一句:“不过,届时恐怕需要大笔银钱,你心里有个数。”
李从嘉勉强笑了笑:“只能尽力而为。”
有了赵匡胤的承诺,李从嘉多少有些放心。
既然是以莫须有罪名下狱,总能通融一二,不过也仅限于女眷,男人们……怕是不行了。
杨新对此显然接受不了,不停地说道:“怎么能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李从嘉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这孩子的三观只怕是要被重塑了,可是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释雪庭一脸严肃闭目坐在一旁默念经文,半晌才说道:“世事如此,要么逃避,要么适应。”
李从嘉看着释雪庭,忍住了没问释雪庭他是逃避还是适应。
杨新颇为失魂落魄:“这没道理,明明没有错,被栽赃也没有沉冤昭雪的机会,周国……周国也不过如此!”
释雪庭说道:“世上本就没有清明之国。”
杨新抬头看向李从嘉:“大唐也是这样吗?”
李从嘉苦笑说道:“若不是不想与那些人在朝堂上互相倾轧,我何苦出京?”
杨新一脸失望,垂头丧气坐在那里,李从嘉看得不忍心,却又知道这是他成长之中必须经历的蜕变。
释雪庭看不到弟子失望的模样,却想象得到,不由开口说道:“世人如何,与你无关,只要你自己坚持,那就不必随波逐流。”
杨新听了之后眼前一亮,的确,他人如何又干他何事?如果真的看不惯,难道他就不能改变了吗?
眼见杨新又元气满满地走了,李从嘉不由得说道:“法师这样说,怕是对十一郎没有任何好处。”
释雪庭反问:“什么时候做个正直的人,居然还要讲好处了呢?”
李从嘉顿了顿才说道:“你说的没错,然而乱世之中,越是耿直,就越是存活不下去,没人想随波逐流,还不都是为生计所迫。”
释雪庭轻笑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对于杨新而言,就没什么问题,他之前的日子过得不够好,然而如今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又或是你我护不住他?”
李从嘉:你说得太有道理,我简直无言以对。
释雪庭对杨新的教育有他自己的想法,李从嘉干脆也不去管,释雪庭想要教出一个正人君子,就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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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倒是个说话算话之人,过不几日就给了李从嘉一个消息:田家女眷已经确定要充入教坊为官妓。
官妓……李从嘉叹了口气,最棘手的就是变成官妓了,因为官妓是不能被赎身的,至少现在不能。
赵匡胤看李从嘉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笑道:“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不是不能通融,这几日正巧教坊使在这里,你想办法与他搭上关系,或有一线生机。”
李从嘉十分意外,不明白教坊使怎么从大梁跑到了这里,不过,他也没多问,赵匡胤能够给他指一条路已经很不错,至于接下来……以赵匡胤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屑于跟教坊使结交的,毕竟那是宦官。
李从嘉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找知州!
教坊使的地位不够高那是针对于赵匡胤而言,而对于李从嘉这样的“平民”来说,那就是云端一般的人物。
知州连续躲了李从嘉好几天之后,终于败在了金银攻势之下,愁眉苦脸地见了李从嘉。
知州语重心长说道:“钟隐啊,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田家这次犯得事太大,若要救他们,怕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李从嘉赶忙说道:“这我都知道,并不敢为难知州,十一郎对五娘颇有情义,不忍见她沦落至此,如今听闻教坊使已到江都府,在下只想去求教坊使通融一二,能让我为田五娘赎身。”
知州听了之后叹气:“田五娘能得如此情深义重的未婚夫婿,也是她的造化,既然如此,正巧过两日我要设宴款待教坊使,届时你也来吧。”
李从嘉起身行礼说道:“多谢知州,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从嘉送给知州的是一个金子打造的水牛,个头不小造型别致惟妙惟肖,谁让知州属牛呢。
知州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点一句:“宴会之上最好不要说太过煞风景的话,若你有本事能与教坊使相熟,便能开口了。”
李从嘉心中也知道,一次宴会怕是不能达成目标,不过总是个机会。
倏忽两日之后,李从嘉收到了知州发来的请帖,想了想没跟上次一样穿得那么富贵,毕竟之后他要给教坊使送钱的,穿得太富贵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有钱快来抢吗?
