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唐朵的话刚落地,门板上就响起“叩叩”两声。
屋里两人同时一顿。
肖宇成回身打开门,一抬眼,就撞上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有点眼熟。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第一次,是在医院的问诊台前,那天唐朵带着口罩,虚弱地靠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那男人背对着他,却露出侧脸。
肖宇成经过时,匆匆一瞥,记住了。
第二次,是唐朵被急救车送来医院,这个男人一直护着她,跟着她,耳朵一直在流血,只用纱布捂住,直到急诊室的其它医生将他拉走。
肖宇成当时手里也有病人,忙得一团乱,同样也只是匆匆一瞥。
肖宇成拉开门,侧身让梁辰进来,问:“你找唐朵?”
梁辰点了下头,进了屋,扫了一眼憋着火儿的唐朵,又看向肖宇成。
肖宇成:“我叫肖宇成,这里急诊科的医生,也是唐朵妹妹的男朋友。”
说话间,肖宇成抬起手:“请问你……是她的同事,还是……男朋友?”
梁辰虚握了一下,说:“同事。”
隔了一秒,又淡淡补充:“准男友。”
肖宇成:“……”
他有点懵,看了梁辰几秒,见他淡定从容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只好又看向唐朵。
唐朵却没理他。
梁辰解释道:“还在试用期。”
肖宇成:“……”
肖宇成愣着神,梁辰已经重新开启一个话题:“她的伤口有没有问题,恢复得如何?”
肖宇成说:“哦,恢复得不错,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最好还是不要频繁使用双手,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过几天再来复查一次,别掉以轻心,要是复原的不好,将来容易落病根儿。”
梁辰神色不动:“好,我们会慎重。”
他又看向唐朵:“下礼拜,咱们来复诊。”
唐朵:“……”
这时,广播里突然出现一段急呼,请急诊科的肖宇成医生尽快到门口接病人。
肖宇成本想再多问两句,也没来得及,只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
片刻后,梁辰和唐朵后脚也出了门,一路走出医院,在人行道上溜达着。
两个人都好一会儿没说话,一个看着前面,一个看着脚下。
半晌,唐朵突然开口:“你没有要问我的?”
梁辰一怔,似乎想什么入了神:“你是说那位肖医生?”
唐朵:“嗯。”
梁辰:“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你妹妹的男朋友。”
唐朵站住脚,定定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对,怎么了,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梁辰也停下来,一时间,神情有些藏不住,眼里的情绪闪的很快,但唐朵仍是看到了。
他皱着眉,似乎招架不住她直勾勾的目光,抿了抿唇:“是乔先生的女儿。”
唐朵转瞬就想到最坏的结果:“乔老爷子不行了?”
梁辰极轻的点了下头。
“乔先生说,要见我最后一面。”
一时间,唐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僵在半空,停了一秒,最终还是落在他的手臂上。
梁辰垂下眼,抓住她的粽子手,轻轻握着。
他缓慢道:“他比刚进来的时候瘦了十斤,人已经脱形了,这是第一次清醒,医生说是回光返照,让亲人都来见见他。他说话没什么力气,见到我,只有三句话……”
——我知道,你不是小远。
——你陪着我的这些日子,我很高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梁辰在他耳边念出自己的名字,乔先生笑了。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到,梁辰被医生带了出去。
后来那一路上,他都在想,乔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睡觉,睡意最浅的时候,感觉到脸上有些触感抚过,他当时以为是做梦,没在意。
如今想想,那或许就是乔先生的手。
乔先生视力模糊,看不清人,但他可以通过摸索五官的轮廓辨认。
梁辰和乔远长得并不像,乔先生心里早就有数。
听完来龙去脉,唐朵轻轻叹了口气,向前上了一步,身体靠向梁辰。
她的额头刚好是他下巴的高度,她轻轻抱着他的腰,两人的身体间还有空隙,仿佛是拥抱,又仿佛不是。
然后,她的肩上落下一抹温暖,是他的手。
唐朵轻声道:“起码到最后,乔老爷子没有遗憾。”
梁辰没应,仿佛点了下头,他的发梢拂过她的耳朵,有点痒。
……
这天回到乔家,梁辰一直很安静,他拿着一本书,从下午看到晚上,就起身去厨房,做了几道家常菜。
饭后,蓓蓓的妈妈突然来了,把乔蓓蓓接去医院,对梁辰和唐朵说,她爸恐怕就是这几个小时的事了。
直到凌晨,梁辰和唐朵都没有睡觉,不约而同的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演的是什么,两人都没在意。
座机电话倏地响起,梁辰拿起听筒。
里面传来蓓蓓妈妈的声音:“我爸走了,很安详。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也谢谢你们公司。”
梁辰没说话,静了片刻,将电话挂上。
过了一会儿,梁辰说,太晚了,让唐朵早睡。
唐朵没吭声,起身进了屋。
黑暗中,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客厅里传来的细微动静,直到天光有些蒙蒙亮,才睡着。
……
乔老爷子走了,追悼会办的不大,却很庄严。
工作室派了一个人过去参加,慰问。
那后来的几天,一直没有新案子找上门,唐朵也搬回对门,整天无所事事。
听说,蓓蓓妈妈决定将房子卖掉,带蓓蓓离开这里,以免将来乔远从牢里出来,再找上她们。
梁辰也从乔家搬走了,却每天按时按点的跑来唐朵这里报道,看护。
说是看护,倒也没什么事,他每次来都带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到傍晚看完了,起身给唐朵洗个头,再走。
唐朵每天都拿塑料布包着手,用湿毛巾擦拭身上,一天两遍,却还是觉得自己要馊了。
她还开玩笑的问梁辰,她身上是不是一股子酸菜味?
梁辰一顿,靠近她,非常认真的闻了闻,然后说:“我什么都没闻到。”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眼:“你是不是没有听医生的话,偷偷洗过澡?”
唐朵:“……”
……
直到终于被允许洗澡的那天,唐朵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泡在浴室里,把身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洗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室的同事们一个个良心发现了,竟然排着队拿着水果和补品来看她,先是梁同带头,然后是张迅,再来是后勤部的同仁们。
梁辰非常自然地给他们开门,做水泡茶,然后拿着书坐在沙发上接着看。
同事们聊着大天,嗑着瓜子,只有刚进门那五分钟还像是探视的样子,后面直接开启茶话会模式。
唐朵好几次都用眼神示意梁辰,希望他能站出来告诉大家,她是病人,需要静养。
可是只要他一拿起书,就进入另一个次元,除了偶尔会轻蹙眉宇,微微抿紧薄唇,就再也没有别的表情,周围这些杂音也不能侵犯他的世界分毫。
唯有一次,梁辰看到一半,突然放下书,抬眼扫向唐朵。
唐朵正在打哈欠,不明所以的接收到他的目光。
两人对望了几秒,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梁同率先看过来,张迅紧随其后看热闹。
这时,就听到梁辰说:“你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
唐朵没说话。
梁同随口应着:“是啊,大家每天都要跑来跑去的。”
唐朵:“……”
她没让他们跑啊。
张迅说:“这里有点远,大家住的都是不同的方向,这么说起来,是挺麻烦的。”
后勤部的同事们也开始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