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却说:“肯定无关。皇后要害我,只害我摔一跤也太便宜我了。如果我是皇后,当然是收卖威逼利诱我身边大小太监宫女,在我的饮食起居衣着上下手,在井中下毒都好过让我摔一跤。”
徒元义说:“朕同你同吃同住的,谁有机会给你下毒?再者,你也别小瞧了那点冰,如果你狗吃/屎滑下来,脸先着地,磕了门牙毁了容呢?”
一个后妃毁了容还有什么前途?日渐失宠后,后宫女子们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宠冠后宫,那人人都要来踩一踩以泄心头之恨。看着是小事,实则不然。
自古真正的宠妃从来没有要有挡箭牌的,也从来不是死于后宫的倾扎的,如杨贵妃、万贵妃、甄贵妃,几十年里后宫别的女人谁动得了她们?邢岫烟这个宸贵妃摔下来沦落至人人踩一脚可就有趣得紧,不到一年失宠,真如秋天的蚂蚱。
邢岫烟听他说“狗吃/屎滑下来”不由得恼了,噘了噘嘴说:“我是狗,陛下是什么?反正不是龙。”
徒元义也没有生气,只说:“幸好你没有大伤,只是你想不想向贾元春查清楚和杨氏有没有关系?”
邢岫烟摇了摇头,徒元义挑了挑眉,说:“为何?”
邢岫烟道:“你们古代帝王后宫……”
“我们。”他纠正。
“好,我们。”邢岫烟叹了口气,说:“在这后宫之中,一点点阴私手段的真相有这么重要吗?后宫女人很渺小,包括皇后,是生是死不是看真相如何,而是要看怎么才是对陛下最有利。”
徒元义很惊讶却欣赏她的一点就是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比普通女人大一圈的视角,所以他这样的帝王是可以被她理解的。
徒元义叹道:“换一个人上去,也未必比杨氏好,后宫女子都是如此。而你……你不愿当皇后,除非后宫没有别人了。杨氏虽有一点小心思,在儿女之事上投鼠忌器,我们还更好应付一些。为人不能短视,应为长久计,皇后之位,你若当不了,生的不如熟的,朕定护着你就是。”
虽这般说,徒元义此时又觉对不住她,他也真是奇葩男人,他对不住的女人多了,但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歉意,偏偏为了大局稳定留下会和她怼的皇后,他又没有娶她,他觉得歉意。
邢岫烟笑道:“我自是知道这些,我很承陛下的情。”
杨皇后还是不能动的,徒元义需要她管理宫务,他重用太监却也要平衡。而且,废后乃是国家大事,不是说废就废的,杨氏父子他用得顺手,也不愿舍弃,而徒元义也是能抓住杨皇后的弱点。若真是为她废杨皇后,徒元义和她的名声也未必好,至少现在所有涉及后宫的家族都不会站在邢岫烟这边,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徒元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团结一致搞发展,对付反贼和外敌才是最重要的。若要废杨氏多半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好的一个皇帝又跟开玩笑似的花大精力在后宫家族圈子的较劲上,于国无益,不是明君所为。
好在邢岫烟没事,并且徒元义更加紧护,邢岫烟自己也不想为此闹大。
当年辛秀妍连华、赵之流也能放下,就算真和杨皇后有关,这时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至少她是胜利者,当年辛秀妍是可个“失败者”。
话说辛秀妍当年选择那样吃亏也有一些外因,但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
她当时刚收到了赵嘉桓老家他的老父亲寄来的一些土特产,赵伯伯还不知道赵嘉桓和她闹翻的事。
赵嘉桓的父亲是一位善良纯朴的老农民,赵嘉桓是他们村的骄傲,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而且是名校毕业生。赵嘉桓在出轨前还是对她很不错的,赵伯伯对她更是满意,很是关心。如果她闹大来,她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善恶纠缠不清的局面,而真的和赵嘉桓玉石俱焚,她又能得到什么?
