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彻底打破栾城的阶级构成、社会秩序,绝不让他们有一丝团结反抗的可能,要让他们内乱不暇,四分五落,一盘散沙。
但与此同时,徐三对这几人也有所交待。虽说大宋攻占栾城,施行女尊之制已成必然之势,而徐三又不过是一介臣子,断不敢阳奉阴违,抗旨不遵,但是在如何推行、推行制度的力度上,却都还有掌控的余地。如果此时便将男子一棍子全部打倒,不但会激化矛盾,还会失去可以团结的一部分力量。
栾城乃是攻下的第一座城池,当下要务,乃是守住栾城、同化栾城,至于攻城掠地,乘胜追击,倒是不急于一时。之后这整整半个多月里,徐三便坐镇栾城,一边列兵布阵,抵挡金兵火力,一边在城中分而化之,拨乱兴治。
半个多月后,朝中调遣新官上任,这妇人先前在北地担任小官,十几年未曾升迁,如今沾了会说女真话的光,走马上任,成了一城之主。官家降旨之时,又差人给徐三递了封亲笔信,说是已在朝中上下,选拔百余官员,而民间向来尚武成风,如今参军入伍,学习金文,已渐成风潮。
官家在信中特地交待徐三,跟金国的这场仗,只管往下打,其余杂务,诸如粮草火力、接管事宜,皆不必费心。待到末尾,官家却又话锋一转,说若是有朝一日,胜局将定,或可让宋祁奔赴前线,也好让他熟悉军务,习得兵法。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等这场仗打的差不多了,就让徐三把这汗马功劳,也分出来给宋祁一份,让他立军功、树军威,凭此夺嫡立储!
徐三阅罢书信,缓缓抬起砂壶,将那御笔亲书,用茶汤一一浸透,直至字迹模糊,方才揉作一团,丢弃一旁。灯烛微弱,她以手支颐,细细思之,良久之后,却是沉沉一叹。
转眼间,待到新官上任之时,栾城内外景象,已是焕然一新。先前激烈反抗之人,皆已被镇压处决,城中虽人数大减,但女人却撑起半边天来,好学不厌,操持内外。徐三所选的那几名妇人,洗脑攻势做得十分不错,让城中女子都鼓舞欢欣,满腔热忱。
至于城中男子,虽行止受限,但比之大宋男儿,境况还是要好上不少,哪怕不能再做体力活儿、不能再舞刀弄剑,更不能再担任要职,但却暂时没有贵籍贱籍之分,出门在外,也无需以薄纱遮面。许多贫穷男子,甚至还对如今这种穷人翻身做主的境况大感欣慰,振臂支持。
眼看得社会秩序渐渐恢复,女尊之制逐步推行,城中上下,看似安定,然而徐三却心中清楚,眼前所见,不过只是暂时而已。
待到时日久了,便会有女人心生不满,想要回到从前那般足不出户、任人豢养,不需费心谋生的日子;还会有男人饱受压迫,揭竿而起,犯上作乱;更不必提贵籍贱籍之事、面纱之事、嫁娶之事等,每一个新的变化,都将带来无穷的风险。
然而此时的徐三,已无暇在此处深想,栾城秩序重建之后,她便又挥军北上,战不旋踵,开始攻打下一座金国城池。
也不知是徐三身负天命,抑或是金元祯定数难逃,短短不过半年之后,时值五黄六月,暑气蒸熏,而徐周所率军队,已然攻下了金国的半壁江山。
金国疆域本就算不得大,不过只是大宋的四分之一。金元祯桀骜自恃,目空天下,贸然发起战争,殊不知天时、地利、人和,他竟是一个未占,内忧外患,败势难收。
都城之中,他的弟兄都对其虎视眈眈,朝中上下攻讦四起,民间百姓亦是怨声载道;而战场之上,徐挽澜如有神助,步步逼近,如今驻扎之处,距离都城上京,不过只有三地之隔。
北地之巅,楚歌四起,如今的金元祯,已经成了独臂将军,孤立无援。然而即便聪明如金元祯,却万万不曾料到,眼前难关,皆是摆在明面上的,而那正在潜滋暗长、疯狂蔓延的朱芎草,才是最让他无力翻盘的终极武器。
金元祯疑心颇重,先前温阳城破之时,他未能生擒徐挽澜,便已对昆仑奴有所怀疑。温阳之战后不久,昆仑奴便不再受其重用,然而这却挡不住那已经混入朱芎草的伤药,在金军之中愈加流传,而朱芎草更是成了疗伤之圣药,哪怕在金国民间,都渐渐为人所知。
所谓传统医学,在古代向来是经验主义的呈现。这朱芎草本身并无疗效,之所以会起效用,也是因为与其余药草一同搭配,沾了别的药材的光。但既然军营之中一直以朱芎草入药疗伤,那么民间便也不会有人特此质疑,即便质疑了,也难以摆出甚么实证。
