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侯夫人,那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尤其是对待他这样一位大权旁落的太上皇,没事能来行宫巴巴的给他献什么健胃消食丸儿么?自然,是有事求来了。
太上皇不语,甚至故意无视江秋意的存再,他就是要看看她怎么好张嘴。
而安和郡主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故作单纯的惊讶了句:“侯夫人怎么还跪着?您可是大功臣啊!旁人都说忠勇候府的谢夫人无所不能,此话诚然不假,您不止能当和谈使还连消食都会治,可真是了不起啊!”
然后又转向太上皇,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皇爷爷怎好让大功臣一直跪着?安和可是听说了,这侯夫人觐见陛下都是行寻常家礼而已,陛下最是爱才,侯夫人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若是知道咱老秦国的大功臣在冰凉的地上一直跪着,只怕是要心疼的!
哟哟哟,不得了嘞,禹王的闺女这么厉害啊!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想捧杀她了!江秋意嘴角升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低眉顺眼,恭敬无比。
太上皇禅让帝位并非自愿,那是被逼到根底下了。不只是梁王和禹王的谋反,还有安王的势大。安王,竟能在无声无息间控制整座皇城,不止是皇城,是整个长安,乃在整个大秦的国政全都已经在他的手里牢牢的掌控着了。
禅让帝位,是不得已的选择,并不是由衷之选。这便是今上和太上皇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隔阂了。太上皇只怕没少在这太平行宫里数落今上的不孝吧!
而安和郡主仗着自己一脸的天真无邪,话里话外可全是在挑拨离间啊!抬了今上来膈应太上皇,是想让她当炮灰么?
江秋意只是笑笑,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说笑了,臣妇是来自乡间短识,今上是心胸开阔不与臣妇一般计较罢了,可到了太上皇这儿,龙威震震,臣妇就是再不通礼数,在陛下的威仪之下,也能无师自通的。”
绕清楚了事关今上的第一点,江秋意便不紧不慢的开始为自己辩解:“至于治疗消食儿的偏方,这得多亏了民妇家中的几个顽童,陛下也知道,小孩子是最容易贪嘴多吃的,时常不知道饱,要吃多了才知道难受。”
“但是吃药确实不好喂,臣妇这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制成了这一味健胃消食丸,郡主还小不懂,不知道这女子本是水,可为母则刚,当母亲的为了自家的孩子,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最后一句,江秋意微微抬眸,笑意连连的看着安和郡主。
而她的注视下,安和郡主猛然惊醒,自己的母妃缠绵病榻,念念不忘的是她的亲事,一再叮嘱的也是让她一心一意的讨好皇爷爷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切不可与风头正劲的忠勇候府有任何瓜葛!
母妃说父王想东山再起是痴人说梦,母妃说,安和啊,咱不掺和你父王的那些个事儿,你赶紧嫁出去吧!
最好能嫁出长安去,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母妃只盼着你一生平安长乐,千万不要再像你那两个弟弟似的,被人害了性命去!
安和郡主是禹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所以即使不是男儿身,却也很受禹王的疼爱,即使后来禹王府的子嗣昌隆,禹王停留在安和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少了,可她也是被娇养过的孩子。
而禹王妃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安分守己的谋一份好亲事嫁出长安去,却不知道,她的闺女也流着司徒家的血脉,天生就带着争权夺势的野心!
对上了江秋意看似温柔的眉眼,安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刻骨的恨折磨的她快发疯了!无奈,只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翻云弄雨,若不是她,也许她两个的弟弟就不会死,母妃也不会伤心欲绝生无可恋,齐芳那个小贱人不就是她的闺中好友么!指不定就是她指使齐芳毒杀禹王府的皇子的!
还有父王的事败,要不是她,说不定父王就不会失败,那今天她就该住在皇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取代朝歌姑姑,成为大秦最美丽的公主了!
而不是顶着反王之女的身份,为了谋求一份好亲事,谨小慎微的去做那低贱婢子才做的庖厨之事了!
安和恨不能扒了江秋意的皮,拆了她的骨头,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一切,都是这个下贱坯子的错,她有什么资格坐拥一品武侯府当诰命夫人?
第522章陈年旧事
而安和身上骤然升起的杀气自然是没有办法逃过太上皇的法眼的,他身居高位数十载,若是察觉不出来身边人的异样,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看一眼安和,再看一眼江秋意,太上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他淡淡的开了口:“安和,你先退下吧!正巧谢夫人来了,朕和她再讨教讨教养生要术,今天这顿晚膳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安和闻言吃了一惊,前几日有朝中老臣跑来与皇爷爷抱怨今上在政策上的冒进改革,皇爷爷也没有让她退下而是留了她在一旁旁听伺候啊!怎么今天跟谢江氏讨论个养生之术就要她退避了?
