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干嚎了几声,楚颉长叹道:“可怜楚椫一辈子为我楚氏‘忠心耿耿’的卖命,临死连个全尸都没有!除了这十几个脑壳,他们全家都被野狗吃得差不多了呵!”
观礼的众人心头骤然一寒,一个个看着楚颉犹如疯子一般!
大户人家对于家仆的忠诚度看得很重,有敢于背叛主家的,无不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但是像楚颉这样做得这么狠、这么毒、这么杀人全家还让人死无全尸的,真是生平仅见!
司马追风苦笑,他看着楚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镇三州巨寇的名头,真的是越来越用得泛滥了!
这样不好,知道么?楚少主,这样不好,你这么做,给官府太大的压力了啊!
“楚颉!楚椫是我姑姑的人,她怎么也是你二娘!”凌岳看着那满地乱滚的人头,有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你简直丧心病狂!你这……”
“啊呸!”楚颉双手叉腰,一口吐沫隔着一丈多远喷在了凌岳脸上:“凌婵儿只是一妾,记住了,她只是妾!我心情好,叫她一声姨娘,心情不好,她就是一玩物、一摆设!”
“妾,就要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在夫家大肆收买人心,挖夫家的墙角,让下面管事的人瞒着自家主子给她通风报信,作出各种有损夫家利益的事情。”楚颉狠狠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厉声喝道:“就算是那些杀人放火的贼寇也看不下去,这些人被镇三州的贼寇杀死,这是活该该死呵!”
楚颉的话太难听了,他的动作太侮辱人了,凌卢、凌岳脸色惨白,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被楚颉当众如此折辱,凌氏的脸面毁于一旦,今日若是不能挽回一些颜面,凌氏就算完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眼巴巴的看着周流云。
周流云恼羞成怒的看着地上的人头,他知道楚颉在报复昨日的事情。
昨日凌岳赶在楚颉之前,收到了李氏、赵氏的护卫死在楚氏矿场边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周流云。
周流云带着大队人马赶去矿场,楚颉直到跟着周流云到了现场,才收到了确切的情报。楚椫就是那个矿场的总管,他只将消息传给了凌岳的姑姑凌婵儿,却没有向楚颉通告。
昨天才生的事情,今天楚椫全家就‘被镇三州的巨寇灭了满门’!
这是楚颉最疯狂、最直接的报复,是有意打压凌氏,更有意折损周流云的面子!
今天、此时、这里,周流云收徒大典,三州名门汇聚于此,三州的头面人物尽在乢山书院。若是周流云对此不做任何应对,他刚刚通过收录门徒而聚集起来的庞大声望、庞大势力,定然会受到沉重打击,那些刚刚入门的门徒,还有他们身后的家族,很有可能生出异心!
但是周流云不能亲自上阵!
这就如同两军对垒,作为统帅的人,怎可能轻易出动?
周流云毫无疑问是他这边的统帅,而楚颉么,最多能算是楚氏的先锋大将,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人还没出面呢。
所以,周流云向站在一旁的,来自大晋各大豪族的管事们使了一个眼色。
第四十五章 闹事的热闹(2)
几个呼吸的沉默之后,李正抖了抖宽大的袍袖,端正了表情,向前走了一步,肃然作揖及地,向楚颉行了一礼。李正行的是前朝古秦礼法,在大晋朝,这是极其严肃、极其正式的礼仪。
楚颉眯了眯眼,看了看衣饰风格和乢州、岷州、邙州颇有不同的李正。
他眼尖,一眼看出李正身上的玉佩、玉钩、玉带之类的饰物极其精美华丽,上面的花纹是富贵而繁复的各种花枝花鬘纹路,和三州之地多用大山大江、飞禽猛兽的风格迥异。
“你,不是本地人!”楚颉冷淡的说道。
“某,秦州李氏管事李正,见过楚少主!”李正直起身体,很严肃的报出了自家的身份来历。
“不是本地人,就别插嘴!乢州,容不得外地人在这里呱噪!”楚颉也很严肃的告诫李正:“白蟒江没有盖子,白蟒江水也很深,可以沉下去很多人。”
李正不愿意纠缠于‘本地人’、‘外地人’的概念,他很严肃的质问楚颉:“楚少主,是有意和天下书院作对么?强闯书院,破坏书院学士收徒大典,楚少主,意欲和天下读书人作对?”
