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自己出钱的时候,才知道哗啦啦是一种什么感受。
那都不是银子,那是一把把的砂砾,撒出去跟没当见似的。
这么想着,康熙就觉得肉痛的很。
再想着户部欠银,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康熙也是一代穷君啊,谁借他一点银钱来花。
“户部历来欠银良多,本是朕施恩赐下,如今可有什么法子?”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实在接济不起。
胤禛停下描漆的手,静静听着后续。
“直接去讨就是,欠银欠银,自然是要还的。”卫有期不假思索。
既然提了这事,就是想交给他们夫妻来办,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应了。
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在这个关头来的正好。
他们夫妻两人,齐肩并进,带来的威胁感太重,她估摸着,康熙和太子之间会有什么新动作。
避开最好。
康熙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心中有略微的感动。
打从一开始,这事交给了老三,他不愿意,左右推诿扯皮。
他这才起了交给老四的心思,不顾这些麻烦,愿意给他分忧,确实比较孝顺。
胤禛不置可否,手下稳稳当当的继续描画着。
福晋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又闲聊几句,将好话说尽,气氛一时冷下来,两人就知机告退。
顺着宫道缓缓往上书房而去,两边朱墙遮着视线,好似天地间只有这小小的一片天地。
高高的红墙,让人看着空前渺小。
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流星般的光辉。
这一片吞人巨兽般的走道,引得多少人前仆后继。
“皇阿玛这是被逼急了。”胤禛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嗯。”康熙当初立下的雄心壮志,和仁君政策相驳,他能选择于民有利的那一边,也算是个明君。
上书房略有些远,两人走着走着,太阳就将影子拉的很长。
卫有期额角溢出细汗来,到底怀着身孕,走起路略有些辛苦。
胤禛凑近,用锦帕给她擦了擦汗,心疼的扶她坐在凉亭中。
斜倚在朱栏上,听到假山群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如泣如诉,伤心极了。
第75章
乍一听还挺吓人的。
卫有期拧着眉尖,望向假山群的方向, 冷喝道:“是谁?!”
哭声一顿, 接着是抽噎的声音, 憋的都打嗝了,也不敢出声。
卫有期冲着小宫女示意,那随行的宫女赶紧过去,瞧瞧详细情况。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 就领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出来,那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 梳着小两把头, 穿着藕色的旗装,低垂着头,仍在不住的抽噎。
“你是?”瞧这打扮,显然是宫中嫔妃,能躲在假山中哭,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那女子抬起水灵灵的双眸, 眼角微挑,瞧着有几分妩媚,只是这会子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要说美丽, 那是谈不上的。
“嫔妾……高氏,见过雍郡王、福晋。”优雅的行了福礼, 高氏的嗓音沙哑, 略有些失声, 显然是哭的久了。
她不敢在宫中哭,特意寻了偏僻的假山群,不曾想还是被别人撞见。
胤禛见了这情形,朝卫有期点了点头,就往永和宫而去。
高氏见此,心中也松了几分,她们这些做嫔妃的,若是想安安稳稳的,就得离他们这些皇子远一些,省得传出不好听的话,谁也救不了。
他一走,卫有期才冲高氏招招手,轻声道:“快擦擦。”玉环递给她一块规整的手帕,瞧着就知道是给四福晋备下的。
高氏感谢的接过,轻拭腮边的泪痕。
望着卫有期温婉可人的面容,心中升起一抹希望来。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氏刚止住的泪水又一下子涌出,恳求道:“福晋,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求您救救二十阿哥……”
卫有期拧起眉尖,淡淡的问:“你说仔细了。”
高氏前头生了一子一女,都没有站住,去年又生了二十阿哥,一直有些不大好,可也没什么大毛病,近些日子突然病的起不来身。
太医寻遍也说无法,这么小的孩子,用药都难。
想到前头两个孩子,她心中惧怕这个也站不住,这才偷空出来哭一场。
卫有期不置可否的望了她一眼,“把孩子抱出来我瞧瞧。”
高氏有些犹豫,四福晋是有些名头在,可若是将孩子抱出来,见了风又该如何是好?
