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气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平静,苗伊不觉咬了下牙,有你呢!你怎么不早说?要早说你是cne总工,早说翻译社肯定有人认识你,我才不会傻到这种地步找你假婚!
“苗儿?是不是有事儿?”听筒那边只有小丫头轻轻的气息,南嘉树都可以想得到她抿着唇欲言又止的小样子,皱了眉,“有人为难你了?”
“嗯,没有。不过,我们组长……是个女人。”
“是吗?谁啊?”
“殷倩。”
“谁??”
“殷倩。殷切的殷,倩影的倩。”
“艹!”
……
五点下班,苗伊关了电脑转身就进了楼梯间,匆忙得连桌上的巧克力都忘了收起来。
并不是想躲什么,只是今天接受了太多信息,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处理一下。一路骑车到菜市场,外婆昨天就说想吃炒面,可她惦记着今天小叔叔能不能真的出现,没心思做,只给老人煮了粥了事。
买了新鲜的绿豆芽、胡萝卜、青葱、韭黄,还有几只香菇,回到家洗手和面,顺便烧了汤锅热水。手擀切面,刀快,粗细正好。起油锅,炒得红绿相间。外婆嘴馋,可是晚上不想给她吃红肉,只切了一点鸡丝进去调鲜味,鸡汤勾芡,炒得软软的。
先给外婆盛了吃,苗伊随后又麻利地做了个蛋皮紫菜汤,香喷喷地端上饭桌。
外婆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看一个破案纪实片,很惬意。苗伊看她没注意,悄悄把新手机搁在碗边,瞄着微信。
苗伊从不玩朋友圈,并不是不想看人家晒,只是没时间,而且以前的手机运行太慢,打开微信都要好久,就是小叔叔说的:触得动么?
但是她是有微信的,需要微信转账,而且社里有工作微信群,虽然重要工作信息并不允许在群里传播,但是还是要每个人都加入。
同事之间每天相处,按说下班是该烦了,可是现代社会工作占了一个人生活的绝大部分,反倒成了最活跃的群。她们科室年轻人多,吃个饭、喝个茶都有人发照片,更何况是结婚这么大的事。
下午有同事拍了那盒巧克力放在了群里,眼馋出外勤的同事。傍晚,外勤的收了工,群里就爆了。再加上有人添油加醋描述新郎的样子,另外还有人负责脑补迷你小青梅和大竹马的故事,勾得外勤那帮人嗷嗷叫,不停地@她,要看照片。
苗伊知道这件事之所以八卦价值这么高就是因为自己平常太闷了,物极必反,现在只好给大家娱乐。
以前手机慢,她几乎从不出现,躲得心安理得,现在,新手机很漂亮,不停地带着她的名字刷屏,看得人眼晕。苗伊看了一会儿,干脆关了提醒,低头把面条拔拉进嘴里。
其实,她人虽然闷,可是跟同事关系都还好,藏着照片不发不是因为矫情、怕人说假,是因为……群里有组长。
殷倩。
翻译社高薪聘请的海归派,是她的领导、前辈、师姐。苗伊经常在大脑累到不能思考的时候,看着优雅、从容的组长,除了羡慕,连渴望都没有。
她们就像栖息在同一片湖里的野鸭子和白天鹅,即便在需要的时候都可以飞起来,她也绝对飞不成组长那样美丽的姿态,飞不到她那样的高度。
一天前,打死苗伊也不会相信她能跟组长交集在一个男人身上。
“艹!”
这是小叔叔听到她名字后的第一反应,声音很轻,下意识的。
做文字工作,苗伊的专业训练就是捕捉每一个字在不同情境下的不同意义,尤其是带着语气单独出现。这个字,简直从神态到底气,从心理到生理,贯穿了个透,淋漓尽致地体现着他最直观的感觉。
一定是“艹”了过去,重逢这件事才“艹”了现在。
他倒说得简单:“没事儿,就是前女友儿。”京腔,随意得字和字之间都含混不清。
苗伊问:“分手的时候你很过分吗?”这直接关系到她是不是从此要在社里夹着尾巴做人。
“是她踹的我。”
这一次,咬字很清楚,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他惯有的洒脱。苗伊听着匪夷所思,她见过组长外国老公的照片,是做传媒的,虽然个子也很高,可是清瘦有型、斯文多了,和自带磁场、乍着膀子的小叔叔比起来,不同的不只是那张脸和气质,完全就是两种人。
气质与生俱来,看了小叔叔的简历,苗伊甚至觉得他不是因为做了总工才这么帅,而是总工这个职位有了南嘉树,才从技术权威变得拉风无比、嚣张起来。
组长甩他一定是类型不对,虽然还是不太能说得过去,不过苗伊心里总算安稳点,小叔叔惯常犯桃花,只要他不渣,被别人渣一下,那没关系。
苗伊又问:“我们的……咳,恋爱,我能说在什么时候?”
