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比江溪高了大半个头,半低着头认真看人时,在外人看来极其宠溺,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远远看着,就像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讨论的话题不怎么愉快。
“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万一江小姐将来有能耐……”
“韩某只想讨个情,将昨天的一页揭过去,小天那我也会看着不让他继续骚扰江小姐,如何?”
江溪沉默地盯着脚尖,固执地不肯回话,只默默随着眼前人摆动腰肢。
她原先以为,这人昨夜救她,是因为存着一点善心,可眼下看,恐怕大部分是担忧那姓楚的朋友犯下大错,绕个大圈来弥补。
江溪感觉有一点失望。
虽然这失望很浅。
她不自觉地收回手,却被韩琛扯住了一双白手套的指尖,她挣了挣,没挣开,“你做什么?”
“江小姐又钻牛角尖了。”
韩琛带着她,转圈绕到了会所的一根罗马柱下。
圆形罗马柱,约有两人怀抱粗,柱前圈出一大片的阴影,正巧是视线的盲区。
江溪神经下意识紧绷了起来,拳头紧握,防备地看着他,猎豹似的。
韩琛低笑了一声,按着她靠向罗马柱,身体挨得极近,几乎是气息相闻,他身上清爽的须后水味道传来。
江溪不适地拧紧了眉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你想做什么?”
“江小姐难道没有发现?你对唐胖子的拥抱不反感,对泡面头也不反感,可为什么唯独对小天、对我反应这么强烈?哦,对了,你有你那小情人,你也反应剧烈。”
“所以呢?”
江溪感觉到了隐私被窥探的愤怒。
韩琛看着她,目光流露出一丝悯意,这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江溪恼怒非常,她讥诮地笑了声:“韩先生恐怕是当救世主当上瘾了。”
“江小姐,发脓腐烂的创口如果长期不治,是会死的。”
韩琛目光平和,神情平淡。
他的那一点善心,也就到这儿了。
只是看着这只被人剥皮剜过心的狼崽子,抖抖索索在大街上瞎逛,有些看不过眼罢了。
江溪怔愣间,韩琛人却已经走了。
音乐停了。
唐胖子漫天找人,见她囫囵着从罗马柱后出来,脸上还有点不自然的惨白,急道:“小溪,你怎么了?”
江溪抹了把脸:“没什么。”
她勉强扯起了一抹笑,“要颁奖了吗?”
“再一会,听说要直播。”
江溪“哦”了一声,唐胖子看她有点神不守舍,不由担忧地瞥了一眼。
颁奖是由楚天亲自颁的。
握手,发个代表一百万的大牌子支票,假面歌手大赛就算正式落下帷幕。
交糖不打提议接场撸串,被唐胖子一句话撅了回去:“我家水水明天还要回去上课,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成,留个联络方式呗。”
“小水水,可不能忘了打哥哦~”
三人交换微信,还专门建了个微信群,约定以后经常联络,就各自分开了。
“打哥就是个话唠,霏霏姐倒是能降住他。”
江溪摇头笑着回到客房,支票另外有人送了过来,她干脆直接交给唐谷去兑税,打算明天再回去再提款。
“爸,恩,明天回来……恩,对,奖金可多了……这回咱们选个大房子,对,六十四万。”
“咱闺女厉害了。”
江父乐呵呵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母也没睡,“溪溪啊,明天早点回来,学校那妈妈帮你去过电话了,别急,啊?”