待到徐三攻下离都城不远的开州之时,朱芎草在金国境内,几乎已是随处可见。那一日,大战方休,她勒住缰绳,踩鞍下马,打算去城郊河畔,洗去面上血污。哪知就在徐三弯下腰身,手捧清水之时,她不经意间,抬眼一瞥,就见那水中央处,正随水飘着几株红草。
那暗红色的草籽,仿佛一粒粒红果,扎眼至极。今日两军交战,水中满是殷红,而那草籽沾染了血,便好似嗷嗷待哺的鸟儿终于饱食了一餐,每一粒红果都愈发饱满光亮。
仅仅一粒种子,一滴人血,便可如星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徐三望着那水中朱芎,薄唇紧抿,目光发直,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她心里清楚,她今日所成,战功赫赫,全要仰仗这一株不起眼的草,或许,一旦没了这草,她就是今日的金元祯,四面受敌,孤立无援。
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困扰着她。
毫无疑问,这草帮了她,帮了若干年前的宋如意,更帮了整个王朝所有的女人!但它也如梦魇,如桎梏,滋生了许多本该避免的悲剧,如撞柱而亡的晁缃、郁郁而终的岳小青、壮志难酬的韩小犬、困守内廷的周文棠……
笼鸟池鱼,难得其所。种种悲剧,本不至如此。
然而时至今日,在攻下数十座城池,镇压百余起民变,目睹了无数金国州府翻天覆地的转变之后,便连徐三,都有些拿不定了。她甚至不能确定,畸形的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抑或是她自己——这个来自于其他时代、固执己见的异类。
她低下头来,捧了一手河水,洗去面上血污,又定定望向水中倒影。
那副眉眼,仿佛依旧,却又陌生如许。
徐三望着那水中面容,正在怔忡之时,身畔忽地有人抬袖,指尖轻点,搅得一池萍碎,涟漪波散,也将徐三自万千思绪之中,惊醒过来。她抬起眼来,便见周文棠坐于河畔,虽满身血污,可却仍遮不住他容色俊美,威势凛凛。
半年之前,周文棠那个分香卖履之吻,总在徐三不经意之时,在她心头萦绕不散。
譬如军中议事之时,周文棠神色肃正,排兵布阵,一一下令,而她却忍不住忽地分神,忆起那日在营帐之中,这么正经的他,如父如兄的他,却按着她的头,半是欺瞒,半是引诱,逼得她低下头来,两唇相接,给了她一个轻如点水的吻。
这还不算甚么,这一个吻,还将前尘往事,全都勾了起来。徐三忍不住忆起当年在山寺之中,漫天大雪,他二人曾共倚榻上,发丝相缠,抵足相谈;还有那日,他手持玉箸,夹着一粒银杏,送到她的唇畔,而她无意之间,将丝丝唾涎,沾到了他的玉箸之上。
如此种种,先前只觉得寻常,倒也不曾多想,然而今日徐三再忆起,却总是忍不住多想,回想过后,又觉得面上发烧,莫名心虚。
正如周文棠所料,徐挽澜为此而尴尬,而闪躲,时常避嫌,显得比从前疏远许多。可在她心中,却也生出了一分难言的暧昧,一丝微妙的不舍。
便如此时,她抬眼一见周文棠在侧,便立时站直身子,抿唇不语,稍稍后退一步,可却又并不急着离去。可男人却是分外坦然,微微后仰,眸色深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烟柳青青之下,二人相对无言,反倒有波潮暗涌,心绪万千。
徐三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又恰好听人连声高唤。她如蒙大赦,拾起马鞭,踏着军靴,立时循声而去。待到骑上马后,徐三抬起袖来,擦了擦额前薄汗,这才心思稍定,转而又思考起了军政要事来。
开州距离上京,不过只有一城之隔。若是能乘胜追击,一举攻下金国都城,那么剩余的金国河山,必将不在话下。
两国之争,大局将定。而她和金元祯的两世恩怨,或也到了一举清算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考试,忙着复习,没更新不好意思~
