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个虚拟世界里，决策者都做出了和现实世界截然相反的选择。
    第一个失败世界的“关键决策点”，是七十年前，只有天元、飞星和血妖三界的星耀联邦，和各种资源都极度匮乏、唯独晶石矿脉应有尽有的水晶界，第一次相遇之时。
    真实世界中，双方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特别是联邦内部的主战派被打压，经过了漫长的谈判，彼此都做出相当大的妥协，完成了合并。
    而在这个失败的虚拟世界中，联邦内部的主战派占据了上风。
    “那帮沙漠蛮子什么都没有，连星舰都造不出来，却白白占据了那么多的晶石矿脉，凭什么？时不我待，为了联邦的发展，为了抵御真人类帝国的进攻，必须尽快吞并水晶界！”
    这样的声音，成为议会和军方的主流。
    虚拟世界里的联邦，悍然发动了对水晶界的征服战争。
    战争的进展十分顺利，的确如这些主战派所言，极度缺乏各种金属资源，连星舰炼制技术都不具备的水晶文明，完全无力抵挡联邦的进攻，主星的表面很快就被联邦彻底占领。
    但水晶界严酷的沙漠环境，还有沙漠中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却令占领军、矿业联盟和资源垄断集团都吃尽了苦头。
    即便是不敢加入游击队的水晶人，至少敢用各种方法毁掉所有的矿洞，令极不稳定的晶石矿脉纷纷发生爆炸。
    矿业基地被严重破坏，采矿成本居高不下，令耗费巨资发动的战争，变成了得不偿失的赔本买卖，严重拖延了联邦本土的发展速度，在百年前“元婴大会”上提出来各项对抗帝国的计划，统统受到了拖累。
    联邦人还没有从懊恼中回过神来，令他们更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第1659章 一念兴亡！
    在联邦疯狂扩大占领军规模，“强化治安”的高压统治之下，一支又一支游击队被击溃，一个个水晶界的“英雄”被送上玄光分解台，落到神魂俱灭的下场。
    水晶界原住民的反抗似乎越来越微弱了，而被严重破坏的矿业基地也一一得到修复，庞大的资源收割机器“隆隆”开动起来，运行越来越顺畅，采矿成本终于降低到了可以承受的程度。
    一切貌似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时候，另外两个新世界，树海界和幽冥界陆续被发现。
    在现实中，因为有水晶界谈判成功，和平加入联邦的先例，树海界和幽冥界又存在严重的内部问题，经过一系列曲折而艰难的谈判，陆续仿效水晶界的旧例，和平加盟新联邦。
    然而在这条虚拟的时间线上，因为水晶界是被联邦强行征服，如此重大的情报无论如何都隐瞒不住，很快就被树海人和幽冥人知道看到水晶人在“强化治安”政策下的“新生活”，树海界和幽冥界自然都不愿意被这样一个联邦吞并。
    相当于兵强马壮的新联邦而言，这两个新世界的力量，或许都相对弱小甚至原始。
    但是，尚未从上一场征服战争中彻底恢复过来的新联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时再展开两场新的远征。
    新联邦、幽冥界和树海界，就保持着一种十分微妙，小心翼翼，互相警惕甚至敌视的冷漠关系，度过了十几年。
    在联邦内部，征服水晶界带来的好处，令军工和法宝复合体变得愈发强大，主战派彻底占据了民间和议会的主流，他们不能忍受这种僵局一直持续下去，在暗中秣马厉兵，积极备战，准备将水晶界的资源彻底消化吸收之后，就对幽冥界和树海界开战。
    “无论如何，当帝国远征军到来之前，我们身边不能有这样两个对联邦抱有敌意的世界存在！”
    这样的声音，再次汇聚成一股钢铁的激流，在议会上空横冲直撞。
    联邦军参谋部再三推演，仅仅凭借一片废土的幽冥界、莽莽丛林的树海界，都和沙漠世界“水晶界”一样，完全无法抵挡联邦舰队的侵袭。
    这场战争，将完美复制“征服水晶之战”的全过程，赢得轻松无比，而这一次，他们对如何充当占领军，如何高压统治当地土著，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当新联邦的第二次远征，终于浩浩荡荡发动时，由游戏高手扮演的远征军统帅和舰长们，都是这么想的。
