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呵呵一笑,说:“我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也许是上了年纪,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瘦猴没好气地说:“本来睡着了,现在被你吵醒了。”
老头儿说:“醒了更好,走,陪我喝两杯去。”
“陪你?喝酒?”
瘦猴大觉意外,上下打量老头儿一番,心想:该不是我这妙手小偷,遇上坑蒙拐骗的骗子了吧?
老头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一笑说:“哎呀,走吧,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把你骗去卖掉啊?”
老头儿不由分说,扯着他就往软卧车厢里走。
走廊里灯光昏暗,瘦猴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老头儿拉进了一间软卧包厢。
老头儿对他挺客气,指着一个下铺对他说:“请坐吧。”
瘦猴一面打量着包厢里的陈设,一面犹疑着坐下来。
他虽然没少坐火车,但还从没有进过软卧包厢,相对于他平时坐的又脏又乱的硬座车厢来说,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天堂了。
车窗两边,各有一个上下两层的卧铺,卧铺坐上去比沙发还柔软舒适,床上的白色棉褥看上去既干净又暖和。
关上门后,房间里十分安静,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
瘦猴坐着的床铺边放着一个34寸的大行李箱,对面卧铺下有一双女式高筒靴。
他一抬头,这才看见对面上铺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脸朝里,背对着外面,看身形,像是一个女人。
老头儿朝这女人指了一下说:“这个是我的朋友,她已经睡下了。我们喜欢清静,所以把这个包厢里的四张票都买了。”
瘦猴点点头,心想:看不出这老头儿还挺有钱的。
这时候动车售票实名制刚刚实行,普通列车购票还不用身份证,所以一个人同时购买同一趟车数张车票不算稀奇。
老头儿又说:“现在才晚上8点,这么早我睡不着,所以就想吃点东西,小酌两杯。可是一个人喝闷酒感觉又没什么意思,上厕所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蹲在那里,所以就拉你进来陪我喝两杯。都是天涯过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对吧?”
瘦猴这才看见窗户下的茶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袋装食物,从花生、饼干、火腿肠,到鸡爪、辣鱼、酱板鸭,下酒菜倒是十分丰富。桌子下边则放着两瓶二锅头。
瘦猴平时就好酒,这时看见这么多吃的,还有好酒,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想:我这肚子正唱空城计呢,想不到就有人请我喝酒,这可真是不吃白不吃啊!
他搓着手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吵着你朋友?”
他朝对面上铺看了一眼,那女人睡在那里,一直没有转动过身子,估计是睡熟了。
老头儿说:“没事,她睡得沉,这时候就算是打雷,估计也吵不醒她。”
他从桌子底下拎起一瓶二锅头,拧开盖子,递给瘦猴,自己也拿一瓶在手,跟瘦猴碰了一下酒瓶说:“来,先干一个。”
两人仰起头,拿着酒瓶干了一大口。
瘦猴咂着嘴巴说:“这酒劲头大,确实是好酒。”
老头儿说:“那当然,这是正宗60度红星二锅头。你要是嫌劲大,热水瓶里有白开水,要不要我给你来一杯?”
“怎么会?”瘦猴拍着胸脯说,“度数越高喝着越过瘾。来,我敬你老人家一个。”
他拿着酒瓶跟老头儿碰了一下,好像是要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的酒量一样,他特意咕嘟咕嘟连干了几口,虽然喉咙被烈酒烧得发痛,但他还是强行忍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头儿笑着说:“好小子,酒量不错嘛,看来我找你陪我喝酒是找对人了。”
他把一袋花生米和一袋鸡翅膀推到瘦猴面前:“来,别光顾着喝酒,吃东西,吃东西。”
瘦猴也不跟他客气,抓起一只鸡翅膀就往嘴里塞。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喝,边喝边聊,很快就混熟了,喝开了。
瘦猴本想问问这老头儿的来历,以及他跟这位睡上铺的女人的关系,但后来一想,如果自己开口问了,老头儿肯定也会问他的身份来历。
他是一个混在道上靠妙手空空的伎俩混饭吃的,还是不要在这来历不明的老头儿面前多嘴的好。所以忍住心中好奇,一直没有开口询问这老头儿的身份,只是拿眼睛瞄了几下对面上铺的女人。心想:这女人倒是睡得挺沉的,从我进来,就没见她翻一下身。
老头儿酒量似乎不错,不断地跟瘦猴干杯,很快,两人手里的酒瓶就见底了。
老人没有丝毫醉意,瘦猴却顶不住了,不但头昏脑涨,而且睡意也涌上来了,哈欠连天,眼皮似有千斤重,一不小心,就趴在了桌子上。
老头儿推了他一把:“怎么,你已经醉了?”
瘦猴急忙坐直身子说:“哪……哪有啊?就这点酒,想灌醉我?还差得远呢。还有酒没?咱们再干一瓶。”
老头儿说:“酒还是有的,但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做完再请你接着喝。”
瘦猴拍着胸脯,喷着酒气说:“好,有什么事,你老人家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瘦猴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老头儿朝自己的上铺指了指:“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个女人从火车上扔下去。”
“什么?”