再者往常她做了膳食之后都会领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赐,今天这赏赐也没有还故意支开她?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说皇爷爷真的为积食的事儿在心里怪罪她了?那能怪她吗?还不是他自己管不住嘴!
心里头终是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不忿,安和郡主退下时还是谦卑的,谦卑到江秋意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这个女孩不得了!终使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可她还是很快的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这样年轻就能有这的心性,长安豪门出来的女子,果然是不同的。
而安和郡主退下后,江秋意也不废话,立马表明来意:“陛下,巡防营左步营统领张重度在外求见,臣妇今夜是为他前来,为陛下献药此乃巧合,万望陛下不要见怪!”
“你倒是诚实。”太上皇站了起来走动了两步,那健胃消食丸看样子是起了作用了,他这肚子里也不那么涨了,起来轻轻的走动一下,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而江秋意从来不会做无益之功,她叩首回禀:“陛下明鉴,这等小事儿自然是瞒不过陛下的法眼的,臣妇怎敢在陛下面前说谎,张重度前来,是为了陛下身边的从龙卫首领。”
“数日前,朱雀大街的惊天命案想必陛下也听说了,张重度在死者的悬厘穴发现牛毫针入体,按照大内密案的记载,普天之下只有陛下的从龙卫代号鹰眼的从龙卫教头会这一门绝学,并且至今尚无传人。”
“是以张重度想求陛下批准,逮捕鹰眼协助刑部调查命案,却被行宫的侍卫拦下了。他的大伯母张崔氏求到臣妇府上,小张氏唯恐张重度无状惊了圣驾,这才来求臣妇出面搭救。”
这话说完,太上皇倒是十分感兴趣了,甚少有人将话说的这么直白的,毫不掩饰,于是太上皇便问了:“那你准备怎么搭救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可不轻松,猛虎虽老余威尤存,当过皇帝的人身上自有股迫人的威仪。
而江秋意却跪着了身子,看着太上皇的眼睛回禀道:“臣妇准备求太上皇恩准,着领鹰眼虽张重度回刑部协助调查!”
“呵呵呵……那你倒是说说朕为什么要帮你啊?就因为你给朕敬献了几颗健胃消食丸?朕就得听你的?还是你又准备拿什么长生不老药来当筹码跟朕谈条件?”
“陛下错了。”
“大胆!你居然敢说朕错了?谢江氏!朕可是天子!朕,朕是天子的老子!”
高位者震怒,轻则遍地哀嚎,重则伏尸千里。
这个道理江秋意不是不懂,可她却毫无惧色的直面震怒的太上皇,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陛下确实错了,您不是在帮臣妇,您是在帮自己。如今这情形,陷入困境的是陛下,而不是臣妇,也不是今上。”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盛怒的太上皇眼中的怒火,一点点的熄灭下去。汪贞奉在旁边吓的汗如雨下。
“有人在故意制造太上皇和今上之间的矛盾,用只有您身边的从龙卫才会的独门绝技杀死今上爱将的家仆,刻字直指臣妇牝鸡司晨,今上任用女子为和谈使扰乱法纪纲常,这幕后黑手最终想陷害的,不是今上也不是臣妇区区一介小妇人,而是太上皇啊!”
江秋意意在祸水东引,便又接着道:“牛毫针杀人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世人不明真相,便会觉得太上皇当初并不是真心禅让帝位,如今更是为了权利不惜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翻脸。”
“皇室手足相残的风波刚过,若是再传出太上皇与今上父子不和,那么大秦仁孝立国的根基将悉数毁去,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世人会怀疑,这样的皇室是否还值得效忠。”
“民心所向大秦才能无敌于天下,若是失了民心,国家将岌岌可危啊陛下!”
“哼!岌岌可危?谢江氏,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南燕已降,北魏自家后院的火还没扑灭又哪里有功夫来危害我大秦?即使你前头说的都没错,可这岌岌可危一说,朕却是绝对不会被你蒙骗的。”
面对反驳,江秋意也不着急。
“南燕降是降了,和这两国缔结的盟约却一直没有签署,自古以来签署了和平条约而后翻脸不认账的还少吗?更何况正还没签署的合约,不过是空谈罢了。和谈拖了一年,这一年南燕可是难得的风调雨顺啊!若是想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