胜了,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秦香莲的胜利,然后虽然毁了赵嘉桓的前途,可也毁了纯朴慈祥的老农民的家。
她自小性格奇葩,不想当秦香莲。
看着赵伯伯从农村寄来的一些土特产,还有赵嘉桓母亲给她做的一双千层底布鞋,一层一层、一针一针,全手工做的,是她的码子。她可以想象那双做了一辈子农活带着老茧的手,也可以想象她花白的头发,和她黝黑粗糙的皮肤,可是老母亲眼中却充满着爱,期待着她穿着她做的鞋子。
当时辛秀妍感慨万千,五味陈杂,她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落泪。
人的善恶两边,人生的酸甜苦辣、朝夕变幻,她在那一夜尝遍了。而人生有时候不是能做到那么黑白分明,至少她当时不能做到。
内外原因综合起来,她选择一次宽恕和忘记。她原想辞职后调整好去别的公司从头再来,用专业的工作能力拿回尊严。女人的尊严并不是只靠“虐渣”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独立的品格和专业上的才华,她这样坚信着骄傲着。
拿破伦说过:人生最大的光荣,不在永不言败,而在于屡仆屡起。
她一定会站起来,当时她告诉自己。
意外的是她不慎一头栽进“篾片”这一跨行发展的职业里,写了三年多的小说,性子里到底有份凡俗人烟火的玩性,把赵嘉桓都写成太监了。这些都是过往,且不展开。
却说她绝对不会给徒元义管小老婆们的吃喝,尽管那看着风光无限,所以,杨皇后对徒元义是有用的人。
邢岫烟对徒元义是什么感情,跟他的大小老婆们没有关系,她也从不主动过问他的“家事”。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在后宫求生的压力,但是她本就有金象腿,有金象腿还不用,思维还停在苦情后宫女的水平是脑子有问题。
就像人的出身不同,不说绝对,但对大部分的人眼界和志向多少是有影响的:比如李嘉诚的儿子生来就是想如何继承发展李氏集团。他们会去想过怎么去种一亩三分地,插秧要几天,粮食收几百斤吗?如果想的是这个,他们才有问题。
邢岫烟虽比不上韩信“不扫一屋只扫天下”的志气,却也不愿管宫务。她宁愿天天读书写书,也比跟一群后宫女人交涉她们分到多少布多少冰多少碳有趣。许她在著作上还能留传千古,何常不是一种工作,何尝不是比管他的小老婆有意义?
他既愿护她这一点,她为什么要去受虐?
所以,将心比心,尽管立场对立,她对杨皇后还是有三分敬重的——如果她不与她为难的话。
她想了想,又说:“这点小事,我没有放心上。这事也未必真和皇后有关。贾元春在这后宫中干了十几年,从天真浪漫才华横溢,到现在的红颜渐老前途不明,就算她要做什么也是正常的。”
“她自己小选都要挤进来,还是朕误了她不成?”
“误她的是她的家族和古代这种扭曲的荣辱观念。”
徒元义又不同意了,说:“你的意思是进宫服侍朕一点都不光荣。”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汤姆苏的梦,无关这个男人是皇帝还是吊丝。
邢岫烟无奈,和玛丽苏需要哄一样,她的男人也是要哄的,她笑道:“进宫服侍皇帝这些事本不光荣,我高兴的是能和元义哥哥在一起。”
徒元义果然才顺耳了,拉了她的手,垂下凤目给了一个“男主才有的”迷人微笑。
邢岫烟忽又想起公主们的教育,原是还想夸他一句“支持女权崛起”的伟大超然之处,没有想到他说:“公主总要嫁人的,不多读点书就不明理,四书五经和历史都有必要学好。不然,将来只会给朕惹麻烦,朕可没有那么多功夫管她们。”
邢岫烟不死心,问道:“那为何还开设农事和明算等课程?”
徒元义说:“不通这些常识,将来就难自力更生。不通农事,将来被名下的庄头骗,不会明算,账房的假账都不认得。这样得被下头奸狡之徒掏空家财,结果会全跑到朕跟前哭穷,公主嫁了难道还要朕出钱养?朕养你一个就好了,嗯,最多你给朕生的公主,朕多贴些嫁妆给她。”
邢岫烟:……
说好的高大上呢?她期待的为女权兴起默默耕坛的活雷锋呢?所以,他是为了自己的银子!
肃宗皇帝,徒元义,大家真的没有冤枉你,你就是个刻薄寡恩的“抠门帝”。
邢岫烟压下一口老血,再提及二公主和德妃的事,她到底对于无辜女孩还有一丝人道主义同情,说二公主可怜。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此事与爱妃无关,你不喜这些事,少管为妙。”
邢岫烟眯着眼瞄他,徒元义淡笑一声,说:“你别不识好人心,你若去管,少不得惹一身骚。德妃表面温柔,骨子里心如蛇蝎,死前咬你一口,你也是白痛了,你还能杀了她女儿报仇不成?”
徒元义对于这个前生谋逆的妃子极度厌恶,封她个德妃是因为后宫高位空虚,做给外人看看。德妃毕竟是潜邸侧妃出身配得上高位,崔家也是清河郡的大族。
邢岫烟勾了勾嘴角,冷淡语气提醒:“她女儿也是你女儿,你们的女儿……”
徒元义看她表情却有自己的理解:“这些干醋坛子你总要抱着不放吗?”
邢岫烟竟然无言以对。她刚刚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好吗?
第128章 元春出宫
徒元义叹了口气,说:“朕也知道你将朕视为自己的……私有物, 你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性, 连个通房都不能容, 何况是有了儿女的高位妃嫔。”
“我……”
“朕知道你一直气不顺、意难平。朕会宠你怜你, 你不体谅朕,朕也不怪你,你就别气苦了自个儿。”
邢岫烟抽了抽嘴角,眼神有点飘,说:“那个,七郎,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朕怎么会不知?你是一个心眼小到不想嫁人的女人, 你不想让男人有纳二色的机会, 才会想养面首。不想受伤害就用冷漠武装自己。”
邢岫烟倒真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徒元义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 轻轻抚着她的背。
徒元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从前的儿女,到底也是朕的孩子, 朕不能一分都不管, 秀秀别恼了。但是, 他们四个加一块儿也不及你的。”
邢岫烟蒙圈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这男人,他确实在慢慢变化, 也许还是个男权思维的人, 却已经会这样“安慰人”了。
但是, 将自己媳妇和自己的儿女做对比,这有可比性吗?
