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那个姑娘不曾有事,你也不曾到这里来过。”顾归恳求道。
叶柏舟沉默一瞬,道:“不行,要报官。”
“为什么?这件事关乎那姑娘名誉,报官的话势必会有很多人知道,是下下策。”顾归急切道。
叶柏舟看着她的脸,道:“国有国法,一切该按律行事。”
听到他这句话的一瞬间,顾归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识时,只是当时只觉得有趣,现在听了,却止不住的心寒,她质问:“哪怕那姑娘可能会羞愤自尽,哪怕我会为此坐牢,你也要坚持所谓的国法?”
顾归不怕坐牢,因为她是堂堂将军,可阿北的身份却只是一介平民,会因此事有牢狱之灾,就这样,他还是要坚持?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心紧紧的缩到一起,心想若是此刻的他选择了公正和律法,那她便不要他了。
大雨一直在下,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眼中满是不甘和质问,仿佛一张脆弱的纸,叶柏舟一句话便能把她击碎。
叶柏舟静静的看了她许久,随后叹了声气,把她揽到怀里:“你不会坐牢的……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报官了。”
深秋的大雨冰凉,顾归脸上却泛着湿润的热,她闭着眼睛,心想足够了,叶柏舟肯为她破例一次,便足够她喜欢他一辈子了。
那日回去之后,叶柏舟便推了外面所有事务,专心陪在顾归身旁,也不再逼她读书写字,只要她想做的,便都陪着她做。
顾归恍若在梦中,虽然心下对他的转变有些不安,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觉着开心的,至少在她眼里,他总算是肯朝自己走近一步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但顾归觉得没必要去问,只要他肯一直这样待她,她便有了奔头。
若是那日夜里她没有起夜,没有发现他出去了,这种错觉也许会持续很久。
可惜没有这等假设的事。
顾归还是偷偷跟了出去,然后她在庭院之中看到了柳州衙役和叶柏舟交谈,她站得有些远,隐隐约约听到叶柏舟道:“总之一定要将……绳之于法……”
“可您夫人……”
“无妨,有我看着,她不会出去。”
“那您这边负责看着夫人,我去调集人马……”
“嗯,他武功不低,又诡计多端,你们最好多派些人来。”
顾归恍恍惚惚的站着,心里一道大雷劈过,总算是明白了他为何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明白了他当时为何答应不报官。
合着是缓兵之计。她堂堂大将军,北元最会用计的人,最后竟被区区一个书生算计了,还被迷得不知所谓、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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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归盯着床幔,缓缓的眨着眼睛,当时她知道此事之后,故作什么都不晓得,却眼见叶家附近的衙役多了起来,想必是怕她本事太大,叶柏舟一个人制不住她。
可惜加上这些衙役也是枉然,她顾归想走,就没有走不了的。之后一个月朗星稀的大好时辰,她写了休书、拿着来柳州时背的包裹,头也不回的从这里离开了。
“叶柏舟,你若是没来多好……”顾归疲惫的眨着眼睛,最后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往西去了。
顾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来了,嗅出是小绿身上熟悉的味道后又睡了会儿,直到小绿叫她,她才悠悠醒来。
“干什么?”顾归双眼迷蒙的问。
小绿道:“上次那个小公公又来了,说皇上召见呢。”
顾归哼唧一声,又躺了会儿,才勉强起来穿衣服。待衣服穿好,才想起来问:“何时来的?”
“哦,一个时辰之前。”小绿淡定道。
你怎么不明天早上再喊我,顾归的嘴角抽了抽,赶紧加快动作往外跑。尽管她跑得很快,到宫里时还是看到了宁玄辰黑着的脸。
“参见皇上!”顾归扑通下跪。
宁玄辰瞥她一眼:“顾爱卿来朕这做什么?”
“不是您找臣来的吗?”顾归莫名。
宁玄辰嗤道:“朕一个时辰前是叫爱卿来了,可现在没有。”
顾归笑了,默默挪到宁玄辰旁边跪着,仰头眨着眼睛道:“臣最近读书实在是累了,所以刚刚回去忍不住睡了一会儿。”
“所以你还真去读书了?”宁玄辰绷不住了,忍不住笑骂,“平日让你读读文章跟要你命似的,怎么这次这么认真了?”
