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啊?”白三朝回过神来,他刚发现松树胡同77号院的大门上,也挂着白布!
    松树胡同77号院,是个大杂院,院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指不定是谁家呢!别自己吓自己,老韩身体那么好,肯定没事!白三朝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乖孙,你们在这等着,爷爷先进去。”这万一院子里谁家真的在办丧事,还是别吓到乖孙他们为好。
    白曙顺着爷爷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门上的白布。他记得这个,当年白鹿莲“死”的时候,白家门上就挂了白布。这个世界,家中有人死亡,门上就会挂着白布以示哀悼。
    “老白?”
    白三朝还没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老韩的叫声。
    “老韩?”白三朝飞快地回头,看到身后的老韩,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又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了?”老韩手上拿着一个包中药。
    老韩挥了挥手里的药包,“你说这个?”他还是那么豁达,眼中没有阴影。
    “嗯,”白三朝问,“家里谁病了?你婆娘?还是你儿子?”
    老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屋里说,屋里说。”
    韩家的屋子非常小,是东房。要知道,大都城有句话叫“有钱不住东南房,冬不暖来夏不凉”。其中,与南房相比,东房的情况更糟糕。冬天时,阳光基本被南房和西房挡住了,只有在下午的时候,才能从两房的夹缝中得到一小会儿的光线。所以除非是非常宽敞的院子,不然住在东房,还真的没有充足的光照,即使冬天装了火炉,也是冷得像冰窖。而大杂院,少有宽敞的大院子!
    “进来吧。”老韩掀开了门帘的一小个口,让白三朝他们爷孙五人进去。
    韩家的门帘是破毡帘,不像白家的棉门帘,但是遮风性还不错,可即使如此,屋内也还是冷飕飕的。
    “你这?”白三朝的眉头皱了起来。屋里那么冷,怎么住?
    “咳咳咳……”
    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咳嗽声。
    “谁来了?”女人的声音沙哑,一听就令人觉得难受,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是老白来了。”老韩赶紧进到里间去,扶着一个消瘦的身影出来。小石子跟在身后,裹得看不出他的身形,他也看不到他自己的脚面了。他跟在他爸妈身边,脸上挂着担忧。
    白曙心里有些小忧伤,以往小石子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笑得像朵花一样。这会儿,竟像没看到他们一样。
    “白大哥。”老韩的妻子冲白三朝笑笑,“曙儿你们也来了。”似乎是看到了客人,她多了几分喜气。家里冷清,老韩是个严肃的,小石子又太害羞。这一下来了这么些人,家里真是多了几分热闹啊。
    白三朝忙迎了上去,“你们坐下,坐下。”他朝老韩看去,“弟妹怎么就病了?”她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更瘦了,脸色也有些暗黄,似乎病了挺久的模样。他又有些责怪地对老韩说,“她病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说!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老韩取下已经有些旧,但是却保护得非常好的毡帽,挂在墙上的挂钩上,“这也不是太严重,大夫说,吃几副药就好了!”
    他的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去心里却不是这样。婆娘病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好。特别是最近院子里有个老大娘去了,让他这心里更不得劲。那老大娘是深夜去的,根本就没人察觉,等第二天早上,她二媳妇见她没起床,觉得奇怪,就去屋里叫她,这才发现,人已经去了,身体都凉透了。
    第91章
    ·
    白三朝把老韩一家带回了猫儿胡同。
    起先, 老韩是拒绝的,他不愿意麻烦白三朝一家。
    “老白,真的不用, 我婆娘的病真的快好了。吃了这个药就好了。”他的头头,即使在阴冷的屋内,也发了汗。
    白三朝的态度非常坚决, “吃了这药就好了?甭跟我提这话!要好, 早就好了!你这老犟, 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情况!屋里的火力不够,孩子都瑟缩成这样!你还为了那点面子拒绝我!面子能吃吗?”
    老韩真的是倔强,“没事的, 我就是就不麻烦你和嫂子……”
    “麻烦什么麻烦!”白三朝打断他的话,“兄弟就是用来麻烦的!我看这松树胡同风水不大好,我刚才这一路过来,看到不少人家门上挂了白布条子!你竟然敢让生病的弟媳住在这么阴森的地儿, 是不是嫌她命长?”
    老韩低下头, 他家的房子是房管局的,在南城, 而且还是被人嫌弃的东房,租起来便宜!不过这些日子胡同里的确是死了不少人, 可是,“这段时间死的,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们老了……”他努力想解释, 却有些无力。
    白三朝听这话,神情一动,看了乖孙一眼,用只能他和老韩听到的声音,小声问:“是冷死的?还是饿死的?”不可能是在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多人相继病死,所以除了这两个原因,他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老韩看看好奇想偷听的孩子说:“都有,多是又冷又饿。”当下,煤和粮都定量,大伙自然是能省就省,而被省下来的,或者自愿省出来的,多是长辈。他们上了年纪,若还吃不饱,取暖不成,那就难捱了……
    白三朝深吸一口气,“你快收拾收拾,先去我那住一阵!”这地方没法住了!
