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请姑娘和二小姐去碧风堂用早膳,二小姐一早便过来了,见您还睡着便没有叫醒你。”
洗漱梳妆毕后,阿九就带着断月和飞鸢两个人出门了。按规矩,要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请安。
阿九去到碧风堂的时候,大太太柳氏、大小姐庄琦也在,只是外祖父不在。
“你外祖父一早便极有精神,跑书房办公去了。”庄老夫人笑着说道,精神朗朗,看得出心情极好。
“真是多亏了妹妹啊,妹妹这一回来,父亲的病也好了。”柳氏也是笑容可掬,看着庄姝槿,一脸的姑嫂情深。
几个人言笑晏晏,俨然十分和睦的一家人。
阿九坐在旁边,长辈说话也轮不到她插嘴,不免觉得有些无聊,心里还惦记着昨日庄琦送的那本书,她带过来了,就想叫外祖父教她认字呢。
“外祖母,我现在可不可以去书房找外祖父啊?”
庄老夫人岂会不允,慈和地笑着说:“去吧,让你外祖父好好教你读书。”
老夫人语音刚落,一直默默坐在柳氏旁边的庄琦便开口了:“其实表妹若是想认字,我也可以教你啊,何苦劳烦祖父他老人家。”
“……”阿九有点受宠若惊,这个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说话,庄琦便站起来了,福身告退:“祖母,孙女便下去教表妹读书了。”
孙女如此懂事,懂得照顾妹妹,老夫人见此,心甚慰,自然是允了。
出了正堂,庄琦便快步往外院的书房走去,说:“表妹不是要去书房找祖父麽,走吧。”
“……哦。”不明就里的阿九连忙跟上,狐疑地看了眼断月,这个大小姐在搞什么名堂?
她是说要去书房找外祖父啊,可是庄琦不是说不劳烦外祖父,她可以教她麽?
怎么又去外祖父的书房?
断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阿九自然不知,书房是老侯爷办公之处,除了老夫人,府中其他女眷不得轻易进出,昨日却当众允了阿九无事可到他的书房来。因此,庄琦和她走在一起,自然没有人会拦着。
就快到祖父的书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青衣玉带的男子。庄琦远远便看见了他,虽然已是意料之中,但她登时还是心一紧,手都不知该何处安放。
阿九也看见了那个男子,一眼便觉得有点眼熟,等再靠近些阿九总算想起来了。
那……那不就是那日在青江镇上,为她和母亲解围,还给了她们一个银锭子,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子?
阿九不禁有些兴奋,没想到远在京城,还能碰见故人啊。
她根本没作多想,撒腿往前跑步,“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封钺看着眼前笑颜灿烂的小姑娘,俊眉微挑,记得是记得,只是跟上次见面不太一样。
阿九以为对方不记得他了,连忙说:“在青江镇您救了我和我娘,还给我们一锭银子,不过那银子我们没敢花,就想着哪日见到您再还给您呢!”
封钺:“……”
阿九忽然有点反应过来了,自顾自地说:“难怪你要看我娘的手臂……你也是我外祖家的人麽?”
难道是舅舅?……不对,外祖父只有两个儿子,大舅和二舅她都见过了,不是眼前这位。
“……”后面的庄琦彻底怔住了,阿九……那乡下来的丫头,怎一副与皇叔是旧识的样子?
她外祖家的人?封钺一笑,说:“小姐这么理解也没有错,论辈分,我该叫庄老夫人一声姑母。”
真的是亲戚!阿九更是惊喜,顺着他的话问:“那我该叫您什么?”
“……”这话封钺没法接。
“阿九!还不快参加皇叔!”庄琦轻声呵斥道,从说话到走路都是十分端庄得体的,站在皇叔面前,盈盈一拜,轻柔的声音说道:“小女子见过皇叔。”
她身边的婢女也跟着行礼,而断月和飞鸢两人一听见皇叔,连忙也跪下。
封钺看也未看跪一地的人,只道:“免礼。”说着便往右边的书房走去了,听见背后那个没有给他行礼的小姑娘呆呆地问:“皇叔是什么?”