    这种想法不能说错，当远征军兵分两路降临到幽冥界和树海界母星的大气圈层之外时，惊慌失措的土著军队，的确没有太多还手之力，很快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但是……
    当上千艘主力星舰组成的天环舰队，从联邦远征军屁股后面无声无息浮现出来时，就注定了无论多少游戏高手，取得了多少战术上的成功，这场“游戏”都已经彻底失败了。
    是的，在这条时间线上，联邦毫不掩饰对树海界和幽冥界的野心，树海人和幽冥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中最勇敢和最有冒险精神的人，秘密飞向星海深处，去寻找令“邪恶的联邦人”畏之如虎的帝国远征军，希望得到帝国的庇护。
    最终，虽然没有找到帝国人，却被他们找到或者说令天环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和树海、幽冥和水晶界都不同，天环界拥有相当发达的宇宙航行能力，和一支规模庞大的星海舰队。
    了解到联邦所作所为的天环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文明，在自己的卧榻之侧坐大。
    于是，天环、幽冥、树海三界，以及水晶界坚贞不屈的反抗者们，秘密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强大而暴虐的新联邦。
    时间线发展到这里，战争本身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了。
    无论战术上是输是赢，拥有天环舰队支持的树海界和幽冥界，都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被新联邦彻底征服和消化吸收的，更不要说提前几十年进入战备状态的天环界本土了。
    在不同的游戏高手演绎下，这条时间线有数百种不同的变化，但即便是最好的一种变化，星耀联邦都要到“新联邦历155年”，才在伤亡惨重，经济停滞，社会僵化，无数修真者道心不稳的状况下，勉强征服了四个新世界。
    而按照概率计算，这时候黑风舰队有97%的可能，已经杀到了。
    姑且不论已经被旷日持久的战争，彻底榨干资源和鲜血的新联邦，还能拿出多少实力对抗黑风舰队。
    就说刚刚被血腥征服的天环、幽冥和树海三界民众，就绝不可能真心实意支持这样一个星耀联邦。
    最终的结局，就是眼前的“失败世界”新联邦看似拥有七大世界和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联邦军，却没有太多挣扎，很快被黑风舰队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地毁灭。
    而当最后一面九星升龙战旗，从天元星、天都市的“联邦广场”上空缓缓降下时，四周人群中响起的，甚至是连绵不绝的欢呼和掌声。
    新联邦死了，以一种最耻辱的方式。
    而这一切的彩虹，就是联邦历31年时，星耀联邦对待第一个加盟世界“水晶界”的态度。
    是选择艰难、妥协、漫长的谈判，还是干脆利落，貌似能快速收割无数晶石资源，给联邦打上一支兴奋药剂的征服？
    第一个失败世界的故事就此结束。
    第二个失败世界要做出的选择，是在联邦历55年时，要不要授予血妖界的原住民，也就是“妖族”授予完整的居民权乃至公民权。
    百年前的旧联邦时代，在一连串内乱之下，血妖界以“有条件投降”的方式加入联邦。
    但当时的人族和妖族之间，始终存在隔阂，而绝大部分妖族都被送到资源星球上充当矿工，用这种方式支付“战争赔款”，他们享受的一系列权利，和人族自然有所不同。
    但是，整整六十年过去，随着水晶、树海和幽冥三个新界都先后加盟联邦，连不少新界土著都以各种方式，成为“联邦公民”，早在六十年前就一直在为新联邦默默奉献的妖族，是否也是时候彻底解开枷锁，有资格成为真正的联邦公民？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谓或者观念的问题。