他答:“你十八岁成人后,随便说。”
噗!
这个字也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苗伊的感觉:哼,我成人都快五年了,你空窗了这么久啊?是到火星上做项目了吗?
虽然不大可能,但是,小叔叔一心想帮她弄到房子,这一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所以,苗伊决定作死大胆地相信他。
第11章 不能猝死
祖孙二人吃完饭,苗伊收拾了碗筷到厨房,边洗碗边琢磨,既然小叔叔说她成年以后他都ok,那现在可以开始演练“恋爱史”,为明天应付钱笑笑她们做准备了。
随着水声,记忆也开了闸,才发现幼年那段画面还挺清晰的。原来小叔叔带她去过那么多地方,而且都是桃圃比较适合约会的地方。
不骑自行车的时候,从来都牵着手,怕丢。不管多热的天,握得手心都是汗,黏黏的。
想起求婚的时候被他握着,感觉很不一样,虽然手都很大,可没有以前那么用力,也没有汗,很暖和。
当然,也想起了一些比较窘的事。比如好容易南方有雪,他兴奋地用木板做了雪橇,把她放上去,从坡上推下来,然后她这个棉花球子就打着滚地骨碌了好远,很壮观。
再有,唯一那一次,自己胡搅蛮缠,惹急了他,屁股上挨了他一巴掌。她声嘶力竭地哭,哭恼了,惊动了舅舅和他家阿姨,他被狠狠骂了一顿,好几天都不许再来带孩子。
后来还是苗伊腆着脸跑到平台上去哄他,他也就勉强接受了,毕竟,没有小灯泡,他还怎么跟女生约会?当然,这个就不要作为细节了。苗伊笑笑。
收拾好厨房,苗伊去看了看外婆,老人在有滋有味地看戏曲重播,铺了床,打开电暖气,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写字台上的书搬到地上,单留了大砖头字典和速记本。两个显示屏,其中一个已经暗得调到最大亮度也费眼睛了,琢磨着这次稿费来了是不是该换个屏幕?社里机房有淘汰下来的,大概50块钱能搬一个回来。
点了眼药水,开始工作。
手头的活儿是凌海易科翻译公司的,苗伊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几家小翻译公司的兼职员工,而易科是凌海知名的老牌翻译公司,规模很可观,本来是从不使用兼职的,但是因为苗伊的老师是那里的资深顾问,之前做活儿一直带着她,所以她现在算是易科的在册临时员工。
总的来说,公司对她还算满意,从最初的学生价千字60 涨到了现在的105,按照她这点经验,已经算是飞速了。而且,经常可以像全职员工那样分到大部头的活儿。
老师说是因为她的双专业,技术性翻译本身就很吃香,再有,她的远油经验可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如果她愿意做口译,会更好。关于这点,苗伊还是保留,再缺钱也不能接。
在外面做私活儿,翻译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涉及社里机密和工作时间,一般不管。可是,抛头露面,哪怕就是假日,一旦有人知道她是远油的,就太不专业了。
这次的活儿交稿期还有两周,翻了一下稿子,进度把握得还好,算上自己校对的时间应该可以按期完成。今天的量做完,还有一个小翻译社发来的两篇使用说明,这个用不了一个钟头,算算如果手快点,大概三点前能全部完成。
苗伊泡了一杯黑咖啡,苦得牙都打颤。其实她不该喝任何饮料,可是太需要□□,尤其是现在七八点的时候,能困死,不过过了十一点,就像猫头鹰一样,特别精神。
正为了一个技术点在翻资料,床头的电话响了,苗伊头都没抬,可那铃声很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抱着字典轻轻吁了口气,按下免提。
“苗伊!!你有钞票了是伐?我哪能不晓得你现在这么牛x啊??既然这么牛x,还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可怜?!”
娄小云。
苗伊的发小、邻居,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她一切的朋友。
娄爸爸是做木材生意的,家里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从小就是小公主。在小叔叔冲着电话吼刘天昊的时候,苗伊就料到她会以同样的气势喊回来。
“小云,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晓得??”
