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官府送喜报的上门了。
崔老爷子没有反应过来,心绪极度紧张,崔洛这个孙儿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几乎可以愈合崔范给他造成的创伤了。
差役将捷报递上,崔老爷子打开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捷报贵府崔洛高中北直隶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解元!
崔老爷子这下才惊醒,忙从圆椅上站了起来,双手发颤,大声吩咐了管事去帐房取银子打赏差役。
商铺的各处掌柜们也是喜上眉梢,连带着在崔家小住几日的萧衍也跟着兴奋了。
中举是一回事,解元郎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举人穷其一生都考不上进士,更别提于金殿面圣了。可每一科的解元郎一般都是顺利参加会试,入了翰林院。
这厢,崔洛正在庭院中晒着小野//菊,这些都是小竹轩长出来的,放任着枯萎也可惜,不如晒了泡茶喝。
李镐急匆匆跑了过来,清俊的脸上涨的通红,“大少爷!”但见崔洛神色宁静,素手撵花,他竟如同被感染了一般,也静了下来:“大少爷,您中举了,是.....是解元!”
李镐眸色明亮,好像眼前之人并非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洛儿,而是天上的文曲星下了凡。
崔洛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恩,我知道了。”
李镐知道崔洛喜静,这便又悄声退了下去。他这样身份的人,不敢奢求什么,只盼她一生安稳。
就连李镐也知道今后的路必定不会容易!李镐跨出月洞门后,脸上的笑意突然不见了,再转身看着院中人时,有些莫名的心痛。
*
秋闱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此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是要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崔洛是真正的垂髫童生,舞勺秀才,束发举人。一时间名声大噪,大兴周遭都知道崔家出了解元郎。
“鹿鸣宴”得名于明朝皇帝宴请科举学子以“鹿”为主脯的宫廷御膳,用来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
因着鹿一直来被崇为仙兽,意象为难得之才;又一说为,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含义,以此为升官发财的盼望,而新科入举乃是入“禄”之始。但由于古代人们自谦含蓄,并不愿将财富放在嘴边,因为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有出入的,于是取了“鹿鸣”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参加鹿鸣宴的不止崔洛,裴子信与许墨分别在榜单第三与第八的位置。王宗耀好歹是中举了,三十八名也不算差。顾长梅位于榜尾,但起码是中举了。
最为滑稽的是,国子监的那间寝房被称为是‘举人房’,因着这间屋子的五人,无一例外,尽数一举中榜。
五人与官员寒暄一番,一同坐在回廊下的拦柱上,望着娇娇银月发呆。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幻想,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将来了。
许墨与王宗耀要年长几岁,家中已经给他们取过表字。崔洛几人则还没有到取表字的年纪,但非要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都是举人了,与无功名在身的百姓不一样了。
林老特意给崔洛取了一个表字,名“曦之”。
“今日太子与三殿下也来了,你们看见了么?”王宗耀道。
许墨点头:“早就看见了,可惜咱们不过是举人而已,要是换做曦之还能上前说几句话。”
崔洛虽是解元,可她不想冒进。而且被人唤表字,实在不习惯:“你们还是叫我崔洛吧。”
帝王看重文举,皇子们为了博悦帝王,对科举一事,也表现的十分在意。
王宗耀等人是活在当下的,并不知道将来的时局变幻,但崔洛心里很清楚。
不是朱明礼,就是朱启.......至于太子怕是没有希望问鼎的。
这时,王宗耀兴奋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詹事府要从咱们这科举人中选拨一人任太子的侍读,这等机会只有翰林院那般人才有,可算是咱们的大好机会。不过,名额有限。”
他一语毕,所有人都将羡慕的视线投向了崔洛。
她耸了耸肩:“未必是我,你们不必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众人一应笑了,都说竞争对手之间,多半都会嫉妒羡慕恨,但对崔洛......他们压根恨不起来。
崔洛今日喝了不少酒,当着巡抚等人的面,她怎么也得拿点‘男儿’的气度出来,难免多喝了几杯。
回去的路上,她还以为顾长梅会跟她一道,却见那家伙风一般的消失在了月影朦胧之中。
他好像最近时常避开她。
崔洛虽看重这份同窗情,但顾长梅不在她身边,倒是让她自在了不少。
崔家的小油车,行至石墩胡同时被人给堵住了。
崔洛兴致正高,还哼着一首熟悉的,但却记不清的曲调。她离自己的那个世界太久了,久到了早就忘了来时的路。
她只记得一句词,当哼出‘红尘多可笑’的时候,萧翼正撩开轻纱帘子盯着她看。
萧翼:“.......下来,我有话跟你说。”这个年纪,还好意思谈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一文:《农门科举》by玉子双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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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任侍读
清风微醉, 秋意稍凉。
朦胧的视线之中,崔洛看着离着自己约有一丈之远的俊颜, 她长而悠的吐了一口气, 高歌一曲的所有情调灰飞烟灭。
崔洛双眸迷离的瞅着自己生生世世的死对头,道:“呦!继兄啊, 你今日怎会到这里来?三弟近日可好?我倒是想他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虽是神色显醉态, 最崔洛心里跟一块明镜似的。
其实,三分醉的时候, 人是最清醒的。
崔洛觉得前所未有的通透。她决定换个方式跟萧翼相处。
她正眯着眼猜测萧翼的来意,就见萧翼长臂伸了过来, 抓了她的手臂就往外拉。
他力气很大, 但也很稳, 好像是有意的扶住了崔洛,倒不至于将她拽倒。
待双足落地时,崔洛表情极为不满, 她虽然清醒,但酒后的情绪是极容易被带动的, “继兄,没有告诉你,你这样很无礼么?!”