    说完,白三朝不给老韩拒绝的机会,就要出门要找车拉行李。老韩刚想拦住他,却被白曙他们几个缠住了。
    白曙给一一使了一个眼色,一一拉着老韩的腿,笑得分外谄媚,“韩爷爷,小石子可以跟我和弟弟一个房间,我们可以带他玩!”
    一旁的小石子,眼中闪过惊喜,他期待地看着父亲。他很想去。
    老韩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了。
    白曙无语,他们叫老韩做韩爷爷,但是却叫小石子做哥哥,这未免也太混乱了吧。
    白三朝很快就借来了一辆板车,他把板车直接拉到了松树胡同77号门口。
    “听我的,弟媳的病别拖,这倒春寒的,熬人!你工作也忙,照顾不了她,小石子也还小,正好一块去我家,我家人多!对了,我那我侄媳妇和侄媳妇的大哥都是医生,让他们给弟妹看看。等弟妹的病好了,你们再回来!”
    白三朝边说,边推着老韩,让他赶紧把东西打包了带走!
    “这,白大哥,我,没,咳咳咳……”韩氏不想丈夫为难,要推辞,但话没说完,就咳了起来。她咳嗽的声音沉重,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你别说了,赶紧先喝一口热水。”白三朝面色肃穆,弟妹的咳嗽的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似乎是从腹部出来的!
    老韩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拒绝了,他全身心都放在自家婆娘身上。婆娘年纪比他小很多,但是这些年跟他受了不少苦,就算他疼着她,宠着她,也还是觉得亏欠了她,更何况,她还帮他生了儿子,给韩家留了一个后。
    “妈妈?”小石子围在不断咳嗽的韩氏身边,他的声音带着惊慌,这不是一个受宠爱的老来子该有的惊慌。
    这个春节,小石子过得并不开心。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家中飘散着浓浓的药味,爸爸的心情也不好,每天工作早出晚归……
    “好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等回去就送弟媳去侄媳妇那里看一看!这事我做主了!老韩,你再拒绝,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想认我这个兄弟!”白三朝这话说得非常认真,显然不是再开玩笑。
    这一次,老韩终于没有再拒绝。他在大都城没有什么亲人,这次婆娘生病,他是真的觉得家里的人手不够,他顾不过来,照顾不了婆娘和小石子。即使他还有交情不错的兄弟,但他好面子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他们……
    韩氏生病了,忌讳吹风,所以老韩带她坐公共汽车去白家,他们就先走了一步。白三朝则找了人推着板车,他带着四个孩子,把韩家的一些家当拉回去。
    老韩和韩氏暂时住在西厢房白曙的房间,小石子和一一、二二住西厢房另一间房,西厢房剩下的一间房住的是白芳。而白义在白曙闹着要单独睡的时候 ,也向白启煌提出了要自己睡,他把后罩房仅剩的那间空房间预定了下来。
    但是这会儿,白曙、白义和石正,都还睡在刘清的房间里。
    “韩奶奶的身体不好,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去叫她,她躺在床上,要韩爷爷喂呢!”白义小声地和白曙分享这个秘密。
    白曙嘴角抽搐了片刻,这称呼还真是怪异!老韩的年纪本来就不算大,算起来,比白三朝小了十多岁,而韩氏又比老韩小十岁左右,综合来说,韩氏和白金氏同辈,但却只比白玉氏大上个五六岁,但是他们却不得不称呼她“奶奶”,这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白曙暂时不想再想这事,忙转移话题,“石正,你们今天去春游,好玩吗?”今天他们从南城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没听到白昌他们说春游的事情,应该是已经分享完了。
    这时候,刘清铺被子的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继而再若无其事把被子铺平。
    历来爽快的石正,这次难得有些吞吐,“这次春游,真是令人难忘的春游!”以往的春游,要不就是去爬山,要不就是去公园划船,再不济找一片草地,在地上野餐,可是这一次……
    “咦?石正哥?你身上什么味道?”白义钻进刘清铺好的被子里,可是当石正进来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石正忙坐了起来,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还有味道?不会呀,我特地洗了澡,还换了衣服的。”
    白曙疑惑了,“什么味道?”难不成是汗味?春游时玩得太高兴,出了汗,所以才洗了澡,换了衣裳?不过这么冷的天,他得玩成什么样,才出这样的大汗?
    石正这下可不吞吞吐吐的了,他破罐子破摔,“我们这次春游,根本就不算春游,而劳动去了。”
    “劳动?”