不过下一章是第200章 啦,在下一章留言会有红包哈~
第200章 相思拨断琵琶索(四)
相思拨断琵琶索(四)
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六月末时, 金国都城上京府内, 霁雨初晴, 纵然朝廷内外, 已是楚歌四起,金元祯却仍是从容自若, 一袭华服, 斜倚榻上, 一边手拈荔枝,送入口中,一边翻阅奏章, 抬笔批示。
一年以前,正是他穿越以来,最最风光的时候。皇位近在咫尺, 伸手可及;沙场之上, 接连报捷,火力占尽优势;至于那个从前姓江, 如今姓徐的女人, 气候未成, 不足为虑, 迟早归于囊中。
那时的他, 傲睨一世,殊不知铜壶滴漏,转眼便是时过境迁。如今的他, 心中也已自知,眼下境况,已是西风残照,回天无数了。
一是输在战事之初,他受朝政牵制,贻误军机,使得宋国后来居上;二是输在兄弟过多,鬼蜮伎俩,层出不穷,唯恐他立下军功,民心大振;他虽成功夺嫡,可若想再上一步,却远比他事先所料更为艰难。
至于其三,却竟是输在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他知道她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她中了状元,当了高官,成了诗豪,他并不讶异,反倒还有几分自得。然而她,却远比他想得还要厉害,来了战场,竟也能应付自如,一路率军北上,马上就要打到他的城下。
上京府中,已有不少百姓逃难而去,皆以男子居多,其中更有甚者,千里迢迢,要逃到吐蕃、蒙古等国去。
至于上京城中的宗室贵族,则是各自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有的早先已逃至西北,揭竿而起,喊着要光复大金,自立为王;有的则舍不得这京都繁华,干脆痛饮狂歌,纵情酒色,在这六月末的上京府中,做一场开到荼蘼花事了的醉梦。
更有甚者,逃也不愿逃,留守城中,专门杀女子泄愤。尚未沦陷的北地州府,皆是人心惶惶,盗贼蜂起,流言纷扰。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任他改朝换姓,都不过害民强梁。
至于这兵荒马乱,金元祯却是全不放在心上。虽说如今每日早朝之时,来上朝的臣子不过十之三四,底下人递上来的折子也数目大减,但金元祯却是兴致盎然,自顾自地将自己这太子之位,直接升成了一国之君。
眼下已经到了这时候了,人人皆是心知肚明,北地沦陷,早已是大势所趋,无力回天,自然也没人顾得上皇帝是谁。金元祯登基之时,朝中上下,竟是无人非议,唯有数名白发老臣,老泪纵横,泣涕不止。
至于后宫之中,众人皆是噤然不敢作声。虽说国将不国,但只要皇帝一日还在,那么这生杀大权,便还牢牢把握于他的手中,又有哪个敢妄议朝政,煽摇国是?
唯有金元祯如今宠幸的一个美人,夜深之时,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女人被金元祯赐名徐兰,论模样性情,均与徐三颇有几分相类。她能将宠爱从姜娣处争来,又能将金元祯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要比那懦弱的姜娣多些手腕。
这夜里二人欢好过罢,金元祯眉眼慵懒,倚于榻上,手持玉管,淡淡点上水烟,金室之中,一时水从烟起,如云似雾。徐兰回身望他,只觉得迷蒙之中,他若即若离,似近似远,一袭雪色白衫,更衬得他眉目俊美,恍若谪仙。
时至此刻,她心中惨然,一时泪下,低低用女真话说道:“大宋军马,即将兵临城下,大王若是此时不走,只怕是难逃一死!臣妾有一计,或可保大王周全。试想城破之日,宫中起火,再寻来个替身,身着龙袍,烧得血肉模糊,尸骨难觅,又有谁能识清?大王日后便可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报得今日国仇家恨!”