萧翼见崔洛粉面桃腮, 就能想象的出来她今晚和哪些人把酒言欢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靠近她,他就不行了么?
萧翼一边拉着崔洛往巷子深处走,一边道:“的确有跟我说过同样的话,那人不仅说我无礼, 还说我孟/浪。”
崔洛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了上来,她自觉转移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继兄找我何事?”
萧翼每次都能被她气的唇角猛抽,这一刻之前还醉醺醺的样子,现在又突然正经的跟他说话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她喝醉的样子,只是她却同旁人喝酒!萧翼不喜欢旁人看到她醉态娇楚的样子。
但他也阻挡不了她,上辈子已经尝够了试图控制她的后果了。
二人站在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崔洛仰着头望着萧翼,有点痛恨他的高大,安静的等着萧翼说话。
石墩巷子是南北相通的,秋风里伴着桂花香,吹的人心激起一层旖旎,但也颇为冰冷。
萧翼沉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口吻,“你今日去参加鹿鸣宴,有没有听说太子侍读一事?”
崔洛本来没有将这桩事当回事,她知道朱明辰今后的下场,他能当这么多年的太子已经是不容易了,崔洛现在不过仅仅是中了举,日后的事,她暂时没有具体的规划。
事事都在变化不是么?就连萧翼也变了。
但闻萧翼此言,她大约知道王宗耀所言是确有其事。
萧翼见崔洛沉默,他又道:“沐白已经举荐了你,并且将你的文章呈给了其他几位詹事府的大学士过目。若无意外,你不用去内书馆教书了,来年春闱之前,直接去詹事府。”
会试是在秋闱的第二年春天,也就是四五个月之后的事了。很少有考中的举人第二年又参加会试的。
崔洛贼笑了两声:“继兄怎知我一定会参加会试?你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对一切早就明了?恩?我记得继兄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前生后世这种事,你现在还敢这么说么?”
萧翼失语,他已经不敢再逼她了。她当初倒是走的潇洒,留他一人独赏暮雨残花几十余载。
“我是来谈正事的。”萧翼站得笔直,二人之间始终隔着半丈的距离。他不是不想靠近她,就怕靠的太近,又将她吓走了。
天知道,他当时知道她是女儿身时,又多么不知所措!
他又不曾与谁有过儿女情长?更不知如何对待一个自己曾今鄙夷,但后来又喜欢的不能自拔的人。
谁能料到好端端的继弟,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姑娘家?!
前后极致的矛盾,也让萧翼自己深深反思过。
崔洛眨了眨眼:“哦,那好,继兄请府上坐。我怎能让你在这里跟我谈正事。”她细细瞅了瞅萧翼,又添了一句:“继兄,我考中解元了,你怎么也不给我备份礼?”
萧翼拿她没办法,这家伙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你想要什么,下次带给你。”萧翼语气很平静,“今天时辰不早了,我说完就走,太子侍读是个好差事,你可以接受。但不宜太过冒进,否则有人会暗中对付你。你要记住了,切不可相信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她岂止不信他们,就连萧翼,她也不会全信。
脑袋有些昏沉,脚步虚浮,崔洛应下,“恩,多谢继兄提醒,我知道的。”
萧翼还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且再等些时候吧,现在总归大事未成.......
崔洛踏入朱红大门,回头时,萧翼还站在一片冷月微光下。
她朝着他挥了挥手,那把小嗓门也忘记憋着嗓子说话了,直至嚷嚷道:“继兄你快回去吧!下次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她可能本质比较贪......
萧翼目送着她的身影彻底步入崔府,突然笑了。
好歹.......好歹如今肯跟他好好说话了。现如今还主动跟他要东西了!
*
明/太/祖对储君的教育非常之重视。一般情况下,太子皆是居于文化堂,诸儒轮班侍从,又选才俊之士入充伴读。
鹿鸣宴过后几日,崔洛任太子侍读的旨意就下来了。这件事让国子监士子们眼红羡慕。
詹事府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实则也是翰林官员迁转的台阶,不少庶吉士都巴望着进去。
崔洛以一介举人的身份能任太子侍读,虽无实质性的官位,但已经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她今年也才十五,再过几个月十六,即可参加春闱,可以称得上是本朝罕见的‘少年’才俊。
朱明辰对崔洛有些印象,当沐白领着她去见朱明辰时,他直接就喊出了崔洛的名字:“崔洛!”
崔洛当即做揖:“崔洛拜见太子殿下。”
自古以来,一般自幼立为太子的人,少数问鼎帝位了,大多数都不得善终。然,朱明辰的命太好,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最后落了一个最为皆大欢喜的结局。
朱明辰与他的十一皇叔朱启关系甚好,与他的三皇兄朱明礼也是掏心挖肺,几乎与皇帝所有的儿子都关系融洽。他其他方面或许不及旁人,但人缘出奇的好,又因其没有太大的志向,每次去奉迎皇帝,也是他身边的人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