    这下白义和白曙可来了精神。怪不得今天回来,没听到白昌和白仁,还有白梅她们几个,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春游的情形,再一脸眉开眼笑、得意忘形的模样。往年,他们仗着自己在高小,可以春游,可没少跟他们炫耀,顺带添堵!
    “对,我们今天是去支援农民伯伯搞生产!每两人捡一簸箕的牲口粪便。不论是牛、骡、羊、马的,都可以。”石正这会儿说起这事,倒是没有刚回来时那么抗拒。他本来对这最后一次春游非常期待,可没想到春游变成了劳动,他们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打道回府!
    白义这会儿忘记了石正身上的臭味,他兴致昂扬地催促:“快给我说说,快给我说说!”这春游变成捡粪,好好笑!
    石正盘坐在床上,倒是欣然自得,“这是我们第一次捡牲口粪,老师带我们到城墙边上,把簸箕分给我们之后,就离开了。我们一群人拿着簸箕,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幸好白仁机灵,顺着墙根走,看到城边上有人赶着马歇脚,等车主人伺候完马吃喝后,马就拉出了热乎乎还冒着烟的新鲜粪便!就这样,我跟着白仁一直往城墙外围走,傍晚的时候,就完成任务了!”
    “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粪便的味道!”白义恍然大悟。
    石正哈哈大笑,“若是我身上还有那味儿,那刘清身上肯定也有。他和白昌找到的牲口粪可不少!”
    刘清掀开被子的动作一僵,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曙一眼,白曙戒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我……”他想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是看到白曙怀疑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快上来呀。”白曙见刘清掀开被子却不进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屋内烧了煤炉,但他此时只穿了睡衣,外面的空气进来,还是有些冷。
    刘清闻言,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平稳而快速地钻进被子里。
    白曙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了,暖呼呼的,这家伙一钻进来,就带来了一股凉意。
    “有味道吗?刘清有味道吗?”白义特别好奇,他挤了挤白曙,想看热闹。
    “没有!”白曙无奈地往刘清那边挪了挪。
    “哦。”白义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仿佛错失了一场天大的好戏。
    这天夜里,白曙被尿憋醒了,他从南城回来,还帮爷爷推板车,回来后就灌了不少开水,这会儿有些想上厕所了,可是他很少晚上上厕所。
    此时,已经是深夜。白曙想要出恭,就必定会吵醒刘清……
    第92章
    ·
    白曙刚挪动的时候,刘清就有了感觉。
    “你要起夜?”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但是白曙却无端觉得有些怪异, 仿佛他期待已久。
    夜很深, 白义和石正已经熟睡。
    “嗯。”白曙压低了声音。他不明白刘清怎么会被吵醒。他刚才只是动了一下,幅度也不大,怎么就醒了呢?
    “我跟你一块儿去。”刘清掀开被子, 率先下了床。
    白曙忙阻止,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他又不是孩子,上个厕所,还要人陪。再说了,从他在幼儿园的时候起,整个华国就在提倡卫生,无论是个人卫生,还是公共卫生, 都有专人检查, 白家的厕所不仅干净, 还装了白炽灯!
    清冷的月光洒在屋子里,就像是刘清清冷的声音一样, “我也要尿。”
    白曙有一秒钟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原来, 他刚才自作多情了。他有些尴尬, 上次刘清陪他起夜, 他以为这次, 他也是要陪他起夜……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掀开被子, 下了床。
    刘清把烤得暖和的衣服递给了白曙,他很自然地接过来,穿上。其实,他跟刘清住在同一个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衣服基本都是刘清打理的。以前和爷爷、奶奶在一个房间的时候,是奶奶帮他整理衣物,现在跟刘清一个房间,是刘清整理。白曙感受着散发热量的棉袄,贴在身上,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他小声地说道。
    刘清穿衣服的动作停住了。曙谢他?为什么?就算心里想了很多,但是刘清面上依旧是冷淡的,风光霁月的。
    “走吧。”刘清小心地推开门。门上挂了有夹板的棉门帘,防风保暖都能做到,但是深夜掀开门帘,打开门的声音,有些重。刘清的动作非常缓慢,也非常轻,怕吵醒屋内其他两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透了点儿风儿就翻了个身的石正,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把他们吵醒。
    春天的夜晚,没有寒冬时那么苍凉,老树上都长了些新生的嫩芽。
    刘清静静地跟在白曙身后。月光把白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刘清一步步踩在白曙的影子里,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他的影子和曙的影子重叠了,他彷徨了许久的心,定了下来。
    白家,在爷爷过世后,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他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这比他当初和爷爷在一起时,更温暖,更热闹。在这个家中,在那么多长辈和同辈中,白曙给他的感觉是最特殊的。从小时候起,不,或许从见到曙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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