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们了……”腾芽的声音都沙哑了,哭喊的太久,喉咙也干的冒烟。她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天,一下子就被风吹散。“母妃,你在哪里,芽儿好想你。母妃,求你了,别死,别离开我……”
一件厚实的披风,从身后裹住她的身子。一股暖意,忽然将她包围。
“母妃,母妃是不是你。”腾芽泪落如雨,厢房里的漆黑也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脸。腾芽钻进他怀里。“忽然被环抱住的这种暖,一直从身上暖进了心口。她贪婪的吮吸着这温暖的味道,紧紧的拥住对方,生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了。”母妃,求你,别离开我。“
凌烨辰本来只是想给她送披风和吃的。可是看着她这么可怜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怀里的人,瘦弱的好像只有皮包骨,冰凉又略微僵硬的身子在怀里都硌得慌。望宫里短短的日子,让她消瘦了这么多。
还记得第一次在竹林里扼住她的时候,好歹比现在能强点。
“母妃……”腾芽喃喃的说:“我会听话的,你教我的我都会记住的。我再也不偷懒,不惹你生气。母妃,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凌烨辰用力的抱紧她一下,又温柔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就在靠里面的位置。
好容易适应了房间里暗淡的黑,他摸索着慢慢的走了过去。
把她搁在床上的一瞬间,她忽然坐起来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不松手。“母妃别走,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你别走!”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腾芽死死的勾住他的脖子还不算。双腿还像树藤一样,攀着他的身子。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让他在自己身边不能动弹。
凌烨辰是真的吓着了。他怕自己坚持不住发出声音,再吓着她。
要是她知道抱着的是个男人,会不会直接就气死了。
上次睡她的床铺,她都好一顿哭。这要是发现抱着他一起睡,不得直接把他给捅死。
凌烨辰跪在床上,姿势难受的不行。半个身子被她勒住不能动弹。却还得想方设法的保持和她的距离。
良久,腾芽终于没了力气了。她慢慢的放松了一些,却还是环在他身上。“母妃……别离开我……”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安静了。不但不哭了,脸上还透出了幸福的微笑。凌烨辰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唇角,只觉得心有些暖。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才发现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腿都跪疼了。
拿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凌烨辰溜到后窗翻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人发现。哪里知道才翻出去,就看见凌夫人站在月光下,静静的看着他。
“娘……”凌烨辰蚊音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
“随我来。”凌夫人转过身,将他领到了一间稍远的厢房里。
凌烨辰跟着走了进去,面无表情。“什么事啊?”
“你喜欢她了?”凌夫人开口直接,弧长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没有的事。”凌烨辰凝神道:“不过是看她可怜。”
“真的?”凌夫人根本就不信。
“娘,您不信儿子的话?”凌烨辰反问。
“知儿莫若母。”凌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看着凌夫人眼底的流光,凌烨辰来不及去仔细的思考这件事:“总之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希望娘您也是如此。”
“你这话里显然是还有话。”凌夫人也觉出了这段日子烨辰有心事。“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你我母子之间,尽可以挑明来说。”
听她这么说,凌烨辰不由的皱起眉头:“娘,当年您带着我躲回盛世,为何不是去外祖父家中避难?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留在盛世的皇宫?”
“你外祖父哪里有本事能保住我们母子的命。”凌夫人幽幽叹气:“你姨母还活着的时候,兴许还有这样的能力。可是我们回来之前,她已经辞世。英家也就从此只空有名誉,实权不在。”
“仅仅是因为这些吗?”凌烨辰根本不信。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凌夫人皱眉看着他。
“娘,等查出宫里那个与皇叔勾结的人来,咱们就离开盛世皇宫好不好?”凌烨辰问的有些没底气。他害怕听见的答案会是他不想听的。
“好。”凌夫人温和点头。
他难掩眼中的喜色,认真的问:“娘,您不会反悔吧?”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凌夫人心里岂会不明白。烨辰不愿意她和皇帝在一起。只是这种事情,她从前没想过,可现在却……
“娘。我知道父皇待你的心意。”凌烨辰垂下头去,声音在颤抖:“父皇是很在意您的。如果不是皇叔的算计,父皇一定会好好陪伴在我们身边。您不会舍弃父皇的这份情和凌夫人的身份对不对?”
