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心里乐开了花,但实在受不了他又行如此大礼,连忙上前想把他拉起来。谁知少年的身躯稳如铁塔,她用尽吃奶的力气,竟半点都没撼动。
肖淮察觉到她的意图,腾地站直身体,却忘了安岚还扯着他的袖子,可怜的小女娃,被带的双脚陡然悬空,肖淮吓了一跳,连忙想托住她的身体,又觉得太过冒犯,改揪住的小姐衣领给稳稳放在了地上。
安岚被当小鸡仔似的拎到地上,顿时又羞又恼,这少年明明大不了她多少,为什么高出她那么多,力气还这么大,他前世是头牛吗!
肖淮瞥见小女娃嘴巴翘得老高,生怕还没上任就得罪了小姐,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弥补,可他向来不善言辞,薄唇张开又阖上,憋得脸都涨红,汗珠一滴滴往下落。
这是安岚今天第二次见到他这么局促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又转怒为笑,杏核般的圆眼弯成月牙,带着浓密的羽睫上下扑扇,肉嘟嘟的粉脸上旋起两个酒窝,看起来甚是可爱。肖淮也不由得浅浅弯起嘴角,却很快又收起表情,垂着眸子等她吩咐。
安岚觉得这少年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可惜总爱绷着一副苦大仇深的冷脸,前世她曾在豫王的书房撞见过几次肖淮,他恭敬地向她行礼,浑身却散发着冷漠和疏离,仿佛在周围竖起“生人勿近”的大字招牌。
看来这一世,她得好好培养这位护卫的亲善性格才行。安岚想完了这桩,又仰起头,对他吩咐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柏翠院,等看望完祖母,我和江嬷嬷说一声就行。”
谁知话音落了半晌,肖淮还迷茫地站在原地,左看又顾,显然很怕再走错路。安岚忍不住又想大笑,蹦跳着往前走着说:“你以后跟着我走就行。”
从桃林穿过就是柏翠院。前世,谢老夫人对小门小户出来的儿媳妇从未满意过,连带着也迁怒到孙女身上。是以安岚对这位祖母并没有太多感情。
这次去了她房里,看见歪靠在贵妃榻上的老妇人正抿唇喝药,锦衣华翠,玉带环佩,却掩不住那股逐渐腐溃的魂气。
安岚想起祖母前世没有熬到秋天就离世,算算日子,已经不剩几个月了。心头涌上些酸涩,上前软声央着那喂药的丫鬟把瓷碗给她,然后跪在榻上,煞有介事地舀上一勺往祖母口里喂。
在她心里,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向祖母尽孝。可谢老夫人只当安岚是因为范姨娘进门而被迫懂事,淡淡抬了眼皮往下咽,心里并未有太多触动。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安岚就立即找管事嬷嬷要走了肖淮,然后就带着捡来的厉害护卫回到了主院。
她先让刘管事安排了肖淮的住处,嘱咐一定要离自己够近,能随时听候差遣。然后赶忙回房问过傅嬷嬷,得知甄夫人除了在房里绣荷包,好像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连门都没跨出一步。安岚觉得心病去了一半,也许因为自己的重生,命运全都跟着改写,所以,母亲至少在今晚不会死。她心中欢喜,晚膳时都多吃了半碗饭。
甄夫人发现女儿出去一趟,身边多了个影子般的护卫,可只觉得她是小孩子心性,不算什么大事,也就由得她去。
用完晚膳后,安岚盘腿坐在床沿,缠着母亲给她讲故事,甄夫人却让丫鬟端上一个小碗说:“这几天太热,我专程让小厨房给你炖的银耳莲子汤去火,先喝完再讲。”
安岚这两日对母亲根本是有求必应,笑眯眯地接过碗,刚喝了两口,鼻子却突然闻到异样:这莲子汤的气味有些不对,好像有股若有若无的药材味道。
她偷偷偏头,用手帕包住嘴吐了口出来,可刚才已经咽下去的两口起了效力,困乏感一阵阵袭来,身体软软往旁边倒去。
甄夫人用手臂枕着她的头,然后把小女娃抱在怀里,冰凉的手指按着女儿的小脸压在胸口,更漏一滴,两滴,在耳边声声催促。终于狠下心,把小女娃放在床上,替她仔细掖好薄被,然后咬着牙站起,却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安岚迷糊间感到衣襟湿了一片,心里又慌又怕,眼皮却像灌了铁怎么也睁不开,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拉住甄夫人的手,颤声道:“娘亲,你会陪着我的吧?”
