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子颤动着,谢云再次拢了拢头发,利落道:“不。”
停了停,谢云的目光在我和张代的身上溜了一圈:“我想请你们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可以吗?”
我正要点头,张代抓住我的手,他语气颇是利落:“肯定!”
似乎一点也没有质疑张代这个保证的纯度,谢云舒了一口气:“谢谢。”
张代用力将我的手握了握:“孩子是什么病?”
将目光慢悠悠转过去,凝视正在熟睡的欣欣几秒,谢云缓缓扭过脸来,她两只手并拢着,手指交缠在一起:“先天性心脏膜缺瓣。”
嘴巴来回扇动了好几下,张代缓缓说:“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谢云咬了咬唇,又松开:“谢谢,但不用了。只要你们帮我保守秘密就好。”
张代身体往前倾了倾:“谢总监,我看孩子的状态不是很好,再拖下去对孩子不是一件好事。我之前在美国,有认识一些医学院的师兄师姐,他们有部分在美国一些大型医疗机构任职,接触到很多顶尖教授,如果我让他们帮忙牵线,我想他们不会拒绝的。”
眼睛先是一亮,但又随即黯淡下去,谢云的脸憋得有些通红:“麻烦你不好。”
像是看穿了谢云所有的局促,张代语气稍微放淡:“我会把一切处理得滴水不漏,不会让某些人嗅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至于费用方面,谢总监如果暂时吃力,我可以给谢总监放贷,大家也算是合作一场,利息方面好说。也希望谢总监给我个机会,挣点小钱养家糊口。”
张代这么一说,算是巧妙地解开了谢云的窘迫,她迟滞着忖量思索一下,眼睛又被红意侵扰:“既然张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怎么都推辞不下,那我先谢谢张总了。”
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谢云按亮屏幕扫了一眼,她说:“张总,唐二,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这有点晚了,你们还得回去市内,不如早点回,不然不知道得折腾到几点。”
掐着谢云的话尾音,张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站起来:“谢总监,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和唐二也还没吃,不如你们先聊着,我出去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打包一些回来。”
还真不是询问而是决定的意思,张代说完这些话,他朝我们示意了一下,风风火火走了。
谢云与我对视了一阵,她有些尴尬:“唐二,不好意思,我刚刚太过失态了。”
她这样,弄得我也挺尴尬:“不,这不怪你,怪我。我不该把张代也带过来的。”
摆了摆手,谢云抢着说:“我本该想到,张总他若然有空,他应该是会陪你过来的。是我的原因。”
我感觉再这样拉锯下去,就成道歉大会了,于是我:“云姐,张代和张源的关系不太好,他不会向张源透露任何消息的。至于我,我的嘴巴也很严的,你放心。”
站起来,拆开果篮拿出两枚橙子,将其中个头更大更匀称那枚递给我,谢云她凛然正了正神色:“唐二,其实我刚一开始就知道张代是张源的弟弟。我也是知道他与张源的关系不好,才敢找的他。我承认我当时把你拉过去,是有点私心,是想借着你跟他是校友的关系争取点印象分,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和张代的牵扯。”
我怔忪几秒:“我明白,你不是那种人。”
呼了一口气,我唇边不自觉有浅笑生成:“你不提这茬还好,你提了,我总觉得我和张代欠你一份媒人钱,嘿嘿。”
谢云也笑了:“你们不是请我喝了喜酒,我都喝回来了。”
用手慢慢揉着将她手上那枚橙子剥开,谢云细致将橙子瓣上的脉络揪下来,再放进旁边的儿童碗里,她缓缓又说:“张总这个人,虽然第一次见面,觉得他挺高冷的,可慢慢接触下来,他人很细心。唐二,你捡到宝了,我为你高兴。”
话题一转到这里,那些压抑的气氛回暖了挺多,我和谢云你来我往的又聊了一阵有的没有的,张代就拎着一堆的餐盒回来了。
他将东西一字摆开,招呼着我们吃。
可能是这两天都没吃好,谢云连连吃了两盒米饭,又喝了不少汤。看着平时吃饭什么的都慢悠悠的谢云,此刻狼吞虎咽,我再一次觉得她实在是太不容易。
然后,我一想到张源那装逼得炉火纯青的脸,对他的厌恶又是增多,穿梭不断的烦躁越演越烈。
因为欣欣没人照看,饭后谢云就将我们送到门口,而我跟她挥别后,才慢慢挽住张代的手往前走。
钻进车里之后,我抓过安全带还没完全系在身上,就已经是按捺不住:“张代,你刚刚怎么只是看了欣欣一眼,就敢问谢云,她是不是张源的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内情?”