“这些原本就是在我们计划中的事,你不必多虑。”凌夫人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烨辰,有时候我们要做一些困难的事,就得不择手段。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过程如何都不要紧,只要我们达到目的就好。娘还盼着有朝一日,你荣登大宝,娘则贵为母仪天下的太后。若不为此,这些年的辛苦岂不是白挨了。”
“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如您所愿。”凌烨辰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想起方才把腾芽拥在怀里的感觉。不行,他一定要把持住,不能对一个还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动心。他以后的妻子,一定是一个能为她帝王基业分忧的贵族千金。
“好了,夜深了。去睡吧。”凌夫人微微蹙眉:“明天还有明天要应对的事情。”
“是。”凌烨辰垂首答应了。“入夜风寒,娘,您也早点回房歇着。”
“嗯。”凌夫人目送她离开,才无声的叹气。当年的事情,她已经错过了縢煜。难道这么多年的分离,最终她这个邻国的孀妇,也和这位盛世的君王无缘吗?
心口隐隐作痛,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翌日清早,妃嫔们似说好了一样,早早的就聚齐在了韦贵妃的荣华殿。
彼时,韦逸霜才起,还未曾梳妆完毕。
纯好仔细的挑选了一套点翠的首饰,搭配韦贵妃紫色的望月裙极好。“娘娘,您说她们这是怎么了?一股脑都来的那么早?”
“哼。”韦逸霜冷蔑的扫了一眼那套首饰,眼底的光映着冷意:“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凌夫人和徐丽仪么。”
“徐丽仪不足为惧。当年她就斗不过娘娘您。也没少在苏贵妃那吃暗亏。眼下就更不必说了。倒是那凌夫人,也是怪了。这天下间哪有孀妇住在别国皇宫的道理。还是青鸾宫,离皇上的皇极宫那么近。”
“是啊。”韦逸霜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可是皇上才是这后宫的主人。皇上乐意,旁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干瞪眼不是。”
纯好点头:“娘娘说的是。可是要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便宜了她么!”
“便宜?”韦贵妃眼底透出了讥讽的笑意:“宓夫人就是做的太多了,才会死的那么快。后宫里那么多人呢,咱们急什么。”
“奴婢明白了。”纯好笑容甜美:“精人出口笨人出手,娘娘只消挑个谁去做点什么,那凌夫人就有够心烦的了。咱们只要躲在一旁看笑话也就是了。”
“那你觉得谁合适?”韦逸霜拿起了簪子,在自己的鬓边比划一下,才交给纯好。
纯好连忙接过,仔细的替她簪上。“奴婢觉得,李芳仪最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韦逸霜的脸色果然明媚起来。“纯好呀纯好,你不愧是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人。本宫的心思,你都能明白。”
“是娘娘不嫌奴婢愚笨。能伺候娘娘,奴婢心里高兴。”纯好眼底也沾染了韦贵妃同样的明媚。主仆俩相视而笑。
“李芳仪也得意了太久了。是时候该让她明白明白深宫寂寞是什么滋味。”韦逸霜纵然是这么说,可心底还有不少担忧。“男人么,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本宫只是担心,倘若这个时候让李芳仪失宠,那个从望宫里爬出来的徐丽仪,还有个什么秦顺容的,会不会趁机笼络圣心,妄图分宠?”