所以他只是穿了一身书生长衫,只不过在布料和配饰上颇为讲究,外面再罩了一件夹棉披风,然后就低调朴素的去了。
到了那里,他就发现自己位置并不十分好,几乎是在边边角角的位置,这样想要跟教坊使搭上话只怕并不容易。
就在李从嘉想办法的时候,上面的知州忽然说道:“听闻使者喜好诗词,恰好这两日我江都府出了一位才子,诗文风流,出口成诗,不知使者可有兴趣品鉴一番?”
在听闻知州如此说之后,教坊使顿时来了兴趣:“哦?此人可有作品?”
知州一拍手,就有侍女送上了李从嘉所作诗词。
教坊使接过来念了一遍又一遍,半晌一拍案几说道:“不错不错,此人在何处?如此佳作,定要前去拜访。”
知州笑道:“恰巧此人今日也在大殿之上,李煜何在?”
李从嘉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过去行礼说道:“草民见过使者。”
教坊使惊讶于李从嘉的年轻,再见他斯文俊秀,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不由得心生喜爱说道:“此子堪称再世卫玠。”
李从嘉嘴角一抽,还要说道:“多谢使者夸奖。”
教坊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从嘉问道:“听闻你能出口成诗,是真是假?”
李从嘉傲然说道:“是真是假,使者一试便知。”
“好!”教坊使眼睛一亮:“如此,你便……以这晚宴为题,写诗作词吧!”
知州听了之后,略有些担心李从嘉,倒是李从嘉自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限定体裁,否则他就要去剽窃别的文人了。
笔墨纸砚很快就准备好,李从嘉略一思索,便写下了《玉楼春》三字。
教坊使好奇地看着李从嘉,只见他如行云流水一般,在宣纸上写下了整首词。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堂黛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李从嘉写得算不上很快,因为他不想表现的太妖孽,而且第一句就被他给改了,毕竟原本的词句乃是“春殿嫔娥鱼贯列”,这明显写的是皇宫和宫女,真要写上去,只怕他要跟田家去作伴了。
仓促之间,他对自己改的并不十分满意,不过就算有些瑕疵也没什么不好。
李从嘉收笔之后,自有旁边的小厮将诗作呈上去给教坊使看。
教坊使看完不由得拍案叫好:“曾听闻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如今我却看到了如此情趣盎然之词,当浮一大白!”
教坊使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李从嘉。
李从嘉诚惶诚恐接过说道:“愧不敢当。”
教坊使干脆说道:“来来来,坐我身边。”
李从嘉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没有辜负这个机会。
只是接下来这场宴会,渐渐从趣味高雅变成了风流艳薄,李从嘉目瞪口呆地看着教坊使左拥右抱。
说好的宦官呢?都宦官了你还轻薄人家小娘子?
不过教坊使轻薄小娘子都没忘了李从嘉,不停的跟他讨论诗词,并且还劝酒。
如果李从嘉不是有十几年应试教育打底,今天估计要交代在这里。
实际上,他今天也交代在了这里,因为……最后他喝多了!
等第二天酒醒之后,李从嘉就在自己身边发现了一个小娘子,好在小娘子衣衫整齐,否则……也没啥否则的,反正小娘子脱光了睡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反应,真gay就是这么自信!
等他洗漱完之后,没有见到知州和教坊使,据说是还没睡醒,不过知州府的下人的,倒是将他写的诗词给收集起来送还于他。
李从嘉接过之后,发现昨晚居然写了两首词,一首是玉楼春,另外一首是……是菩萨蛮!
对,就是那首花明月暗笼轻雾的菩萨蛮!
李从嘉看到那首词不由得眼前一黑,那首词是后主与小周后偷情时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