阿九一脸茫然,皇叔是什么身份,她们竟行这么大的礼。
“姑娘……”飞鸢低着头扯扯她的衣袖,这表姑娘连皇叔都不知道,还当着大小姐的面问了,不知大小姐又会怎样嘲讽呢。
飞鸢低声回答:“那是当今陛下的叔叔,也是咱们大燕王朝的皇叔。”
“……哦……”阿九似懂非懂。
见皇叔已经走远,庄琦才看向阿九,目光里尽是鄙夷,嘴边却仍说道:“走吧,表妹,去见祖父。”
“……”断月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道:“大小姐……皇叔此刻在侯爷的书房呢,现在进去,是不是……”
“不太合适”四个字被庄琦一个眼神就给堵回去了,断月闭了嘴,没敢再说什么。
第7章
书房,老侯爷正坐在案前处理公务,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连忙离座上前就要参拜。
“今日是学生来看老师,哪有老师向学生行礼的道理?”封钺连忙扶起老侯爷,欣慰地道:“老师看着气色不错。”
老侯爷恭敬地请皇叔入座主位,在其下首坐下来,欣然道:“如今见到姝槿母女,了却老臣一桩心事。”
拱手颔首道:“还要多亏了皇叔,她们母女才能平安归来。”
二人说了几句话,外面便有人通报,大小姐和表小姐来了。老侯爷一听,犹豫了下,还是道:“请她们去偏厅,老夫与皇叔……”
封钺打断了他:“无妨,请二位小姐进来罢。”
阿九和庄琦一道走了进来,府上的规矩,庄琦是大小姐,又是她的表姐,于公于私阿九走路都要慢她一步。
可是这个大小姐,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稳重端庄,明明比她人高腿长,却还是走得极慢,阿九只能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只觉得这路走起来太不得劲了。
“臣女拜见皇叔,皇叔万福金安。”庄琦施施然,行一蹲礼,仪态端雅万千,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头到脚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封钺端起丫鬟刚送上来的茶盏,低头浅啜一口,说道:“免礼。”
庄琦微微收了礼,又对祖父行一福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老侯爷颔首。
阿九学着她的样子,给座上两位行礼。
“这便是老师的外孙女吧?”明知故问,封钺含笑道。
“正是,让皇叔见笑了。”老侯爷说着,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女,也不知怎么,这外孙女他是越看越喜欢,比亲孙女都亲。
老侯爷说着便记起了要为外孙女取名字的事,因为出生在大年初九,她娘就给她取了这名,只是阿九怎么听都不像是大名,今后要以庄家外孙女的身份与京城小姐圈打交道,总得有个体面的名字。
正巧,皇叔在这儿呢。老爷子心想着,若是皇叔亲赐名,谁还敢瞧不起他的外孙女。
于是,老侯爷起身对着座上的人作揖,赧道:“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外孙女贱名阿九,老臣想请皇叔为她赐个大名。”
皇叔待他亲厚,不说私下里,就是在朝堂之上也是敬他一声老师的。如此,老侯爷才敢开这个口。
封钺离座绕到案边,提起架上的狼毫,沾了些许墨,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
阿九有些愣愣地望着案前的人,拿笔写字的样子,当真是极美。
像一幅画,许多年以后,阿九都不曾忘记。
老侯爷看着宣纸上的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喜欢,忙叫还在发呆的外孙女跟他一起谢恩:“九丫头,皇叔亲自给你取名字,还不快谢恩。”
阿九回神,连忙行礼:“多谢皇叔赐名。”
封钺淡笑颔首。
而从头至尾一直被冷落的庄琦恨得嘴唇都快咬破了,指甲掐进肉里传来痛感,她这才缓过神来,自小接受的修养叫她很快就能压住嫉妒和恨意,下一瞬便挂上温婉得体的笑颜,走近一步欠了一欠身,道:“小女子也替表妹谢过皇叔。”
封钺微一颔首。
老爷子将那张宣纸递给阿九,郑重地说:“皇叔亲笔,这是天下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可仔细收好。”
“是!”阿九双手接过,笑颜如花,漂亮的黑眸子清澈如泉,眼角弯弯的,往上扬,拍拍胸脯保证:“外祖父放心,我一定贴在床头边上,日日观赏!”
封钺:“……”
老侯爷汗颜:“……额,咳咳……那倒不用,阿九只需好好保管就行了。”要知道,天下不知有多少佳人才子梦寐以求一观皇叔的字画,就外孙女手中这两个字,堪称价值连城。
阿九笑得很开心,可是当她看着宣纸上那两个字,就犯难了,弱弱地问:“这两个字,怎么念啊?”
“清,娆。”封钺一字一字念道,发音清楚,嗓音低沉。
清水芙蓉,娇娆可人。方才在外面看见这小姑娘,封钺便想到了这八个字。
“清,娆,清娆。”阿九自己念了几遍,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含义,就是觉得很好听,这读书人取名字就是跟她们村儿里不一样。
像她爹,据说是因为以前家里有条狗,她阿公阿嬷就给爹取名苏大狗,像她娘,因为当初摔坏了脑袋一问三不知,所以她爹苏大狗就管她娘叫三娘。再如她,因为她出生在大年初九,所以她娘就给她取叫阿九。
清娆,清娆,真好听,她今后就叫苏清娆了。
苏清娆实在打心里喜欢这个名字,她看着这两个字,那个皇叔真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呢,比她们镇上最有学问的先生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庄琦只觉得苏清娆满面的笑容刺眼极了,她苏阿九算个什么东西,竟能得皇叔亲自赐名。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只怕脏了皇叔的眼。
这一趟跑得实在不值,原本庄琦是打听到皇叔回京了,今儿下朝后便直接来庄府探望她祖父。外男不入内院,庄琦这才寻了个由头,拉着苏阿九来到外院。
谁曾想,竟让苏阿九捡了个大便宜。
庄琦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外面小厮进来了,拱手递给老侯爷一副名帖,说道:“侯爷,国子监司业蒋大人递拜帖。”
老侯爷倏地动作一滞,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皇叔,封钺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国子监司业蒋大人?庄琦讶然地睁大了眼,蒋溪桥?庄琦虽从未见过蒋大人本尊,但她从小到大可没少听过家里人提起他。
说起来,这位蒋大人,跟她们庄家,渊源可深着呢。庄琦心中发笑,瞟了一眼她那位刚得了新名的表妹。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档子陈年旧事呢。
苏阿九,在他们庄府住不了多久。庄琦这么想,心中便也畅快多了。
老侯爷显得有些不自在,收起了名帖,声音已不像半刻钟前那么有活力:“知道了。”
封钺心知老爷子此刻的烦恼,也不久留,说:“老师保重身体,学生改日再来看您。”
老侯爷当即起身,被封钺轻轻一按:“老师留步,不必远送。”
庄琦忙福身道:“让臣女代祖父送一送皇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