“她们哪有那样的本事!”纯好嫌弃的不行:“望宫是什么地方,多的就是蛇虫鼠蚁罢了。身上带着一股子霉味还想着能好好伺候皇上。娘娘未免也太抬举她们了。”
韦逸霜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如旧的容颜,笑容越发的冷。“本宫只怕是小看了她们。本宫还从未想过,那望宫里竟然还能爬出人来。若早知道是这样,宓夫人纵火的时候,把望宫也给烧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不过也无妨,左右还有那么多人选呢。本宫得再栽培几个,如宓夫人那般的角色才好。”
“娘娘的意思是?”纯好一脸的懵懂。
“用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用完了就能立马斩草除根。宓夫人有今天的地位,那是她的本事,也是母家的显赫。本宫只盼着能找几个好看的,需要的时候就伺候在皇上身边。不需要了,轻而易举就让她死的利落。省去了不少麻烦。”
“要不怎么说呢,铁打的后宫流水的妃,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娘娘您能在皇上身边屹立不倒。其余人啊,不过就是个陪衬。”纯好这么一说,果然见到韦贵妃眼底的喜悦。
“好了,去见见她们。”韦逸霜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纯好领着十来个丫头,紧随其后。
“韦贵妃驾到——”内侍监的声音响亮。
妃嫔们不约而同的行礼相迎,口中齐齐道:“臣妾拜见韦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韦逸霜得意的扬起下颌,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人群之中的一个。而站在上头的,不是先皇后就是苏贵妃。如今,她却已经成为后宫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都化作了此时的骄傲。
待她稳稳落座,才微微抬眼扫视众人。“都起来,坐吧。”
“谢韦贵妃娘娘。”妃嫔们这时才起身落座。
“貌似人好像不齐。”韦逸霜瞧着有空出的位置,眉心微皱。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德奂身边的小徒弟,小侯子恭敬的走进来。
“给贵妃娘娘请安。”小侯子跪了下去。
“说吧,何事?”韦逸霜平和的看着他。
“宓夫人于昨个子夜暴毙身亡。伺候的奴才方才刚发现回禀了皇上。因着身边的宫人疏于职守,皇上已经下旨,令整个九重殿的奴才陪葬。”小侯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沉重。看着就让人觉得揪心。
韦逸霜却连眼皮也没抬,看着自己裙摆上的图样慢慢勾唇。“那还真是不幸。”
小侯子继续道:“因着二公主才出嫁,还在喜庆之期。皇上下旨让人送宓夫人出了宫,前往妃陵安葬。就不在宫里设置灵堂了。”
“既然是皇上的圣意,那便如此吧。想来宓夫人心疼爱女,也不会愿意在喜期弄些哀事。”韦逸霜摆一摆手:“你且去吧。”
“奴才告退。”小侯子麻利的从殿里退了出来。
淑妃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宓夫人的身子骨一向看着还行啊。之前操持二公主的婚事不是挺有劲头的么!怎么说暴毙就暴毙呢?还有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就真的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发现了异样又能怎么样呢?”一直闷不吭声的褚婕妤,眼底忽然就放光了。“宓夫人就那么一个爱女,为了爱女出嫁,指不定日日夜夜的怎么熬呢。这熬着熬着就熬出病来也没什么稀罕。”
淑妃饶是一笑,心想褚婕妤曾经没少在宓夫人身边受气。这下可好,人死了,她这口气也就顺了。“你说的对。宓夫人的性子是要强些,什么都想走在人前头。连女儿出嫁也是同样,大公主还不曾婚配,她倒是抢先了。”
说到这事,褚婕妤就笑的更灿烂了。“能不抢先吗?崇明殿的事情难道你们没听说?宓夫人要是不尽快安排这事,她这么一死倒是清净了,那二公主可怎么办?名声都坏了,往后岂不是成了宫里的笑话?淑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淑妃听着这话有些别的意思,心头微微一紧。“褚婕妤还是很关心宓夫人嘛。到底是在她身边待过的人。”
褚婕妤一听这话,瞬间就闭嘴了。
淑妃心想,她敢讽刺自己也有个女儿,若是教不好,指不定也和二公主一样。那就别怪她把淑妃从前在宓夫人身边当狗的事也挖出来说一说。
果然就闭嘴了吧!
“对了。”韦逸霜忽然开口,眼神环视殿上所有的妃嫔:“怎么没见李芳仪呢?”
“是啊。”淑妃这时候才发觉,李芳仪果然没来。“昨晚上皇上也不曾留宿她处啊!那这是什么原因没过来呢?该不会也和宓夫人那样……”
妃嫔们听了这话,少不得抿着嘴笑。
徐丽仪就在这样突兀的时候进来。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们,说着那种尖酸刻薄的话,就觉得索然无味。“臣妾请安来迟,还望韦贵妃娘娘恕罪。”
她走进了殿,身后还跟着秦顺容。两人一并向韦贵妃行了礼。
“这是谁啊?”韦逸霜皱眉,满脸疑惑:“怎么本宫不记得宫中还有这样一位妹妹?”
妃嫔们自然又是抿唇一笑。
“臣妾乃是徐氏,因多年身在望宫,所以未能向韦贵妃娘娘请安。故而娘娘不知有臣妾也不足为奇。”徐丽仪大大方方的说。
她知道,韦贵妃就是故意要让她难堪。那她又何必花心思去遮掩,倒不如成全了对方。
“哦!”韦逸霜冷冷的冲她笑了下:“原来望宫里的那些罪妇们竟然还有你这样的。本宫还以为不是疯的就是傻的,要么就病的快死了的。”
“托贵妃娘娘的福,臣妾安然无恙。”徐丽仪眼中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半点惧色或者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