孩子那么小那么弱,才刚好上些许,她实在不敢赌。
卫有期看了看天色,淡笑着起身:“天色不早,一会儿要热起来了,高庶妃自便。”
她就喜欢这样的硬骨头,省了她多少事。
话音刚落,就搭着玉环的手,缓缓下了台阶。
看着她扬长而去,高氏顿时慌乱起来,连忙阻拦,细细的胳膊还未伸出,四福晋身边跟着的侍卫手中利刃已经拔出,噌的一声,高氏吓了一跳,在原地徘徊,咬着唇,不敢再有动作。
卫有期淡然向前,她愿意给机会,对方不愿意接着,那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当初太子妃比她还傲慢些,最后还不是亲自低头来求。
一个庶妃罢了。
到永和宫的时候,看到他们母子两人就那么相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红色格窗透着光,细碎的光斑照耀在两人脸上,到底是母子,神情在这一刻出奇相似。
见了她进来,德妃反而松了一口气,儿子越大越不讨喜,管教到老娘头上了。
卫有期笑吟吟的跟德妃请安,还未福身呢,德妃赶紧叫起:“快坐下,一家子不必这么多虚礼,你如今身子重,能省则省。”
婆媳俩热闹的说会话,气氛才没有那么僵硬。
德妃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你如今不比年轻时候,这妇人有孕,大一岁就难一分,且仔细照看着,我那时候生十二,前头那么多没觉得艰难,只她一个,比前头的兄姐都费力。”
“纵然身体康健,也得仔细着。”
卫有期脆生生的应了,虽然对于说她年纪大这一点,有些不认同,但是这是好意,也就笑吟吟的接下。
又坐了一下,夫妻两人携手起身,向德妃告辞。
他们今日来是为着弘晖而来,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连他的面还没见着。
德妃有些舍不得,挽留道:“等会儿还过来,我让厨上备着饭菜。”
期盼的看向他,德妃抿了抿唇,轻声道:“你最喜爱用糖蒸酥酪,恰巧备了材料。”
胤禛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流光,轻轻的应了。
德妃顿时笑开了,颇有些春暖花开的意味。
瞧她喜滋滋的模样,胤禛也缓和了神色,母子二人关系平淡,中间有太多阴差阳错。
这会子德妃愿意主动去亲近他,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卫有期回眸,笑吟吟的说:“额娘一片心意,哪里有不从的道理,只是累着你,又得费心思。”
德妃嗨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已经跟大宫女研究起菜单了。
两人这才离去,往上书房而去,刚走过去,小太监就来报,这会子在亭子中学绘画呢,两人只得往御花园而去。
好在也近,就临靠着。
刚走出宫道,就看到高氏抱着一个小儿,用披风裹了,欲言又止的望着众人。
胤禛在,她又缩了回去,不敢出头。
听着她怀中孩子微弱的哭声,卫有期轻叹一声,冲她招招手:“行了,过来吧。”
到底幼崽无辜,听这声气,确实有些不大好。
给幼儿治病,都是哑巴病,他无法告诉你哪里不舒服,无法示意自己哪里难受,就会张着嘴嗷嗷哭。
二十阿哥也一岁两个月了,长得有些弱气,又瘦又小的一团,头大身子小,比农人家的孩子瞧着还可怜些。
这样的天,裹得严严实实,瞧着也怪可怜。
卫有期仔细观察了一番,拧起了眉尖。伸手在他小腹上揉捏着,果然见他哭的更严重了。
“小儿合该看好些,瞧他指尖生了细密的黑斑,还有些泛青,可见体内有金银的缘故。”
说到这里,高氏脸色大变,苍白着唇,想到自己的珠翠簪,上面缀了几颗金豆子,她稀罕的不成,可突然不见了,她还发作了管首饰的宫女。
像他们这些庶妃,银制首饰多的是,沾上金丝都是圣上亲赐,她就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怎么能不珍惜。
慌张的抬眸:“那这该如何是好?”
卫有期安抚她:“去寻了太医医女,接下来好办的紧。”
知道病头,想要治就简单了。
高氏感激的冲她福身,扭头遣宫女快去。
两人这才真正脱开身,向着御花园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亭子中诸人早已经看到,弘晖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含笑而来的卫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