甄夫人重新在床沿坐下,温柔地吻上女儿的额头,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哼唱起一首童谣,安岚意识渐渐抽离,在母亲的味道中迷糊地闭上了眼,并没有听见那童谣的尾音渐渐变调,直到消失在呜咽中。
当安岚从梦中惊醒时,灯罩里正劈出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烛花。手心一片湿濡,母亲不在身边,傅嬷嬷也不在,只有两个服侍她的丫鬟围过来,说夫人交代了,若小姐醒了就哄她在房里再睡一会儿,不能出房门。
安岚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边往外挣扎边,大声喊道:“肖淮,肖淮,你在吗?”
房门被猛地推开,肖淮挟裹着一身热气闯入,沉声问道:“小姐,有什么事?”
安岚脸上全是泪,如同见到救星般喊道:“快,带我去水池边!
她这命令下的没头没脑,肖淮却毫不犹豫地推开那两个丫鬟,带着她就要往外走。
两个丫鬟也急了,眼看肖淮也不过十余岁的年纪,穿得还是下等粗衣,冷声喝道:“夫人说过了,不能让小姐……”
肖淮转头,冷眼一扫,两个丫鬟被这目光中的杀气吓得立即噤声,眼睁睁看着这少年拉着小姐跑了出去。
夜风肃杀,将黑云吹得拢住月光。几只渡鸦阴森森地在树梢鸣叫,安岚被肖淮拽着往前跑,可到底是跟不上他的步子,脚下不断踉跄,差点就跪在地上。
她又急又恨,自己为什么偏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孩子,这时前方黑塔一般的少年朝她蹲下,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安岚立即会意,连忙爬到肖淮肩上,被他背着在星月下疾驰。不知为何,趴在这少年的肩上,令她心头的惊惧也散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坚定:有了肖淮做帮手,她一定可以救回母亲。
他们跑过几个花池,都没看到甄夫人的身影,肖淮不懂小姐到底要做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沉默地背着她,跑过一个又一个回廊。
终于在绕过一处假山后,安岚远远看见母亲正坐在凉亭里,影影绰绰的淮树叶遮住了视线,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坐在母亲对面的是范姨娘。
她长舒了口气,正准备吩咐肖淮背她过去,却看见母亲倾身过去,手里好像拿着一个药囊递给范姨娘,而范姨娘在闻过那药囊后,上身却突然栽倒在石桌上。
安岚还没反应过来,母亲猛地站起身,走到花池边,飞快跳了进去。
安岚想喊,可喉咙里仿佛被插了根尖刺,直直刺进胸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前世竟是自杀的!可她为什么要自杀!
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根本来不及哭,直接从肖淮背上跳下来,凄声尖叫:“快去,快去救她!”
肖淮箭一般地冲过去,安岚双腿发软,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可肖淮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正在焦急时,又看见那花池中冒出母亲的头,然后她浑身湿透地爬上岸。罗袜踩着污泥,一双鞋却是不知去了何方。
树影摇动,一个黑影从另一边走过来,安岚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傅嬷嬷。
她抱着一个大包袱,塞进甄夫人怀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肩,似乎是让她放心,脸上却带着隐忍的悲伤。
肖淮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再走到安岚身边,再度将她背起。安岚这时终于醒悟过来:母亲竟是要诈死!
那花池下面是活水,通往府外水渠,她潜水过去,将鞋子塞到了水渠口,再让外衣飘在水池上,让人觉得她的尸体被冲到了外面。
可是不对,前世,母亲明明是有尸体的。
还没想明白这一切,安岚看见母亲似乎留恋地回头看了眼,连忙拍着肖淮的肩喊:“肖淮,快去追她。”
肖淮点头,再度用尽全力跑过去,安岚迎着刮痛脸颊的冷风,凄厉地哭喊:“娘亲,娘亲!”
甄夫人似被击中般猛抖起来,回头看见小女娃从少年身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往这边赶,心疼的想要死去,连忙跑几步将她抱在怀里,傅嬷嬷生怕这场景被人看见,连忙拉她们走到假山后,再转头时,肖淮已经识趣地离开。
甄夫人哭着抱紧女儿的身体道:“岚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岚这时已经哭得喉咙里全是抽气声,只是不断重复:“娘亲你不要走,你不要岚儿了吗?”
甄夫人闭了闭眼,然后扶着小女娃的脸与她对望,狠下心说:“岚儿你听着,我现在走,才是对你最好。今晚后,你会得到一世的安稳和荣宠,所以听娘的话,快跟傅嬷嬷回去!”
安岚拼命的摇头:“我不要,除了娘亲,我什么都不要!”
傅嬷嬷抹了把泪走上来,轻拍着甄夫人的肩,仿佛无声的劝慰,甄夫人将飘进嘴边的湿发吐出,抱紧怀里的女儿说:“好,娘亲不走,娘亲哪里都不去!”