女人犹疑了一下,于水雾之中,缓缓伸手,小心翼翼,轻轻抓着了他的衣袂,继续哀声苦劝道:“为了让那些女人相信大王已死,臣妾可以留在宫中,与那替身一同被火烧死!汉人……有一句诗,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大王明鉴……”
徐兰此言落罢,宫室之中,却是一片静寂,惟余丝丝烟雾,缓缓蔓延,将那金炉珠帘,一并笼住。良久之后,金元祯睫羽微颤,扯了下唇角,声音极轻,含笑说道:
“爱妃既然视死犹归,朕又岂能,不成人之美?”
他此言既出,徐兰一怔,只泪眼相看,却不解言中之意。金元祯吐出烟雾,抬起手来,钳握住徐兰那小尖下巴,唇角勾起,斜眼睨她,好似无情,又好似眷恋不舍。徐兰望着他那一双看不透的眼眸,只觉得心绪翻涌,不由得咬唇泪落,更显娇怜。
然而她一做出这副表情,金元祯却是嗤笑一声,松开手来。他掸了掸衣衫,拂袖而起,接着立于窗下,静看月色,半晌过后,又出了庭院。徐兰见他离去,心中疑惑,稍稍犹疑,便也披衣而起,跟了上去。
哪知她这绣鞋儿还未曾迈出门槛,便见着夜色之中,有内侍二人,捧着白绫而来,打头之人笑眯眯地低声用金语说道:“古人说得好啊,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大王赐下白绫,实是娘子殊荣,还请娘子……莫要为难咱底下人。”
那人言罢之后,双手捧着三尺白绫,毕恭毕敬,递了上来。月色之中,徐兰眼望着那一片惨白,不敢置信,又怒又惊,浑身发颤,她紧了紧外衫,抬步欲要追上金元祯,想要向他问个究竟,问他为何不逃离上京,又为何要将她狠心赐死!
孰料她这步子才一迈出,那内侍便面色微变,忙不迭地朝身边人使了眼色。二人齐齐上前,一个按住徐兰,另一个则将白绫缠绕至其颈上,死死往后勒住。起初那女人还死命挣扎,凄绝呼喊,少顷过后,却是两腿一蹬,奄奄气绝,那华美铺绣的裙衫之上,残余的不过是失禁痕迹。
而宫苑之外,金元祯背对宫门,负手而立,待到听得那人渐渐没了声息,方才迈步而去。宫邸深深,北风萧萧,男人足蹬皂靴,踏月而上,一路穿过金阙玉扃,终于登上宫城之巅。
他逆风而立,朝着南边远眺,眸色晦暗,满眼阴鸷。
男人微微摩抚着手上的玉扳指,良久过后,缓缓勾唇。
徐兰到底是不像她,和姜娣一样,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似他这般性情,如何会丢盔卸甲,望风而逃?若不能拼他个你死我活,那倒不若,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而就在金元祯遥望之处,南面阵地中,徐三此时刚刚练兵归来。她摘下军盔,一边抬起胳膊,拭去汗水,一边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北上之战,接连告捷,如今她距离都城上京,不过只有百余里的距离,虽说看似胜局将定,但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恃勇轻敌,低估了北边宫城中的金元祯。
大战在即,徐三不敢松懈,双眉紧蹙,不住思考如今的行兵布阵可有疏漏、金元祯又会在何处出手,攻下上京之后,又该如何拨乱反治。她兀自思索,抬手掀起营帐,也不曾抬头,张口就唤起梅岭,让她过来看茶,伺候更衣。
徐三低着头,直接坐到了案后,抬手拿起书信,复又翻看起来。便是此时,梅岭奉茶而来,立于徐三身侧,一声不吭,只双手端着茶盏,似是等着她伸手来接。徐三见那茶盏迟迟不搁至案上,不由得心生诧异,稍稍抬眼。
她这一抬眼,便见那捧着瓷白茶盏的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浑然是一双男人的手。
徐三看在眼中,不由眉头紧皱。她缓缓抬眼,便见营帐之中,红烛昏沉,少年一袭黑衫,双手奉茶,立于案前,瞧着这周身气度,甚是雍容华贵,再看那一双眼眸,一年未见,竟已将青涩稚嫩完全褪去,反倒多了几分桃花春水的气息,举目灼灼,不怒自威,当真是个完全成熟的男人了。
徐三微微恍神,片刻过后,方才反应过来,忆起前些日子,官家送来密信,说是宋祁已经动身赶往边关。她本以为他还要再过些日子才来,未曾想他竟来的这样迅速。
她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伸手去接茶盏,哪知宋祁却是勾起唇来,不急不缓,先将茶盏搁至案上,接着稍稍倾身向前,将手放到徐三肩上,状似无意,轻轻抚摸,又微微使力,将她直接按回到了椅上。
徐三倒也未曾多心,对他一笑,张口欲要寒暄一番,哪知宋祁却紧盯着她,缓缓开口,好似嗔怪,又好似玩笑,神色很是微妙,对着她含笑轻道: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企予望之,步立踟蹰。’我在帐中,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三姐这时才来,不得罚茶一盏?”
