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你留下查冯竞成,查和他同一地区,同一时间死亡的人,从他的同事和朋友开始。”
    既然冯竞成能制造一个替死鬼,就能制造第二个替死鬼,袁平义是为了躲避当年警察的追捕,那么第二个替死鬼就是为了躲避今天警察的追捕。
    没有什么人会比一个死人的踪迹更加无从查起,所以冯竞成不仅没有死,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乔师师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查什么,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准备工作,忽闻办公室门又被推开了,然后楚行云的声音传进来:“高远楠还没回来上班?”
    乔师师拖着下巴心不在焉道:“没呢,请了半个月的假,说是家里人出了点事。”
    楚行云站在门口略一沉思,没有再说什么,往二楼的传唤室走去。
    二楼传唤室,一位穿制服的警员在值班,窗户下的一排长椅上躺着陆夏。
    陆夏见他开门进来了,不紧不慢的爬起来坐好,他的右臂只被犬牙穿了个两个孔,打过针消过毒也包扎过了,伤势并不严重。
    值班的警员招呼他一声:“楚队回来了。”
    楚行云点点头,径直走到长椅前,迎着陆夏那双一贯不怎么友好的眼睛,笑问:“听说,你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陆夏指了指自己缠着纱布的右小臂,冷笑道:“只要你们不要再放狗咬我,不要再把我当做犯人一样对待,我就把想起来的东西全都告诉你。”
    楚行云伸手去拉他受了伤的胳膊,立刻遭到他的反抗。
    “你干什么?!”
    看着他这张惊怒交加的脸,楚行云面无表情的打量他片刻,讪笑:“力气这么大,看来你伤的也不是很严重。”
    对他来说,陆夏至今是个谜团,甚至是一个‘定时炸弹’。楚行云很怀疑他同意被‘诏安’的动机,所以不得不防备他,防备他的同时也必须给他一些信任。
    “走吧,去蜀王宫,你最好真的想起了什么。”
    带着陆夏走出办公楼,楚行云把他领到一辆警车上,陆夏坐在了后座,一个他看不到的死角。
    楚行云把车开上路,夜晚的车流不减,纵使晚高峰已经过去,但是想在城市中心开出三十迈的速度很难,没挂灯的警车跟在车流后走走停停,时快时慢。
    陆夏的角度选的很好,楚行云想从后视镜里观察他,都找不到人。于是他把全部的目光放在前方的路况,放下了车窗,窗外有些闷热而夹带着凉气的风钻入车厢。
    “我的人从你的别墅里找到一具死尸。”
    楚行云腾出一只手撑着额角,胳膊架在车窗上,淡淡道。
    没有回应他,陆夏恍若未闻。
    楚行云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后视镜,只看到他小半个侧影。
    “不打算解释解释,你家里为什么会出现死尸吗?”
    陆夏沉默。
    “忘了?还是没想起来?”
    陆夏沉默。
    目前一共有三具尸体,方雨的案子算是破了,但是覃骁杀害方雨的动机牵扯进一个‘教授’,‘教授’死在陆夏家里,而陆夏又是潜在的周世阳凶杀案的目击证人。
    这是目前他唯一能捋顺的人物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毫无关联,实则都跟同一个人有关系——方雨。
    案件的起因是方雨,那么周世阳的死一定也和方雨有关系,至于那个‘教授’,他生前也和方雨有关系,但是陆夏——他跟方雨有什么关系?
    楚行云再次看向后视镜,目光深沉的一丝光亮都没有。
    现在根据他们掌握的信息,陆夏不仅和方雨毫无瓜葛,他和‘教授’也同样毫无瓜葛。但是他总是有一种感觉,陆夏是这盘迷局中至关重要的人物。甚至有可能,他将是解开谜局的人。
    陆夏貌似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往前方看了过去,霎时便撞上了楚行云印在后视镜里的双眸。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目光颤动几番,然后匆匆扭过头看向窗外。
    前方又是长达两分钟的红灯,楚行云把车停在一辆车屁股后面,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刚点着就听有人叫他:“楚队长。”
    他循着声音转头往左一看,隔壁车道和他并驾的一辆卧车里坐着一位昔日的同事。
    “王志?”
