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翼捏了捏她的手,他摩挲了几下,像抓着一团上好的丝绸,又软又滑,又像幼时新得来的玩具,让他爱不释手,他道:“为什么不?我总不能让你对顾长青产生好感。”
崔洛更诧异了,“继兄今天很奇怪。”
萧翼不可置否,“遇到你之后,我就没正常过。”
崔洛四肢百骸皆酸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这样柔肠阴郁的萧翼。他要是凶她,骂她,她还能有计策应付。可是这叫什么?
少顷,萧翼怕她太过尴尬,道:“据汪直所言,今日假顾贵妃可能会出现,如若真是如此,她今晚必死无疑。但.....你要记住,顾长青曾经在我眼皮子底下掳过你,我无法信任他,你也不可大意。”
崔洛沉默了,手被人重重一握之后,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翼:“你不愿意相信也不行,人不可看表面。”他想非君子一次,想告诉崔洛,这世上只有他对她最好。
两个人并肩而立,双臂相依,十指相交的手隐在广袖之下,旁人看不出端倪。
崔洛的手心出了汗,过了半晌,才终于等到了一黑衣劲装男子上来。这人是萧翼的人,他抱拳道:“大人,有动静了,高丽公主已经找到!”
萧翼侧头看了崔洛一眼,“走吧。”他总算是放开了她。
手心很湿,她在身上擦拭了一下,才紧跟在萧翼身后走了过去。崔洛自然不能冒险直冲,她比谁都怕死。但富贵险中求,她若是不外调,三年观政期满,多半是留在詹事府,没有政绩不说,也历练不了。
张首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此人虽善恶不明,但在为官方面还有一招。有地方政绩的庶吉士更易晋升。
崔洛打定了主意,便一路跟着萧翼,他步子很大,一路款步,崔洛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男子和女子的体力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等崔洛等人进入庄子,里面已经传来了持续不断打斗声,战况激烈。既然已经开打,那说明高丽公主已被救出,否则顾长青不会让他的人轻举妄动。
*
王晨熙被掳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此女并不简单,她知道对方不会那么快置他于死地,所以,她并不恐慌。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顾长青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他再一次救了她。
这无疑让身在异乡的女子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全感与依赖感。这种依赖很容易转化为爱慕。
“顾.....顾大人?真的是你?”王晨熙没有被人苛待,就连手脚也是自由的,她美眸泛着湿意,眼中都是顾长青英姿卓绝的体魄与他冷峻威严的脸。
这样一个冷冰无情的人,却连续救了她好几次,怎叫王晨熙不为之动容?
有些人擅长调节自己的情绪,总能在适当时候煽情一番。
男女授受不亲,在场都是锦衣卫与绑匪,王晨熙不愧是一国公主,在这个危难的时刻,还想着抓紧时机‘投怀送抱’,还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能显露出她对顾长青的急切需要与投靠呢?
王晨熙一副娇柔无依的样子朝着顾长青扑来,着实可怜又美丽。
这时,顾长青突然侧过脸,冲着萧翼了喊了声:“萧翼!接着!”
崔洛与萧翼齐齐看了过去,就见顾长青大力推了王晨熙过来,那娇柔的身子直直扑向萧翼。
就在此时,顾长青的唇角勾出一抹挑衅的笑意。
萧翼俊脸阴沉。
他知道顾长青是在报上次的仇。
然,萧翼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他曾经获知崔洛的女儿身之后,都能用长剑将她逼到墙角,更何况是他毫不在意的高丽公主?
萧翼一个砍刀手劈在了王晨熙的后脖颈,美人在那一瞬间,眼底都是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起了大明男子的眼神。
像她这样的倾城国色,本应是所有人爱之,慕之才对!
王晨熙晕厥的那一刻,还在想萧翼是她名单上的候选人之一,顾长青迟迟久攻不下,她只能转移到他身上。可她又不确定了......
在一番混乱厮打之中,萧翼与顾长青隔着几丈的远的距离,视线在交织,争斗。
崔洛看了看地上的王晨熙,又看了看萧翼与顾长青,见他二人对美人不为所动,最后只能弯下身,自己费力将王晨熙往安全的地方拖。
崔洛站在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为最低。顾长青与萧翼手底下的人都是十抵一的高手,现场胜负很快就不难分辨了。
正当她诧异于汪直怎的一直不现身时,这人突然就如鬼魅一般站在她身侧了,若非是闻到了花香幽幽,她还没察觉到,“......厂公,你在这里作何?”
汪直揉了揉脖颈,“此刻太混乱,我担心脸被划伤,等大局已定,我再上前领功。”
崔洛:“.......厂公英明。”
汪直:“小白,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崔洛耿直道:“跟你一样,等待领功。”
汪直恢复了成年男子的成熟嗓音,“看吧,小白跟我不谋而合,你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崔洛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汪直:“!!!”
这厢,萧翼与顾长青又靠近一步,两人手中分别是一把长剑与绣春刀,那上面还有鲜红的血滴滑落。
顾长青:“萧大人下手果然狠毒,留下活口才是关键,皇上要的幕后主使之人。”
萧翼招招致命,但顾长青只伤人,不杀人。
萧翼冷笑,“顾长青,你以为自己不杀人就是无罪了?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人,在洛洛眼中,你甚至比我我更毒。”
毒么?
顾长青从不在意流言,可他现在不想活在阴暗里,崔洛就像是拨开云层的日光,照亮了他眼前的阴霾。他已经尽力在保持着光明了。
面对萧翼的揶揄,顾长青不予理会,当即下了命令,“留下活口!”
萧翼眸色微变,他不过是想要崔洛看清楚了,她的表哥并非正如外表一样温和清雅。他同时也是阅人无数的嗜血锦衣卫!