娄小云本身的声音分贝很高,又混合着烟的沙哑,气势超强,“假婚套房子,亏你想的出!倒来倒去,弄得好了最后也就二十万!还得分五万手续费给男的!我要不是看你急疯了、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才懒得管你!好容易给你找了个不要手续费的,你可倒好,把人家赶走了!”
苗伊愣了一下,“你知道他不要手续费?”
“怎么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才介绍给你的!想着让你们自己谈,你好心当成驴肝肺,还特么说什么前男友回来复合??你戏精啊?装也装个靠谱点的,谁特么要你啊?!”
那边的声音要气死了,苗伊完全能想象如果娄小云现在就在眼前,一定会压倒她开掐了。“好了,刚旅行回来这么大火气。是我不对,好不好?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我是骗他说前男友复合,可有结婚对象这件事是真的。”
“哼,你厉害啊,在哪个网上勾搭的?是要钱还是要人啊?”
“都不要。是我在桃圃这边隔壁的邻居。”苗伊顿了一下,“邻居家的叔叔。”
“叔叔??”娄小云叫,“弄个老头子,你以为翻译社领导都傻子是吧??弄丢了工作,我看你怎么死!!”
“不是老头子,三十多岁。他正好回来办拆迁,看在老邻居的份上愿意帮忙的。”没有说小灯泡的渊源,免得再被这个家伙刨根问底。
“就完全没有企图??!”
“没有。我阿婆也在,舅舅家跟他阿姨家都是一个单位的,怎么会有企图。”
“你就是个智障!一个单位的算个p!现在血缘关系都互相坑呢,何况你个邻居!”
苗伊不吭声了。电话那边停了一下下,娄小云粗粗地哼了一声,“不过,既然阿婆也在,估计也靠谱。只是这年头还有这种人吗?他是雷锋还是大侠??”
苗伊笑了,治这公主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娄小云最怕她不说话。“你放心吧,这个叔叔是好人。”
“叔叔是好人,我是坏蛋!这么甩我朋友的面子,我旅游回来一上游戏就被他狂敲,面子都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到凌海请你吃饭好不好?”
“算了吧,吃你的饭,我还没有下作到那个地步!”娄小云的声音终于弱了些,又似乎不大甘心,“那人真的靠谱吗?只是单纯可怜你就愿意结婚?大龄剩男饥渴起来是很可怕的。”
“不是的,人家在凌海,只是帮我领证。真的就是想帮我,你放心吧。”
“他知道你背着债吗?”
“不知道。”
“说的也是,要是知道,谁还敢跳你这个坑,结了婚不离他可赔大了。”
说起这个,电话两边都沉默了。
“一身的债啊,”娄小云一副沧桑地声音,“顶上凌海的一套房子了,还是全款。”
“到上周已经还了四十万了。”
“啊?”娄小云叫,“你特么都累死了才还了四十万啊?感觉一点都没少嘛!”
数字太大,娄小云总是记不住,少了就和没少一样。可是对于苗伊来说,账本上已经划掉两行了……
“我觉得进度还好,这样算起来……”
“这样算起来,你再活个两百多年,差不多能还完了。”
苗伊笑了,“坏蛋。”
“伊伊……”那边沙哑地叹了口气,“其实,你总是不爱听,可作为你唯一的、倒霉催的朋友,我还是必须常叨叨,希望你哪天迷途知返!你爸欠的债,关你什么事?他跟你妈也离了,把你也送走了,不就是不想拖累你们娘儿俩吗?结果你活成这样,还不是让他操心?”
“我就是想回家……”
“知道啦知道啦,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还能一家三口团聚,是不是?”娄小云不耐烦,“你怎么跟个三岁孩子一样就想着爸爸妈妈?你吃奶啊?人长大总是要离家的,你得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现在工作好、本事大,一个月也挣不少,就不能自己好好生活,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谈个恋爱么?”
“我每天挺好的啊,很丑吗?我没觉得。”
“哼,你现在每天除了洗个脸还干嘛?菜市场阿姨都比你会护肤。身上的衣服,更一言难尽!不过,好歹脸还好看,男人也不瞎,别人不说,你那个师兄简风,虽然挺娘的,对你的企图简直不能更明显!可惜啊,这么一笔巨债砸过去,是个男的都得给砸晕了!更何况一个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