☆、第100章 我算不算是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张代眉头轻蹙:“欣欣,她除了轮廓长得很柔和,是标准的小美女脸型之外,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张源小时候的翻版。再看谢云当时的反应,我除了能得出她是张源的孩子这个结论,还真想不到别的。”
我心里堆满皱褶:“哦,我还以为你之前就知道谢云和张源的关系。”
缓慢地发动车子,将它倒出去,张代接上我的话茬:“我不知道。”
但停不过几秒,他又说:“但我知道,前些年张源身边确实有个女人,张源跟她好了有一阵子,可张大有反对的厉害,后面这事就不了了之。现在看来,那个和张源好过一阵子的女人,应该就是谢云。”
张代的语气轻描淡写,我却听得愤慨,一下子没憋住脱口而出:“听你这么说,肯定是张源这傻叉始乱终弃啊卧槽!人渣碎碎!”
脸上波澜微动,张代若有所思一小会:“你们品博和大有集团合作了有一段时间,张源和谢云就没碰上面?”
我捋了捋头发:“前些天,他们碰到了。后面张源还到我办公室去关上门,各种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谢云的一切。就今天早上,他还到品博来问东问西的,想要谢云的住址,我没配合给他,他就转而要电话号码。”
手覆过来,像煎咸鱼般摊在我的大腿上,张代语气微微变得凛然:“以后张源再找你,问一些工作之外的事,你可以干脆利落拒绝他,他可能会威胁你要撤掉品博的订单,但他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我点头:“知道。我今天也没配合着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他还真哔哔着要撤订单,后面就没再提这一茬。”
张代的语气严肃了一些:“唐小二,关于谢云的所有信息,我们不仅仅是对张源,就算是对夏莱,也要三缄其口,知道了吧?”
我把头点得跟小鸡啜米似的:“知道知道!”
紧绷着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一些,张代嘴角往上一扬:“夏莱和张源的关系比较好,夏莱能知道的事,估计张源离知道也不远了。我们答应过谢云要帮她保守秘密,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好吧。”
我还是点头啊,差点没把脖子点崴了,就像秋天的麦穗似的。
回到家里我洗澡出来,张代还在打电话,他说的是英文,语速挺快的。
虽然我读的是工科,但我好歹不偏科啊,我的英语还算不赖,听了个大概,知道张代是在帮谢云联络医生。
抓过毛巾帮我揉着头发,张代又叽里呱啦说了五六分钟,把手机放了下来。
看张代稍微舒缓的表情,我问:“搞掂了?”
张代点了点头:“嗯,之前一个交好的师兄,他过段时间正好陪他的导师来深圳进行学术交流,他们到时候过来,我会安排他们与谢云会面,看看欣欣的情况,再作定夺。”
我按住张代的手,将毛巾拿下来:“张代,你挺热心。”
一把将我拥入怀里,张代将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从伦理上来讲,欣欣是我的侄女,我虽然跟张源关系恶劣,但孩子是无辜的。再有,谢云她撑得那么辛苦,却不愿意向张源伸手,她值得被敬重。我能做的微乎其微,其实根本不值得一提。”
尽管张代没有细说很多,但我从他字里行间的语气间,触摸到他情绪的脉络漂浮不定,或者他对谢云这番际遇内心有另外一番翻江倒海,可他却不知道如何说起,他也有自己倍感无力的时候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管蜷缩着,用脸颊不断地蹭着他的胸膛,算是回应。
沉默相拥一阵,张代:“这个话题,过了。”
停了停,张代却是万分跳跃:“唐小二,我明天下午要去与曹军碰个面,你想不想一起去?”
纵然我一想到曹军曾经顶着那张老脸,对我极尽猥琐轻侮,就说不上的恶寒,可我仍然想去看看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是如何的落魄不堪,于是我点头:“去啊,干嘛不去?我盼着这天不知道盼了多久。”
张代笑:“好。那明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到品博接你。”
翌日下午四点,就跟一定点闹钟似的,张代他大概是怕影响不好,没上来品博大厅,他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在电梯口等我,我拎着包包大鹏展翅似的朝他飞奔而去。
在一路晃荡下,我总算是见到了曹军。
果然羁押的生活,哪怕时间很短,也能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所有的意气风发。
脱下那些昂贵的衣服,再脱下那些昂贵的手表等等配饰,穿着看守所统一发放的衣服的曹军,他跟菜市街等等一些市斤出没的老头子没有多少区别,但他眼神里滔滔的恨意,却将他与那些人彻底区别开来。
他凌厉瞪着张代:“你还敢来我面前?你胆子倒是挺肥!”