江母颠三倒四地交代,听到两人熟悉的声音,江溪那颗发飘发虚的心才终于沉了下来。
桌上,白底烫金的名片揉成了一团,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江溪放下手机,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贝莉心理诊所”六字被磨了一些,露出残缺的一角。
第40章 女神
手机闹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江溪探出一只手, 在床边柜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眯眼看了看, 五点, 翻个身想继续睡, 冷不丁一个激灵, 突然清醒了。
她掀被下了床。
会馆的一次性牙刷比起普通酒店的两面针要柔软一些, 江溪挤了点牙膏对镜刷了会, 才迷迷糊糊地想起, 昨晚接到航空公司的通知, 飞机晚点了。
早上九点的飞机, 改到了下午两点。
现在才五点。
江溪抹了把脸, 彻底清醒了。
【恭喜宿主, 现已收集到三百零八万人气值。】
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的小铅突然在脑中蹦了出来。
【这么多了?】
江溪吓了一跳。
——这么一大笔人气值,足够活很久很久了。
【提醒宿主,当好感值消弭时, 人气值就会归于零。宿主如果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的意思是……】
【数据显示,你们人类拥有种族性遗传的非典型健忘症。】
江溪悻悻地将毛巾撇了。
娱乐圈的明星来了又去, 三年红一茬, 一茬接一茬, 四季常青屹立不倒的毕竟少数,迷弟迷妹们每三月都要换一次老公老婆——
按照这个标准, 确实是群体性患上了健忘症。
更何况她这个要作品没作品, 要人气……也只有一点的小主播。
根基太浅, 风吹就倒啊。
昨晚换下的内衣裤吹了一夜的风早干了,她团巴团巴地塞到手拎包里,半天才嘟囔了句:
【草就不健忘了?】
掌中的菩心草又大了一些,叶片贴着江溪蹭了蹭,她几乎能感觉到上面软软的绒毛。
【树有年轮,草有草芯,阿心是不会忘的。】
【那阿心算算,自己多大了?】
江溪半笑不笑,不一会儿就将房内所有自己的东西归好收拢到了行李包里,趴在桌沿,对着那张皱巴巴的卡片看。
【阿心三岁。】
【三岁?不是说与佛祖座前菩提树同根的草么?怎么才三岁?】江溪不信。
【百岁一轮回。】小铅不以为然:【从前种种譬如死,按照阿心开心智那天算,确实才三岁。】
【其实吧,】江溪拨了拨卡片,漫不经心地问,【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选中了我?】
【阿心与你有缘。】
江溪嗤地笑了出来:【果然是闻过佛祖座前香的,连话都一样。】
菩心草在掌心不悦地用叶尖扎了扎她,江溪这才不笑了。
好不容易捱到八点,江溪将行李寄存到前台就去敲唐胖子的门,胖子睡眼惺忪,还没回神,就听江溪说要出去逛逛。
“逛?哪儿逛?”
“就去埔前路吧,听说那儿有家臊子面馆特别地道,我顺道给我爸妈也带点东西。”
江溪滑开屏幕,一边看地图一边道,唐胖子“嘿”了一声:
“那成,你等着,我这就去换套衣服。”
“唐哥,您一会还得拿支票去兑税,跟着我耽误事。我们兵分两路,正巧埔前路也近,就两条街,不远,我打车来回也方便。”
唐胖子想到江父江母的嘱咐,哪里肯,谁料江溪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肯让跟,最后说好半个小时就打一通电话,才放了人。
s市的埔前路,在整个s市都是出了名的。
从前这是租界区,路两旁的建筑有些年头了,一色的仿古白墙红瓦穹顶,江溪难得放松,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广场,那里在放白鸽,她买了点鸽食喂了会,才去找臊子面馆。
臊子面确实做得地道,卤子给得足足的,入喉咸香可口,江溪一个没忍住多吃了两碗,撑得肚里溜圆才起身。
价钱还算公道——
当然,以申市的物价看,一碗面六十八,还是偏贵了的。
江溪一边想着下回挣了钱,必定得带父母来吃一顿,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走到埔前路与南汇路的交叉路口,才恍然停了下来。
路上行人形色匆匆,可也有几人注意到了这个过分美丽的少女。
她脸上露出小孩子才会出现的彷徨,瞳仁黑漆漆的透不出一点光,足间点着路牙子来回了好几趟——
像是,一不小心迷了路。
正当有热心肠的路人想上去问一问时,少女又头也不回地踩着直线昂着头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个战士,一只手揣在兜里,仿佛紧紧握着什么。
江溪越靠近目的地,那颗心在胸腔里,就跳动得越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