    楚行云把烟嘴从唇角取下来,跟他寒暄道:“今天没上班?”
    “今儿轮到我休息。”
    年轻男人也把车窗放到了底,没形没款的趴在方向盘上扭头看着他笑说:“这么晚了还公干呐?”
    这个王志以前是市局的一名科员,后勤科的,因为手脚不太干净,季末盘账时总是缺钱短款,两年前就被开除了。被开除后考了一个a1驾驶证,现在在医院开救护车。
    红灯读秒刚过一半,楚行云跟他闲聊了几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恰好看到王志搁在副驾驶上的提包,虽然他不太了解奢饰品,但是他认得那只提包上的logo,贺丞有一个同品牌的,貌似哪一个款都得上五位数人民币。
    “包不错。”
    楚行云笑道:“混的挺好啊你。”
    王志‘呦’了一声,把包拿起来扔到后座,嘿嘿笑道:“唬到你了是不是?a货,良心a货,来一个?”
    前方车流开始涌动,楚行云直截了当的冲他摆摆手:“回见。”
    到了蜀王宫,楚行云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下了车走到后座,拉开车门,手扶着车顶低下头笑道:“你老实点,我就不给你戴手铐了。”
    陆夏点头。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该防备还是要防备,楚行云握着他的胳膊走向蜀王宫一楼。
    经理已经换了一位新人,新来的经理听了他的来意,先是抱怨:“这事儿到底有完没完,你们隔三差五的来,我们都没法做生意。”然后就麻溜的拿起钥匙前方带路,想尽快把警察送走。
    楚行云让他把106和107房间全都打开,问道:“这几天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就上次你们来转了转。”
    楚行云不再多言,稍一用力把陆夏推进106,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再次来到案发现场,陆夏依旧显得无所适从,缩首缩尾,异常紧张的低垂着眼睛在周边扫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楚行云靠在洗手间门口的墙壁上,抱着胳膊不耐烦道:“说吧,你落什么东西了?在不在这屋?不在这屋咱们去隔壁。”
    陆夏转来转去的眼睛,和时不时滚动的喉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登堂入室的小偷,因为太过紧张,而不知该如何下手。
    楚行云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距离和贺丞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在飞机上嘱咐过贺丞,每隔十分钟给他发一条信息,显然贺丞不打算照办,因为贺丞只在刚离开后的十分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再没有动静。
    “如果想不起来,咱们就坐下好好聊聊。”
    楚行云道。
    陆夏显然不想跟他坐下来聊聊,僵立了半晌,终于有所动作,边在房间里走动边说:“我的记忆很模糊,请你给我时间让我回想。”
    楚行云靠在墙上,看着他在每个房间里转来转去的身影,打算给他十分钟。十分钟后,无论他是真心配合,还是存心迂回,都必须让他体验一次正规的刑讯。
    指针往前推移了两分钟,陆夏还在房间里乱转,楚行云逐渐失去耐心,不再看着他,而是拿出手机给贺丞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没人接,他又打给肖树,肖树说贺丞此刻正在看心理医生。
    虽然贺丞看心理医生没什么错,但是楚行云此时疑神疑鬼,恨不得把他与全世界隔绝,不让任何人和他有接触。不过这显然无法做到,此时贺丞已经不知会他一声就去见心理医生了。
    “你现在去接他,把他关在家,别再让他乱跑。”
    楚行云因为贺丞的不受控而感到糟心,目光无意识的落在对面周世阳躺尸的卧室里——
    肖树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听到,因为他忽然注意到卧室里,床头边竖着一面银镜。
    前面说过,蜀王宫的装修格调就是‘镜面反射’,为了装逼而装了多面银镜。
    此刻竖在床头的银镜因为角度问题只能倒映出他小半个侧身,他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左手入了镜,但是通过镜面反射,镜子里的人与他相反,是用右手拿着手机讲电话。
    他忽然挂掉电话,走向卧室,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在镜面中的身影也变的清晰而完整。楚行云在卧室门口的台阶前停下,看着与自己正对面只有不到十五度偏差的银镜,此刻他所站的位置就是凶手行凶位置,而那面银镜里反射出的就是他自己的样子。