“天~下~读~书~人!”楚颉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李正说的话,他眯着眼,突然‘咯咯’笑了一声。
荀钰和十几个乢山书院的学士、博士阴沉着脸看着楚颉,若是楚颉在这个问题上有任何的口误,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怎么敢呢?”楚颉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纯金的请帖,笑容可掬的递给了身边一名白衣的书院弟子:“我可是受邀来参加龙门宴的!可不是来捣乱的!”
宽大的袍袖一挥,楚颉指着地上的人头大惊小怪的叫道:“楚铁屠,怎么搞的?让你们送去太守府报案的证据,你们怎么弄丢到地上了?办事这么不小心,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啊?回去扣你们三天的工钱,自己记着向管家报账啊!”
‘呵呵’笑了几声,楚颉身后涌出一大群人,三两下就把地上的人头、鲜血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带着将楚颉手上的斑斓大豹子也弄出了书院。
十几名气息凛冽的花容侍女走了上来,楚颉当众脱掉了那件松松垮垮的懒人袍,换上了一件天青色的正式袍服,侍女帮他扎了髻,带上一顶白玉高冠,他收敛了脸上狂傲不逊的煞气,俨然一副俗世富贵公子笑吟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入席啊,开宴啊!多好的日子,阳光明媚、和风习习,又是周学士收录门徒的好日子,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傻站着?来来,开宴,开宴,把价值一万五千两赤金和四百二十一条人命的金鳞大鲤鱼做好了送上来!”
楚颉笑呵呵的大声叫嚣着,刻意说出了凌氏为了龙门宴准备的那些金鳞大鲤鱼的‘代价’。
一万五千两赤金,那是凌氏向楚天购买金鳞大鲤鱼付出的金钱。
四百二十一条人命,是凌福带人去截杀楚天,却莫名和一众州兵精锐同归于尽在虎牙口。
为了这十条金鳞大鲤鱼,凌氏付出的代价极高,楚颉这是当众打脸,故意挑破凌氏伤疤。
凌卢、凌岳浑身颤抖的看着楚颉,他们生平第一次才现,楚颉完全就是一魔鬼一般的存在,他们以往居然一直没能认清楚颉的真正面目!
这厮,太疯狂,太放肆,太肆无忌惮,他做事、说话,完全就是一疯子!
楚颉闯进乢山书院的时候,紫箫生已经屁颠屁颠的跑出了梅雪精神楼大殿,他兴奋至极、差点就‘嗷嗷’叫了起来。热闹来了,乐子来了,楚颉开始闹事了!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啊,紫箫生恨不得仰天长啸,让楚颉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啊!
但是李正一出面,说了一句威胁性的话语,楚颉就突然‘软’了下去,这让紫箫生恨得直咬牙!他站在人群中,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正,间或看看楚颉,他们怎么就没有厮打起来呢?
若是楚颉就像打凌岳一样,给李正一个窝心脚,那才叫精彩呢!
李正等三十二家豪门的私军已经上岸,正在乢州城外安营扎寨,若是楚颉和李正撕破了脸,三十二家外地来的过江猛龙,不知道能不能干赢楚氏的私军,压下这条地头蛇?
“行了,绿姑,我先到处去逛逛!”紫箫生一走,一楼大殿内空无一人,楚天立刻压低了声音向绿姑说道:“这厮诡异得紧,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连我这个卖鱼的都硬生生塞了张请帖。不过,他现在跑去看楚颉的热闹了,我趁机到处逛逛。”
“有什么不对劲么?”绿姑手指轻按琴弦,语气清幽的问他。
“有点不对劲,心里有点慌!”楚天皱了皱眉,沉声道:“那李氏的管事李正说,他们抓了阿狗,绿姑赶紧让人查证一下。若是阿狗真被抓了,呵呵!”