安岚心头终于一松,头靠在母亲怀里索性哭个痛快。
这时,不远处的凉亭里,范姨娘渐渐转醒,揉着太阳穴走到花池边,一眼看见浮在上面的衣服,捂住嘴还没来得及尖叫,背后出现一个黑影,将她一把推进了花池里……
安岚陡然听见身后水声,刚想转头,却被母亲紧紧捂住了眼,:“岚儿,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安岚乖顺的把头埋在甄夫人怀里,满足地想着:她不会怕,只要今天救回了母亲,她这一世就能圆满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过了今天,她的一生都会改变,歪向她无法预测的方向……
第5章 香膏
安岚是在很多年后才想明白那晚的事。
母亲所喝的玄参和熟地两味药材,并不是为了安神,而是为了中和她随身携带药囊的味道。那药囊里加了名为殊红的致幻药材,那晚她故意递给范姨娘,就是为了让她暂时昏迷。待她醒来后,只会说出最后在水池边见到甄夫人,但根本讲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甄夫人死遁后,范姨娘难以洗清谋害主母的嫌疑,注定会被侯府废掉。
据说这位范氏原本出生书香门第,可惜因为父亲嗜赌,以至家道中落,进侯府原本是为了聘做女夫子。甄夫人太清楚她为了给谢侯爷做妾,对老夫人使过什么手段,所以在这场戏里,她必须为女儿斩除所有可能的威胁。
可谁也没能算到,范姨娘和甄夫人身形相近,又因为握着那枚药囊沾染了主母身上的药味,在那个暗夜,稀里糊涂地,被当了替身推进花池,第二天才全身肿胀地浮于池水上……
究竟是谁杀了范姨娘,刚重生的安岚还不懂去想,毕竟她骨子里还是前世那个心思简单的宠妃,未来的日子就像棵业已长成的大树,只要修去丧母这根旁枝,就能永远葱郁繁茂,庇荫她一世的安稳荣华。
可安岚并不知道,她满心期待的那条坦途,早已在半路偷偷转了弯……
甄夫人虽然最终选择留下,但谢侯爷和她之间的关系,并未因范姨娘的死而被修复。相反,谢侯爷几乎再没踏进过她们的院子。安岚却发现母亲比之前快活了许多,时而和傅嬷嬷对弈,时而赏花饮茶,连陪她玩耍时都多了笑容,根本不似丈夫被冷落的哀怨妻子。
安岚也缠着母亲问过许多次,那晚为什么要离开,甄夫人却只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岚儿放心,娘亲不会再离开你,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小女娃在母亲手臂上蹭了又蹭,贝齿张开又合上,却始终不敢说出口:可她很想爹爹啊。那个前世给了她全部宠爱,令她深深依赖的爹爹,究竟去了哪儿呢?
到了九月,谢老夫人的病已入膏肓。某一日,安岚悻悻歪在窗边,看着刘管事踏着满地黄叶匆匆跑近,她原以为会等到祖母的死讯,谁知却听到让她震惊不已的消息:谢侯爷又纳进了一位姨娘,而那个人,竟然是她前世的继母王佩娥。
王佩娥的祖上隶属琅琊王氏在渭水的一族,虽然只是旁系,出身却比母亲还要高。谁也不明白她为何甘愿给谢侯爷做妾,毕竟宣武侯府早已不复往日光鲜,谢侯爷也不过是个虚架子而已。
直到老夫人总唤王氏去房里,盯着她的肚子笑得容光满面,下人们才敢在私下偷偷议论,原来这位王姨娘进门时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谢老夫人最终没熬到这个可能的孙子出世。当安岚和一众小辈跪在祖母的灵堂前,听着爹爹惋惜的哭喊,不知道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王氏肚子怀得并不是男孙,而是她前世的继妹安晴。
这件事对安岚来说,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云层,将其中深藏着的暗黑和霾雾悉数展现。前世,王夫人是在进门五个月后才有的身孕,爹爹得知这消息,最开始并非狂喜,而是将安岚叫到身边,反复询问,问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弟弟或妹妹。怕她伤心,又为她名下多购置一处宅院,还让王夫人在祖宗牌位前起誓,会继续对安岚视如己出,绝不会对她有任何怠慢。
原来,许多事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变了,而那个疼惜她,事事以她为先的爹爹,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安岚因此偷偷哭过许多次,尤其是当她发现安晴渐渐长大,几乎取代了长姐前世受到的所有宠爱。可再多的不甘,夜不能寐的反复设问,也终究会随时间而渐渐变平淡。
到了十二岁时,安岚日日跟在母亲和傅嬷嬷身边,圆肚子瘦出了杨柳腰,小肉脸尖成了芙蓉面,杏眼里总像浮着层光,笑起来时,能让旁人看得失神。而这位从侯府长成的小美人胚子,又开始日夜焦灼地期盼,还有四年,她就能等到那位在佛寺前解救她的俊俏王爷,还她如前世般的似锦前路。
这一次,她会让自己谨慎提防,绝不能再死在封后前夜。
可这念头在每次见到安晴时,都会歪到古怪的方向。那晚为什么会那么巧,安晴突然要吃甜食,而毒又恰恰只下在自己的碗里?但永禧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安晴如何能给自己下毒,她又有什么理由要谋害自己?