徐三一听此言,却是心上一紧,额前几乎要现出薄汗。
自打她有意疏远周文棠之后,那人便又单方面恢复了两人从前的约定。二人虽同处军营之中,可周文棠却还是每隔十日,便给她书信一封。似这般鸿雁传书,反倒让徐三觉得自在了不少,渐渐地,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样的交流方式,远比当面相谈要来得轻松。
而就在她这一方书案上,可还明晃晃地摆着几封周文棠的信呢。因这书信之中,并不牵涉军政要事,不过是闲谈风月罢了,徐三便也未曾费心遮掩。可如今宋祁在她帐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知他可曾翻过案上书信,偷读其中字句?
徐三紧抿薄唇,一边缓缓捧起茶盏,一边不露声色,偷偷瞄向一侧书信,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意乱。她眯起眼来,仔仔细细,上下扫了一通,见那沓书信似乎并无动过的痕迹,这才心上稍安,暗暗松了口气,抿了口清茶,便与宋祁寒暄起来,不复忧心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是考试+paper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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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一统山河际太平(一)
一统山河际太平(一)
宋祁如何心思,徐三不知不晓, 也无心揣测。眼见得宋祁来了营中, 徐三寒暄几句过后, 便开始专心思索起正事来。
眼下大战在即, 如无意外,莫说上京都府, 就连金国剩下的半壁河山, 迟早都会是大宋的囊中之物。
若说如今还有甚么要发愁的, 一是最后该要如何处置金元祯?是生擒活捉,还是就地正法?徐三先前给官家递过折子,官家的意思, 是要将金元祯生擒俘虏,押解回京,以定民心, 以显国威。可金元祯的性子, 徐三再清楚不过,若不将其斩草除根, 只怕日后, 必将是遗祸无穷。
二来, 则是该要如何安排宋祁?官家虽说, 要让宋祁真到沙场上去, 让他冲锋陷阵,杀敌致果,可官家嘴上是这么说, 心里却未必是这么想的。徐三真让他上了战场,若是这小子出了差池,受了皮肉之苦,徐三在官家那儿,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君君臣臣,天尊地卑,徐三不敢遵旨,又不敢违抗旨意,心里头是上下为难。而宋祁虽是徐三的学生,照理来说,要比跟官家亲近不少,但徐三也不敢胡乱开口,唯恐宋祁心中不快,转头就到官家那儿兴词告状去了。
她心中一叹,不敢直言,铺开地图,持起毫笔,转而跟宋祁说起了军中要务、排兵布阵来。而那少年秉烛立于身侧,不言不语,静静细听,偶尔发问,也是一语破的,切中要害。
徐三听后,也不由有些惊讶,暗想一年未见,宋祁倒是长进不少,虽不过寥寥几语,却也能瞧出来,这小子在背后可是读了不少兵法,下了不少苦功夫,便连上京一带的地势气候,民风民情,他都张口就来,知之甚多。
徐三听了一番,忍不住抬起眼来,凝视着少年侧颜,便见烛火之中,那少年一袭黑衫,秉烛而立,眉目端正,神色认真,分外专注地紧盯地图,似是在将行军路线细细记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