    楚行云平展的眉心缓缓蹙起,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用一双浓黑的看不到一丝光的眸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他抬起自己的左臂,而镜子里的他则是抬起了右臂。镜子里的他像是被牵制的人偶,随着他身体发出的指令,做出完全一致,又完全相反的动作。
    楚行云瞳孔猛然一缩,默默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镜子里那双同样燃烧着幽火的眼睛,仿佛察觉到有一股冷气从发生过凶杀案的此地盘旋而起,如一抹孤魂般在他耳旁呵气如寒风,对他说——你错了。
    登时,他头皮一炸,手脚发麻。
    他错了,的确错了。
    当时因为信任陆夏的‘记忆碎片’而信任他画的那张画,那张画着自由女神的画像。画中的女神就是陆夏目击的杀人凶手,女神的举起的是右手,所以凶手行凶时举起的也一定是右手,陆夏被排除嫌疑则是因为他是左惯手,从而被楚行云定位成‘目击证人’。
    但是他却忽视了,房间里有面镜子,站在门口凶手恰好可以看到镜子,也可以被镜子看到。凶手行凶杀人时举起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如果把镜面反射这一层要素考虑进去,那么陆夏举起的左惯手,就是自由女神举起的右手,也就是说——
    陆夏看到的杀人凶手,其实是他自己。
    而真正的‘目击者’是这面银镜,‘它’亲眼目睹,且直播了一场谋杀。
    楚行云几乎可以看到,陆夏是如何提着凶器接近周世阳,高举凶器砸向他的头部!当周世阳倒下后,他站在尸体旁,向镜子投去血色浓重凶光乍泄的眼眸,和镜子里的自己展开深渊与深渊之间的凝望。
    顷刻,楚行云着实看到了那双幻想中的眼睛——那双阴沉,漆黑,凶意弥漫的眼睛穿过他的肩膀,与他的眼神在镜面中交汇。
    此时此刻,陆夏正站在他身后,默默的凝视着他——
    第120章 一级谋杀【44】
    陆夏想袭警,但是他偷袭并不成功,尽管他先发制人如鬼影般溜到楚行云背后,在自己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在镜中交汇的同时,将藏在左手袖口的一把手术刀滑致掌心,冲着楚行云的腰侧就捅了过去。却被楚行云反向转身躲过要害,刀刃只挑破他一层皮肉。
    没有丝毫犹豫,楚行云返身就是一脚踹在陆夏的腹腔!
    陆夏像只破风筝一样向后飞出两米远,更像是被摔到地板上的麻袋般重重落地,手术刀脱手飞到了一旁。
    这一脚差点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全都踹出来,他五官扭曲,面色煞白,额头上淌着冷汗,还在奋力的爬向落在不远处的手术刀。
    楚行云往前迈了一步,撕扯到左侧腰部的肌肉才发现自己挂了彩,他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声操,随后走到即将摸到手术刀的陆夏身前,低垂着阴沉的眸子,猛然抬脚踩在陆夏的手腕上!
    他脚上的登山靴鞋底坚硬,为了抓地还设计了倒刺,尽管他没怎么用力,陆夏依然感觉腕骨即将被他坚硬的鞋底碾碎,但是他依然在拼命的想捡起落在地板上的手术刀。
    陆夏张开的五指如锋利干瘪的鹰爪,纵使面临垂死,也不改猛禽的本性,倔强的向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
    楚行云眼睛微微一眯,把身体重心放在踩在他手腕上的右腿,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他因为疼痛,但是尚在坚持而扭曲的脸。他伸手拿起近在陆夏指尖的手术刀,像是转动一只圆珠笔般,手术刀刀背贴在他的手背上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后柄手毫无偏差的落入他掌心中。
    楚行云倒提着刀,刀刃向下,不由分说的朝陆夏的手扎了下去——
    “啊!”
    陆夏撕扯着喉咙,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
    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楚行云手中的刀刃笔直的扎在了他中指和食指的指缝间,镶进地板。
    陆夏的五根手指像是碾碎了断了节般不停的颤抖,指尖泛着青黑,一丝血色都没有。
    在血液断流,导致他的手完全涨的青紫之前,楚行云移开鞋底又踩在了他的小臂上,左手搭在插入地板的刀把上,低下头扯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周世阳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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