“懂事了呗,怕太敷衍了会让皇上为难,”顾归昧着良心,捏捏自己的脸,“皇上你看,我近日都瘦了。”
宁玄辰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只去读了三四日,也看不出她哪里瘦了,但她一说,自己就总觉得她憔悴许多:“该懂事的时候不懂事,不该懂事的时候却懂事了,自己不会悠着点吗?”
顾归笑了,她前些年受过一次重伤,导致有两个月都只能吃流食,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后来虽然养回来了,但这些人却被吓怕了,一听说自己消瘦了就会忍不住忧心,她偶尔用这个理由转移注意力,还是挺好用的。
“怎么悠着点?不如皇上别让我去读书了?”顾归撑着宁玄辰的椅子腿站了起来,自顾自的捏着一块糕点吃。
宁玄辰给她递了一杯桂花茶,笑道:“可以啊,我给你和江探花订了亲,你就不用去了。”
顾归喝了口茶把糕点咽下去,瞥了宁玄辰一眼:“不是说让我慢慢挑吗,你怎么又直接把人定了?”
“通过今天的事,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秦余,那不就只剩下江逸一个了。”宁玄辰挑挑眉,“不如别浪费时间了,也好让太后跟顾夫人安下心来。”
顾归嗤笑:“得了吧,不喜欢秦余我就得选江逸?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秦余了?”
“你可别开玩笑!”宁玄辰惊悚道,“你会喜欢那种人?”古板又不知变通,怎么看都跟顾归不搭。
顾归撇嘴:“所以呢?因为你不喜欢秦余,我就得嫁给江逸?哥,没你这样的啊。”
“那怎么办,再过些日子你就二十五了,咱北元有你这么大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吗?”宁玄辰无奈。
顾归翻了个白眼:“那还没我这么厉害的大将军呢。”
“好了!一说到亲事你就给我打岔,总之我觉得江逸不错,你就凑合过吧。”宁玄辰沉着脸喝茶。
顾归直直的盯着他,半晌冒出一句:“皇上,要不你给我个皇后当当吧。”
“噗……”宁玄辰一口水喷出来,顾归灵活的避开,然后赶紧上前帮他拍背,宁玄辰挣扎两下,朝她摆摆手,咳嗽的满眼泪,“滚!”
顾归笑嘻嘻的看着他:“我觉得这主意挺好,这样一来你们也不用操心我婚事了,我呢,还能像以前一样,想住将军府住将军府,想住宫里住宫里,如何?”
“死一边去!”宁玄辰骂道,“朕真要是娶了你,不得被满朝文武唾骂到死?!你少打我主意!”
顾归破罐子破摔:“那怎么办,谁让你老是逼我,都说了不是不嫁,是考察一段时间再嫁,你现在只确定了秦余不适合我,又没有真正了解江逸呢,万一我嫁了之后他本性暴露,我找谁哭去?”
“他敢?”宁玄辰斜睨她。
顾归挑眉:“那谁知道,我现在对他又不算了解。”
她此话一出,宁玄辰也有些犹豫了,他对她一向耳朵根软,还没等她再三的劝说,自己先烦了:“行行行,让你好好了解行了吧!”
“好嘞!”顾归很是爽快。
宁玄辰眯眼:“但是有两点,第一,不准跟我耍手段,认真仔细的去了解江逸,如果没什么问题最后不准不嫁,这个期限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可以,”顾归笑着点头,至少三个月内是清净了,“那第二呢?”
“第二,听朕的话没错,但也不能太死脑筋,再把自己搞瘦了,朕立刻治你的罪。”宁玄辰轻描淡写道。
这大概是第一个让臣子有所保留的皇帝吧,顾归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脸皱成一朵花:“哥,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再看上别的男人,你娶我吧!”
