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止,演唱的初一1班居然在歌曲的第二节来了个二重唱!
接下来……顶!三重唱!
不是吧,一个校际比赛而已,至于吗?
疯了!
看见台下评委与观众目瞪口呆的表情,初一1班的人想起一个月前。
谢祖宗又玩一人一票选歌曲,花了一节班会课的时间点票读票,出来的结果却不合他意。
他敲敲教台:“你们必须思考,什么叫革/命?是代表除旧推新,过程中充满反抗与斗争,唯有坚强坚持才能胜利!这应该是激昂激进的,哪怕不能一气呵成,也绝不会扭扭捏捏!
《春天的故事》算可以,毕竟改革开放也是一场革/命,但歌曲的调子太柔和了,试想如果我们靠后出场,估计评委都睡着了,还比个屁?!”
意识到言语不当,谢老师随即道歉,然后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保卫黄河。
这时大家懂了,原来有内定。
好在这首歌很得民心,在谢老师说“你们不赞成?这可是你们老乡作的曲啊”之后。
本以为唱什么歌合他意了,他就不闹了。谁知过后他又提出多重唱。
有些同学起初连多重唱是什么都不懂,整个过程都是硬着头皮练下去的。
谢老师示多重唱为“秘密武器”,除了前期的“啊啊啊啊”练习,自从唱词起,他就要求课室紧闭门窗以防外人偷师。
眼下真正比赛,正如老师所讲,过程充满斗争,要唱出斗志表出决心才能得高分,才能对得住他们过去一个月鸡飞狗跳的生活。
一首多重唱的《保卫黄河》将刚开始的合唱比赛提前掀上高/潮,往后任何一首参赛歌曲都无能匹敌。
众望所归,全校唯一的特等奖首次颁给了初一级。
事后何双在宿舍说,评委老师之一的音乐老师握着她的手感慨:“我很感动,你们居然这样花心思去看待这个比赛,要知道很多班都是应付来的,高三级甚至都不来,认为音乐百无一用……多谢,多谢你们。”
那天比赛完学校就放假了。第二天是劳动节,休假三天。
程心回了趟宿舍。
天气转热,她将棉被晾到阳台栏杆晒了一下午,再打包带回家。
她叫了阿爸来接她。
带着棉被在学校门卫室等,看着一个个学生离去,校门口从熙攘到冷清,过了将近一个钟,仍不见阿爸身影。
程心走出校门遥望巴士站,心想要是他忘了,那就坐巴士吧。
早知道不叫了。
她四处张望,有些六神无主。忽然间,看到个人影在斜坡尽头处。
程心抱着试试的态度沿着斜坡下去,人影越近,她越无语。
“阿爸?”
她唤了对方一声,那个蹲在路边埋头抽烟的男人。
他脚边已有好几个烟头。
“嗯,放学了?”
阿爸应了声,脸色沉郁,视线不曾抬起看女儿。
程心讲:“你再等等,我去取棉被。”
阿爸目光涣散,一口一口抽烟,也不知听见了没。
一个大斜坡爬上爬下的,将棉被扛到摩托车尾上,自个捆好,程心出了一身汗。
她对阿爸说:“可以走了。”
阿爸毫无反应,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失神地抽烟。从刚才到现在,他应该没动过,哪怕移一寸步。
程心没再叫唤。她走到阿爸身后的学校围墙处倚站着,等他回神。
从后面看,阿爸那蹲姿,像极了几十年后被人鄙夷的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孤独,无奈,疲惫,黯然,也许还有心寒与胆怯。
程心想叫他站起来,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直到将近七点,晚霞从天边铺下来了,她才上前:“阿爸,走吧。”
她又说:“人家讲锦中以前是坟场,埋了很多人,入黑之后会好邪的。”
数秒后,阿爸哼了声笑,“坟你个头,这里以前是劳改场。”
程心微讶。
一辆私家车响着喇叭从旁边大马路驶过,却无碍她听见阿爸的呢喃:“我6岁的时候就来这里劳改,蹲了三年,9岁才出去读一年级。阿家原本过来赎我回去,但在门口一望,见这里包吃包住的,调头就走。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我在这里种菠萝摘菠萝,一睁眼就上山,天黑才下山。你以为得6岁,那些大人就会迁就一下吗?
发梦啦。摘菠萝要用手套,手套不够,日日靠抢,我从来未抢到过。赤手空拳去摘菠萝,菠萝皮又尖又刺,将手心手背都刮损刮破,几乎连握筷子都成问题。冬天就更加麻烦。
吃饭更不用讲,大人抢了三碗白饭,我才抢得半碗……”
他长长吁了口气,“不过已经很好了。”
阿爸侧头看着斜坡上方的尽头,夹在指中的烟,烟灰掉了一地。
程心静静听着。
曾经她跟别人提过:
“我阿爸6岁的时候跟二伯父带着阿嫲给的30元步行去省城批发糖果,5分钱进货,回到乡下卖1毛。倒来倒去走几趟,能勉强维持俩兄弟的生计。
不过遇上恶霸抢糖不给钱的话,就要挨饿几天了。
有一回俩兄弟在省城进货,遇上公安。大不了阿爸几岁的二伯父一时慌张,自己先跑了躲起来,扔下阿爸在马路中间。阿爸吓得大哭大叫,惹起公安注意。
公安查到阿爸没有省城户口,便将他遣返到乡下的劳改场,困了三年。
他在生时经常话当年,我不会刻意记住,所以只记得这些皮毛。”
一辆泥头车超速驶过,刮起的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与一阵尘土味,闻得人想掩鼻。
明天就五一了,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死在医院里,然后回到这个家。
仔细想想,这一年来,毫无收获。
“走吧。”程心拍拍摩托车,望向阿爸的背影,“阿妈等着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着写着,将“阿姑”写成“姑姐”了,是指同一个人的,改天全部统一成“姑姐”,这个比较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