怪笑一声,楚天转身就走,几个箭步就窜出了大殿。
绿姑轻喝了一声‘不许轻举妄动’,结果话刚出口,楚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她手指轻按琴弦,一名书院侍女捧着一壶茶悄步走了上来,为她琴台上的茶盏重新加了一杯热茶。绿姑微微低下头,轻轻呵斥道:“出动城内所有人手,查清阿狗现在的下落。有机会,带他出来;没机会,抓捕秦州李氏足够份量的人质,准备交换阿狗!”
书院侍女小心的为绿姑加了热茶,微微向绿姑欠身一礼,步伐轻快犹如行云流水般走出了一楼大殿。
“心里有点慌?”绿姑微微抬起头,轻轻说道:“臭小子不说不知道,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周流云的援兵来了,他准备用强的?白鹭书院的名声放在那里,他自己的名声摆在那里,用强的,不至于。”
“那么,哪里不对劲呢?”绿姑端起茶盏,隔着薄薄的纱帘看着绿莹莹的茶水。
四下无人,绿姑指尖上一颗亮白色、黄豆大小的宝珠突然出现,她将宝珠飞快的在茶水中沾了沾,茶水依旧是绿莹莹的,宝珠依旧光泽澄透,色泽没有任何变化。
“无毒?臭小子说茶水有鬼,可茶水中并无毒性!”绿姑收起宝珠,放下茶盏,手指在茶盏上一点,茶水‘嘶’的一下沸腾起来,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小半盏残茶。
楚天离开梅雪精神楼,一路向书院的后院慢慢的走了过去。
乢山书院的地图早就被他记在了心里,没多久他就到了书院的膳房,这里正有大群男女忙活着。
一名身穿淡水红色长裙,眉目间极见精明、精神的少妇被几个丫鬟簇拥着,正站在一株老梅树下,指手画脚的呵斥着,将上千名杂役、侍女指挥得团团转。
第四十六章 赏鲤(1)
“好精明能干的女人!”
站在墙角,探出半只眼打量着那身穿红裙的少妇,看她将上千人指挥得团团转,但是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架势,楚天不由得开口赞叹。
这女人名叫商雁儿,是荀钰来到乢州后,从人牙子手上买下的侍女。因为极擅长讨人欢喜,伺候得荀钰极其舒服,一个月后荀钰就正式收她做妾,成了荀钰在乢州最亲近的贴身之人。
荀钰和乢山书院的那些学士、博士,个个都是清贵之人,每日里吟风弄月、饮酒诗词,间或去清流小筑听听琴,去几间青楼拜访几位相熟的姑娘,十指从来不沾阳春水。
所以短短一年多时间,商雁儿就掌握了乢山书院内外一应大小事务,从书院每天的吃喝用度,到各种采办购买,乃至每日里的清洁打扫,甚至是聘用人清理茅房之类的事情,全都是她亲力亲为,俨然是独揽大权的乢山书院总管。
商雁儿极擅长做人,更能做事,荀钰以下,书院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气的那些学士、博士被打理得舒舒服服,一切闲事都不用他们操心,故而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享受商雁儿带给他们的惬意生活,所有人都默认了商雁儿在乢山书院的特殊地位。
今日龙门宴,是周流云收录门徒、整合三州势力的大日子,对乢山书院、以及乢山书院身后的那些势力而言,也都是极其重要的好日子。
商雁儿自然是亲自统筹全局,款待客人的茶水、点心,以及稍后宴席所需的各色菜肴、各种新鲜瓜果之类,全都是她亲自在后院打理。
三州之地广大,府县数以百计,每一个府县都有数家或者数十家被下了请帖的家族。今日参加龙门宴的宾客数以千计,加上书院的学生弟子,总人数上万。
为这么多人准备宴席,不说其他,单单需要的柴薪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就看到乢山书院的后门敞开,好些皮肤黧黑、满面风霜之色、浑身筋骨虬结的大汉挑着一捆一捆的柴火不断的走了进来,将柴火送入了膳房一侧的柴房中。