瘦猴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头儿转身把上铺的女人抱下来,放到下铺。
瘦猴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脸,居然就是自己在厕所门口遇到的那个富婆。
富婆脸面肿胀,皮肤暗紫,两只眼睛向上翻着,看上去异常恐怖。
再仔细一看,女人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
瘦猴蓦然反应过来,惊得跳起来:“她……她已经死了?”
老头儿点头说:“是的,所以我才要请你帮忙把她扔下去。”
瘦猴又一屁股坐在卧铺上,摇头摆手:“不……不,你这可是杀人啊……”
老头儿冷笑道:“既然你不帮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这是一列k字号的绿皮车,车窗玻璃分上下两块,窗户是可以自行打开的。
老头儿用力提起下面一块玻璃,打开车窗,一股寒流立即涌进来,瘦猴一激灵,打了个寒战。
窗外的铁轨下,是一片收割过的晚稻田,因为连日下雨,田中积满了白晃晃的雨水,一个个禾茬子露出水面,看上去像是一个个黑点。
老头儿抱起那富婆的尸体,先把其上半身伸出车窗,然后抱住她两条腿用力向外一掀,尸体便从窗口掉下去,落在路基下的水田里。
瘦猴隐约听到尸体落水时发出的啪的一声水响,但很快就被车轮的咣当声掩盖。
瘦猴被老头儿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妈呀,杀人了!”
他叫了一声,转身欲跑。
可是他早已喝得晕头转向,两条腿软绵绵的,居然连迈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头儿盯着他嘿嘿一笑,说:“别吵,好好睡一觉吧。”
瘦猴被二锅头灌晕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后脑勺儿就挨了老头儿一记重拳,他脑子里轰然一响,就昏倒在卧铺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怪异凶手
瘦猴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关进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是硬邦邦的墙壁。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想叫,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他想动,但手脚被缚住,完全动弹不得。
他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所以奋力挣扎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他猛然睁开眼睛,第一感觉就是头痛,整个脑袋像是炸裂般地痛,然后,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反复响着,咣当咣当,他听出来了,那是火车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被一团黑暗包围着,列车似乎正行进在城市中,外面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映照进来。
他隐约辨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应该是一个火车软卧包厢,两个相对的上下层卧铺,自己躺在下铺。
他的目光游移着,看见了窗户边的茶桌,桌子上凌乱地堆放着一些花生壳和鸡骨头,桌子下面有两个空酒瓶……
就像短路的电线突然通了电一样,瘦猴猛然从卧铺上弹起。
他想起来了,自己逃票上车,遇上一个红发老头儿请他喝酒,喝醉之后,他看见那老头儿把睡在上铺的一个女人从窗口扔出了火车。
不,应该说扔出去的是一具女尸。那女人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显然在他走进这个包厢之前,那个富婆就已经被这红发老头儿勒死了。然后,也不知道是老头儿喝醉了酒,还是什么原因,竟然当着他的面,把尸体从窗口扔了出去。
再然后,他就挨了老头儿一拳,昏睡过去。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儿,仍然痛得厉害。
他顺手揿亮电灯,包厢里的一切,还保留着他被打晕前的样子,对面上铺被子掀开着,那个富婆的鞋子还摆在下层卧铺底下,但那个杀人抛尸的红发老头儿和那只34寸的行李箱都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稀里糊涂地留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老头儿给他挖了个陷阱,要把这杀人抛尸的罪名嫁祸到他的头上?
可这也不对啊!自己跟那女人完全扯不上关系,嫁祸给他,也没有人相信啊!再说谁不知道他瘦猴只图财不害命,警察一查就知道了。他自己安慰自己。
难道是因为老头儿喝醉了酒,无意中在他面前露了马脚,所以杀人抛尸后,不得不将他打晕,然后下车跑路?
嗯,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瘦猴心里想:我这么好的酒量,喝了一瓶二锅头都完全醉了,他喝了那么多酒,没有理由不醉。这人一醉酒,自己做了什么事,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
老头儿肯定是喝酒前杀人,喝酒后犯了糊涂,当着我的面,把那女人的尸体抛了出去,事后觉得害怕,所以提前下车跑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跟这起命案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心里反倒不怎么害怕了。
他喘了一口气,朝车窗外瞧了瞧。外面只有几点零星的灯光,也不知道现在是晚上几点钟了,更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火车有没有停靠过什么站台,要是中途还没有停过车,那个杀人的老头儿说不定还在车上。
毕竟人命关天,他觉得自己应该报警才对。
他跑到门边,正要开门,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靠紧房门,问道:“谁?”
“先生您好,我是列车员。”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现在我们要为乘客换卧铺牌,请您配合,谢谢。”
瘦猴松了口气,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列车员。
“列车员,你……你来得正好,我……我要报警。”瘦猴喘着气说。
“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