张代嘴角浮起一抹冷冽笑意:“我自然得来看看你到底有多狼狈。”
对着张代一阵的吹胡子瞪眼,曹军压低声音,却是满满的威胁意味:“等我出去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神情无恙,张代神淡气定:“属于你的时代,过去了。曹先生,你该醒醒了。”
曹军眼里徒然迸发出凶狠的光线:“你不要太嘚瑟!烂船尚且有三斤钉头,你别以为我曹军这些年都是白混了。不出一个星期,我就会从这里出去,这几天你就好好享受享受,因为后面你享受不到了!”
即使此刻的曹军,他已经身陷囹圄,但他爆发出来的气势,却着实吓我一跳,我一个激灵,在桌子的遮挡下抓住了张代的衣襟。
张代很快勾住我的手指,他淡淡然:“我知道确实有人打算捞你出去。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他敢这么做,我就让他上头条,红遍全国。你大可以看看,他这次会为你铤而走险,还是弃车保帅。当然,你也可以寄希望于他脑子进水拎不清,很喜欢进来与你作伴,他会为你努力一把。”
就像是一个原本气鼓鼓的气球,忽然碰上了一根尖锐的针,就这么轻飘飘一扎,那些气体崩腾而出,没有了那些气势支撑,曹军的身体一个哆嗦:“你!你!你别太过分!”
张代轻笑:“把魔鬼送回地狱,我这算是做好事。”
嘴角也跟着身体大幅度地哆嗦起来,曹军的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他那些气势倾巢而出一丝不剩,他用力捏着拳头顿在桌子上,语速慢到极点:“就算景阳曾经让你不爽,但你我双方合作,在利益上我并没有亏待过你,你也可以从中积累资本,你将我拖垮,无疑是断手断脚,你这么做你能收获什么好处?!”
手指曲起来,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张代笑得玩味:“只有一些没有尊严的狗,才会叼着别人吃腻了随手扔下的骨头,高兴得忘乎所以。你与我合作了那么久,你觉得,我算不算是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脸色先是乌云密布,瞬间变得铁青,尔后又变得颓气万分,他紧握着的拳头慢腾腾松开,他突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把我家景阳,怎么样了?”
曹景阳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一听到曹军提起他,我的心一悬,忍不住再扯了扯张代的衣袂。
张代却是不动声色,他神情自若:“他能享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这得看你的表现。”
没有立刻应上张代的话茬,曹军的脸色凝固成毫无波澜的一团,他静默了将近两分钟才缓缓说:“呵呵,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框我。”
泰然自若,张代老神在在:“你怕我框你,你可以拿你儿子的安危赌一把。反正我也恨不得他去死。”
目光死死钉在张代的脸上,曹军的眼睛转来转去的,对峙了小片刻,他像是被抽空了脉络:“我用曹景阳小姨的身份证,在罗湖国贸招行开了个保险柜,密码是162517,凭身份证,指模和密码三项齐全,可以支取里面的东西。那是曹阳集团近些年来合作的资源,这些全部给你。”
不置可否,张代玩味的笑弄得像一场化不开的大雾:“我会好好将那些资源整合起来,物尽其用,不会让你辛辛苦苦拼下的心血付诸东流的,这就当是我给你的回礼了。”
曹军的嘴角抽搐着,他似乎一下子苍老到底,声音里全是沧桑:“景阳是我曹家唯一的血脉,他就算因为骄纵过度,给你添过麻烦,也有我代他受过了,你能不能放过他?”
站起来,张代抓住我的手,他淡淡:“我还是那句话,看你表现。”
丢下这么一句,张代拽着我,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外走。
回程的路上,我还没开口,张代就主动说:“看来,并非是曹军方面的人,把曹景阳给藏起来的。他应该是被除了曹军之外的人,弄走的。”
我:“你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确认这个?”
张代笑了:“确实,最主要的是这个。但拿资源,也挺重要的。曹军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他不是纯粹的运气好,他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放在国贸的那些资料,应该是他之前合作的那些人的把柄。”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声音禁不住提高一些:“啊?把柄?我还以为是客户资料的汇总。”
笑意浓淡相宜,张代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傻妞,在这个世界上,利益和把柄,是最容易把人串联在一起的东西,在某些时刻,把柄的效用甚至比利益的效用,要好得多。”
虽然我不懂生意场上的相互厮杀规则,可我也不是啥也没有接触过的一张白纸,现在听张代这么一提,我想想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于是我点了点头:“明白。”
张代张了张嘴,他正要说什么来着,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抓过来一看,是夏莱打来的。
朝张代示意了一下,我接起来:“夏莱。”
夏莱的声音很是轻快,她问我和张代晚上要不要过去奶奶家里吃饭
示意夏莱等等,我压低声音问张代:“要不要过去奶奶那边吃饭?”
张代耸了耸肩:“你决定就好。”
我想着反正等会也没事,就给夏莱说,我们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到。
时间掐得挺好,我们前脚一到,菜后脚就上齐了,奶奶挺高兴的,不断给我们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