“闭嘴!信不信朕把你丢监牢里去?”宁玄辰笑骂。
顾归脸上的笑意不减:“用什么罪名丢,调戏皇上?”
“少贫,天色不早了,你用完膳回家去吧。”宁玄辰强制结束话题。
顾归看了眼外面的天,还没有暗下来的趋势,这会儿离正常的皇上晚膳还有段时间,宁玄辰是不想自己摸黑回去才把时间提前的。
“这会儿不饿,等会儿吧,今天不回去了,陪皇上下棋。”顾归一甩发带,坐到了宁玄辰面前。
第23章 校场
那日顾归与宁玄辰下棋到深夜,第二日早朝差点双双迟到。宁玄辰当时慌张的一批,昨日才罚了臣子,今日若是自己也迟了,那跟打脸有什么区别?顿觉不能跟着顾归胡闹了,于是勒令她以后没什么大事不准再来宫中住。
皇宫是顾归跟顾夫人闹脾气之后的首选逃难地,是顾夫人唯一一个不敢杀上门的地方,如今宁玄辰直说不准她再去了,她着实失落了许久。
看来要再给自己找个窝了。顾归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思考。叶柏舟就坐在她不远处处理文书。
那日旷工之后,秦余因为挨了板子身体经受不住,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之后几天都请了假。江逸倒是没什么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余的事给了他启发,他来了一天后第二天就不来了,说自己身体发热脑子昏沉,无法上朝做事。
不管别人信不信,顾归是不信的,他跟秦余又不是一个人,哪能病得一模一样的。
但不管顾归信或是不信,叶柏舟一人代了三人的课是毋庸置疑的了,她只得一到时间就跑来,跟这人大眼瞪小眼一天再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自己的话把叶柏舟得罪了个彻底,这几日他都没有再说什么让她回去的骚话,甚至都不稀罕搭理她,一整日也不肯跟她说一句话。顾归觉得这样挺好,二人各做各的事,时间倒也不难熬。
比如此刻,他在做翰林院的差事,而她,正大光明的摸鱼。
顾归又趴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了,便想着去校场看看。自从战事了结,她交了兵权,就不怎么掺和军中的事了,只是偶尔去当当吉祥物,被现在当值的几位将军牵着遛遛,鼓舞一下士气。
算起来,也到了征兵末尾的日子了。
顾归的脑子想到这里,当下就把手里的毛笔丢了,径直往外走去。
“站住。”叶柏舟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归顿了一下,乖乖的站住了,回头看向他道:“反正也无事,我去校场溜达一圈,很快回来。”
“校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去了,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就不怕他怪罪下来?”叶柏舟直直的看向她道。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想说皇上不会怪罪,但是一说这话,就得解释为什么不会怪罪,就会牵扯到秦余和江逸身上,再拖出她来翰林院的真实目的。
这样一来就复杂了,所以顾归选择:“那我不去了。”
叶柏舟眉眼不动:“没说不让你去。”
“那要我怎么样?”顾归无奈。
叶柏舟垂眸:“我和你一起去,这样皇上怪罪下来,也可有旁的说辞。”
这还是他这几日以来最主动的一次,还不如不搭理她呢!顾归克制了一下,白眼才没有翻出来:“行吧,走。”
因为带上了叶柏舟,顾归只好放弃骑马,和他一起乘马车去郊区校场。一路上叶柏舟都如一尊雕塑一般,没有说半句话,即使这样,顾归还是觉得心累,只想把他整个人打包丢回柳州。
慢慢的马车离校场越来越近,顾归把帘子撩到一边,好奇的往外面看,越靠校场近,遇到的男子越是魁梧,她猫在马车里打量着每一个可能是未来兵丁的人,估摸着他们的身体如何。
正思考的认真时,突然嗅到一股清凉的皂角味,她条件反射的一缩,叶柏舟的手便把帘子放下来了,看到顾归看他,顿了一下解释:“冷。”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秋老虎今日有反弹的趋势,冷个屁!
不过随他去了,只要不再跟她说继续过日子的蠢话,其他方面她让着这矫情的文人又如何。
在马车里煎熬许久后,终于到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