如果是前世的安岚,绝不会对从小感情深厚的妹妹有任何怀疑。可到了这一世,安晴仗着谢侯爷的宠爱,只在人前对这个嫡长姐恭敬,私下碰见时却总是冷淡而倨傲,甚至故意拿谢侯爷送她的珍稀物件在安岚面前炫耀显摆。
每当这时,安岚都反复劝解自己,她这时还是个不足六岁的小女娃,犯不着和她计较。直到有一日,她被琼芝拉着去撷芳院赏花,正好看见王姨娘和几个妇人围坐在廊亭里说话,安晴穿着桃红色襦裙,手里举着个刻着异域纹样的檀木匣子好奇把玩,匣盖上嵌玉镶金,一看就不是俗物。
安岚原本只想远远避开她们,可一瞅见那只匣子就猛地收住脚步,她记得再清楚不过,那是从西域献进皇宫的一种密香,据说用了几乎罕绝的材料制成,一共只做出五盒,每一盒都价值千金。恰好谢侯爷进宫领赏,皇帝就将其中一盒赐给了他。前世,谢侯爷特地将这珍贵的香膏,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最宠爱的长女。而现在,它却落在不足六岁的庶女安晴手上。
安岚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狠戳了下,好不容易长成的厚茧被扒开,重新淌出浓血来,脚步似乎不听使唤,直直朝那边走了过去。安晴一见她过来,就笑眯眯地说:“看,爹爹送我的,说是今上御赐的呢。可惜只有一盒,不能分给姐姐你了。”
王姨娘斜斜瞪了女儿一眼,然后逼着她朝长姐好好行了个礼,挑眉道:“别听安晴乱说,就一盒香,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这时,旁边一位妇人添油加醋地道:“怎么不稀罕,据说这一小盒,能抵得上乡下半栋宅子。侯爷二话不说就给了二小姐,这可是不一般的恩宠啊。”
这些年,甄夫人几乎只在留在自己院里,把府里的中馈全让给了王姨娘来执掌。那妇人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一个是即不受宠也无财产在手的嫡小姐,一个是正如日中天的王姨娘,当然得拍后者的马屁。
王夫人脸上仍是喜怒不显,眸间却带了浓浓的得意之色,打开匣盖,用指尖挑出一些抹在安晴手腕上道:“再贵重也就是盒香,咱们府里什么香没见过,不过给安晴随便用用,无需太当回事。”
安岚眯起眼,轻按着裙摆坐下问:“姨娘知道这香应该怎么用吗?”
王姨娘的手指微微一滞,她刚吹嘘完不稀罕这香料,安岚就接上这一句,摆明是想打她的脸,淡淡笑了笑道:“香膏无非是用来擦或做成香丸,岚姐儿觉得应该怎么用呢?”
安岚歪头也跟着一笑,眼里却藏了些狡黠。王姨娘这话确实毫无错处,偏偏她前世用过这香料,还差点闹出了笑话,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香膏的真正用途。于是微微倾身过去,用手在安晴旁边扇了扇道:“姨娘不觉得这香膏气味太重,甚至有些刺鼻吗?”
王姨娘的脸色微变,可很快故作惊恐道:“岚姐儿莫要胡言,太后御赐的香膏,怎么能说刺鼻,让有心人听了去,可是要出祸事的!”
可安岚已经笑着站起,轻轻抬起下巴道:“这香料是源自西域,只怪那献香之人言语不通,没说清这香看起来像香膏,其实里面掺了犀角,只能同百合花一起烧,用来熏衣裳或裙袜,才能烧出最特殊清新的味道。可如果用在人身上……”她突生出玩心,弯腰又挑起一小块香膏抹在已经听呆的安晴脸颊上,挤眼道:“那味道……可不太好闻。到了明日,只怕会让我们家这位二小姐,连丫鬟都想捂鼻绕道。”
安晴眨了眨眼,然后气得大哭起来,王姨娘一把攥住袖子下的手,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几位妇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地不知怎么说才好,而安岚已经优雅地把石凳上的裙摆拉回,转过身,带着扳回一城的暗爽,脚步轻快地离开。
可谁知道,她这无心的报复玩笑,却给她和甄夫人,都带来了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祸事。而她的命格,也因此而彻底改变。
第6章 离府
那晚,安岚又做了个梦。梦里她还是那个侯府千娇百宠的嫡小姐,爹爹温柔冲她笑着,把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无论仆从们还是弟妹,人人都顺她敬她,没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那时安晴总是跟在她身后,从她的妆匣里挑出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小心翼翼地朝长姐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