总算,他可能也觉得辈份不对,说:“后宫所有人加一起,在朕心里也是不及你的。朕虽然不想动皇后,却不是喜爱她,你别想想又醋。”
邢岫烟眼帘微敛,随着他的安慰的话说:“我就醋了,我难受。七郎,你有那么多妃子,还和别人有了孩子,我嫉妒你们有青春的回忆,有爱情的结晶……”
徒元义安抚着“自家孩子”,还轻轻在她身上拍着,哄着说:“朕都知道你难过,但朕没有你想的那样。朕的回忆里都是你。秀秀乖,不醋了,朕过些日子带你出去玩。”
邢岫烟寻思,男人其实是喜欢女人吃醋的样子的,他此时还甚有耐心,于是再闹。
“你成亲时定是满怀期待新娘子,洞房花烛,之后又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再生儿育女,你也别骗我,我是不能比的,我连侧妃都不能比了。”
徒元义用极大的耐性安抚,轻哄着:“那些往事朕早不放心上,朕如今满心宠的就秀秀。秀秀乖时,朕喜爱,秀秀不乖时,气过后还是不能不喜爱。”
会说“喜爱”了?
邢岫烟就再作了一会儿。
都说作是不好的东西,但有时会作的女人有糖吃,徒元义又哄她说过些日子休沐带她骑马。
……
翌日清晨,紫玥领着四个二等宫娥服侍岫烟起身,皇帝一早就要早朝去了,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再爱邢岫烟也不会误早朝。
原本宫规里,若是月事来了,身上污浊,是不能侍君的,但她住在甘露殿,皇后管不到这里,徒元义都留宿在这里。
洗漱后,紫玥给她梳妆,微笑道:“娘娘今日挽个凌云髻如何?”
邢岫烟坐在大梳妆台的镜子前,这个徒元义工厂里出产的贡品级的梳妆台,打造得金碧辉煌,一个柜台还镶着黄金猫眼石。
邢岫烟笑着说:“还有劳紫玥的巧手了。”
约一刻钟后,已经基本梳好凌云髻的形态,两边插着长长的珍珠玉石流苏,额前的垂着珠串抹额。再有宫女奉上水蓝色的留仙裙,水红色镶金边的云锦褙子,一一穿上。颈间拿了兰花璎珞和东珠加红宝石的珠链戴上,手上被带了四对镯子。
早膳用了燕窝粥和馒头,出了甘露殿,早有凤辇候着。
一路乘辇,今日值勤随侍的大太监赵全和大宫女紫玥、青璇,并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迤逦朝栖凤宫行去。
她并不天天请安,但基本也会五天去一次,请了安后会去慈仁宫和慈安宫,然后回来吃午饭,下午的时间都是自己的。除非太上皇催更,要她过去现场写一点文章,他看看要求改改。
现在后宫向皇后请安来得并不早,皇后也懒于应付,反正徒元义基本不来后宫,现在连初一十五都难得来栖凤宫留宿。
杨皇后自是难过的,因为圣人即便来了也是坐一夜看奏折,或者写写画画想朝政的事,有时同床睡下了也不会碰她。她知道她快三十岁了,后宫女子到了这个年纪通常无宠。可是,他是自登基起就从来没有碰过她,这么多年了。上一回,她主动一次还让他不悦,他说救她不是让她来要求他为她做什么的。
可杨皇后是爱他的,怎么能不爱他?她告诉自己在后宫用真情是很可笑的,如果大家都没有,她可能也是甘心的,但是偏偏有人拥有。
邢岫烟踏进栖凤宫大殿时,杨皇后居中而坐,惠妃吴氏,还有潜邸良娣出身的恭妃、敏妃,再是温妃、静妃按品级分列而坐,四嫔及下级妃嫔十几人却是在下首站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邢岫烟福身。
杨皇后淡淡道:“平身吧。”
邢岫烟身为贵妃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诸妃嫔向她见礼。
杨皇后令坐,邢岫烟在左首首座入座后,场内的气氛就变了。
杨皇后道:“贵妃妹妹服侍圣人辛苦,请安之事不必这样殷勤。只怕这般奔波于太极宫和栖凤宫之间,圣人还要心疼。”
邢岫烟觉得下层没有吃过“龙肉”的后妃怨气斗大,邢岫烟也没有想到杨皇后会这么说。这连大方中庸都不太装了,直接拉仇恨值。
邢岫烟说:“虽有皇后娘娘体恤,但为人妃妾,请安乃是份内之事。”
大家却心想:你若真有本分就不会霸着皇上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