乢州城垄断了日用柴火这个行当的柴火档头马老四笑容满面的站在商雁儿身前,点头哈腰的向商雁儿笑道:“夫人放心,绝对误不了书院的好事。咱手下数千兄弟,今天就专门个给书院提供柴火了。尽是劈砍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可不是那些破烂树枝树叶儿。”
商雁儿向孔武有力的马老四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罢了,你盯着就是,若是误了今日的好事,小心咱扒了你的皮。多召集些人,先把柴房给装满,多出来的柴火,放在那边的空地上备用。”
“哟,蓝档头,你这是怎么说呢?”商雁儿又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乢州城的肉档头蓝档头。
楚天眯了眯眼,蓝档头和他还是有点交情的,当年楚天还给蓝档头解决过一个大麻烦,前两天傍晚,楚天带着一万五千两赤金出城的时候,满大街的闲人,唯有蓝档头一个人开口劝阻他。
生得膘肥体壮的蓝档头‘嘿嘿’笑着,连连向商雁儿叉手行礼:“夫人放心,商姑奶奶你就放心吧,咱怎么敢耽搁今天的好事?五百口顶好的黑毛小香猪,三百口盘角山羊,一百口青斑大鹿,还有麂子、狍子、兔子,更有蟒筋、熊心、豹子胆,各色珍稀山珍,全都备得妥妥的。”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蓝档头干笑道:“幸好这些东西,平日里咱家的庄子里都备着呢,不然您一开口,要这么多的珍稀食材,咱们哪里拿得出来!”
笑了几声,蓝档头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只是,这山珍有了,这水里面的!”
商雁儿轻轻一笑,手指轻轻一点蓝档头:“有了那十条大鲤鱼,比什么水鲜不好?”
笑了笑,商雁儿又向站在蓝档头身边数尺外,身穿绫罗袍子,比蓝档头、马老四都要富贵许多,显然身份层次大有不同的中年男子笑了笑:“麻掌柜的,你这里呢?”
楚天眯了眯眼,马老四、蓝档头,一个垄断了乢州城的柴火供应,一个是乢州城所有肉铺档头的行首,这两个家伙身份和他这个白蟒江的鱼行档头相当,平日里都是打惯了交道的。
但是这个麻掌柜么,他在乢州城的地位可比楚天他们高出了一大截。
这家伙是商户,而且做的也是乢州独一份的买卖,专门从大晋东边那些靠海的富庶州府,贩卖各种咸鱼、干鲍、瑶柱、海带之类的物件往乢州来。
乢州位于大晋极西之地,从极东之地运来的海里面的各种干货,到了乢州起码有二十倍以上的利润。
所以麻掌柜家也是乢州有头有脸的大商家,他家的主人今日也被邀请着参加了龙门宴,麻掌柜却在后院和商雁儿做买卖。
“商夫人放心,您折子上所需的一应货物,咱都精挑细选,拿了最好的存货过来。尤其是那八百对单重五斤以上的干鲍,还有那三百对大海翅,以及那一千斤鲸鱼筋,样样都是精品。”
自得的笑了笑,麻掌柜眯着眼说道:“在东边,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乢州嘛,咱敢说,这是独一份儿,除了楚氏的库房,嘿嘿,怕是没办法找出第二份来。”
楚天认真的观察着商雁儿一行人的脸色。
当麻掌柜说道‘楚氏’一词的时候,商雁儿和她身边的几个娇俏侍女,还有蓝档头、马老四,乃至麻掌柜,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极其怪异的笑容。
楚天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不对啊,这几个人似乎不仅仅是在做买卖,他们似乎是非常熟稔的人!
他们在这里对账,更多的,或许只是在演给某些人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