但顾长青终究还是没有夺一条人命。
真是可笑,这样就算赎罪了么!
一切看似结束了,崔洛望了一眼脚下的王晨熙,她可没有力气将她拖上马车。可这里也无侍女,换做谁来抱着她都不妥。
“厂公,劳烦你将公主抱出去。”崔洛道。
汪直很安静,他眸色幽暗,未言一语,突然伸手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就在崔洛闻到一股子强烈的花香时,汪直借机搂了一把崔洛的小细腰,将她拉到身后,“一会不管看到什么,小白都别出声,不要让人注意到你。”
崔洛感知到了危险,一个字也不吭,猛地点了一下头,老实的将自己隐藏在暗处。待汪直往厅堂正中央走过去时,崔洛将王晨熙往墙角拖了一拖,却无意间看见她怀里滑出一只荷包出来。
这荷包是金丝线所绣,华贵精致,而且形状别具一格,崔洛本要将荷包再次塞进王晨熙的怀里,却听到一阵极为魅惑人心的笑声。
这笑声似乎有穿透力,震的人耳膜发颤。
这下,崔洛更加谨慎了,直接将王晨熙扔在脚下,她站起身依靠着墙角一动也不动了,王晨熙的荷包也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还想从我手上抢人!”来人是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女子,这女子身披火红绫罗纱衣,胸腔凸起可见,浓妆艳香,媚到了骨子里。举止之间轻浮造作,嗓音更是阴柔无比。
崔洛在暗处,那女子在明,很容易就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这不是.......顾贵妃?
确切的说是假顾贵妃。
汪直等这一天太久了,他没有给顾贵妃太多口舌的机会,直接吩咐了下去,道:“大胆妖妇,竟然冒充贵妃娘娘,来人!将这妖妇给杂家拿着!”
顾贵妃深居后宫,又曾是顾家的千金小姐,她怎会武功?又怎会深夜至此?
锦衣卫与禁军面面相觑,他们都没见过顾贵妃的真面目,自然不知道如何判断,但汪厂公下命令了,到底服不服从还得看萧翼与顾长青的态度。
顾长青想查出自己的姑母到底怎么了?他也想对付假顾贵妃,只是没有找到何时的机会,没想到今晚就碰上了。
至于萧翼,他就算是为了崔洛,也是肯定要让假顾贵妃死的。
汪直今天是算准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人除不掉妖妇,便借着萧翼与顾长青的势力。
女子笑声渐息,“汪直!我就知道你不可靠!怎么?还当一辈子阉/人了?!”她觉得汪直肯定不会背叛她,若是能联手除了萧翼与顾长青那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唯一的解药在她手上。
她以为汪直是在演戏,便也配合着。
汪直一刻也不想再看到她了,这女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比入宫当了太监还要不齿。想当年他赤身在她榻上醒来时,就想弄死她了。
顾长青还不知道他的姑母身在何处,只打算禁锢这女子,却没想到要杀她。可一番厮打之后,他正要困住她,却见汪直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过来,毫不犹豫的刺入了女子的胸膛。
顾长青的太阳穴挑了一挑,一阵抽搐的疼,“!!!”他中计了。
于汪直而言,这一刻,他这一生的污秽终于洗清了,他唇角上扬,露出一抹邪魅至极的笑意,伏在女子耳边说了一句旁人都听不见的话。
而后,女子低头看着被鲜红浸湿的地方,眸中露出疑惑与不甘,“怎......怎么可能?”她临死时还在盯着汪直的下腹,那种不可思议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甚至于还以为汪直留了后手,要与她联手呢!
女子断气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汪直那张引诱了她多年的容颜,看上去那样俊美温柔,为什么这样的人心肠却是坚硬如石头?
假顾贵妃从未想过自己会死不瞑目!与此同时,她还好奇着汪直的下腹,真的就.......不想要解药了?
可惜了!
脑中冒出这三个字时,她彻底魂散人世了。
汪直移开了一步,用长剑掀开了女子的面容,待美人/皮被摘下那一刻,一张姿色极为寻常的女子的脸露了出来。
汪直‘呸’了一声,只觉浑身轻松。
顾长青握着刀柄的手被上冒起了青筋,关节发白,但事已至此,他只能与朱明礼再商议对策。好在他及时留下了活口。
萧翼不关心什么顾贵妃,现在假贵妃死了,崔洛少了一个危机,他也算是排除了一个可能‘杀’过崔洛的人。
萧翼将带血的长剑擦拭干净,收好之后才走到暗处,朝着崔洛伸出了手。
崔洛有些为难,“继兄........”能不能好好说话?!
萧翼不顾她反对,拉着她就往外走,这边血气冲天,不吉利,“怕什么?你不是娶妻了么?没有人会乱想的。”他依旧抓着她的手。
顾长青命人将绑匪压了下去,事关顾家,他会亲自审问,待目光往不远处看过去时,心头隐隐堵闷。
*
北镇府司的衙门正堂燃着漫天的火把,亮如白昼。
汪直一脸逍遥的靠在圆椅上,大长腿随意摆放成一个‘八字’,大刺刺的抖着腿,心情无比美妙,就连那双桃花眼也跟着又潋滟了几分,“顾大人审问贼人要审到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就将咱们几人叫来了,这是要扣押呢?”他兀自抱怨道。
这一晚上,他已经说了无数句话了,也不嫌累。
萧翼是端坐着的,正在气定神闲的品茗,于他而言,假顾贵妃的死也是一桩好事。
崔洛在火炉边吃着干薯块,从地牢处时不时有惨烈的叫声传出来,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人进来,也有人死去,她需要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