    在政治上，这意味着数量庞大的妖族群体，拥有了至关重要的权，可以左右联邦未来的发展方向，为联邦政府涌现出更多妖族高层乃至今日，金心月竞选联邦最高议长，铺平了道路。
    更重要的是，在经济上，一旦六十年前签署的《战败条款》被完全废除，大量妖族矿工的福利待遇、薪酬假期全面提升，几乎所有资源巨头的开采成本都要翻倍乃至更高，似乎会延缓联邦开采更多资源，狂飙突进的速度。
    现实世界中，在妖族领袖金心月的上下串联，四处活动，软磨硬泡甚至威逼利诱下，议会最终通过了《全面平等权利法案》，无论天元界的人族、幽冥界的鬼修、血妖界的妖族……联邦各族一律平等。
    而在这条虚拟的时间线上，奉行“大人族至上主义”的玩家，自然可以毫不犹豫、铁血杀伐地否定掉金心月的提案，甚至想方设法去打击这名太过活跃的妖族领袖，包括一系列合法不合法，公开和见不得光的手段。
    但是，在联邦历55年这个时间点上，已经任劳任怨，默默奉献了整整六十年的妖族矿工们，他们的忍耐和对美好未来的渴望，早已达到极限，不是这个宇宙中任何议会可以否决。
    “连树海界那些衣服都不穿的野蛮人，连幽冥界那些装在废铜烂铁里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成为联邦公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为什么！”
    如此愤怒的声音，在一颗颗偏远资源星球的矿场上空，如火焰般飘荡着。
    妖族矿工的生产效率大幅下滑，消极怠工和暗中破坏活动在各个资源星球上都有出现，微弱的火星汇聚成了罢工的火焰，进而又升级成了暴动的岩浆，金心月对此都束手无策，她甚至很快就被更加激进和危险的妖族新领袖所取代，新联邦大有再次分裂的趋势。
    混乱的局势持续了十几年，直到天环界被发现，“天环战争”爆发。
    这一次，内部族群撕裂，人族和妖族互不信任、各怀鬼胎、明争暗斗的新联邦，根本不可能像现实世界中那样，以超高效率组织被维持一支强大的远征军。
    而天环人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出了联邦内部的撕裂，不断派出秘使和激进的妖族新领袖接触。
    最终，这条时间线的结局也是一样。
    无论战术上如何成功，一次次将妖族的叛乱之火扼杀在襁褓中，都无法阻止“天环战争”变得拖泥带水、旷日持久，直到帝国远征军兵临城下之时，依旧不可能彻底完成内部整合，百年辉煌，终究是过眼云烟，转瞬即灭。
    无数玩家尝试了无数种策略，都无法拯救这种情况下的星耀联邦，而这一切的彩虹，就是联邦历55年时，是否通过《全面平等权利法案》的那一刻。
    一念兴起，一念灭亡，莫过于此！
    第1660章 小明和文文
    李耀反复揣摩着一名名极有可能是管理型修真者的游戏高手，进行的推演，对他们下达的每一项政策都仔细研究，却发现好像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改道一样，一旦上游出现了错误的分岔，那无论后面做多少努力，下游的泛滥成灾，都不是人力可以挽救和阻挡的。
    凌小乐道：“在新联邦的历史上，联邦历31年和联邦历55年，是两个最至关重要的时间点，在当时，关于要不要答应水晶人狮子大开口的条件，甚至援助水晶人相当强大的法宝和超卓的神通，帮助他们走向星海；以及后来要不要授予妖族全面而平等的居民权、公民权，都引发过莫大的争议。
    “毕竟，第一个时间点的水晶人看起来是那么弱小，而他们的世界又蕴藏着联邦无比渴求的晶石资源，似乎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战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一切。
    “而第二个时间点上，也有很多人尚未忘记几十年前的仇恨，对妖族充满了戒备，认为彻底卸下妖族的枷锁，等于是开启了祸患之门，更有不少资源利益集团在里面煽风点火，从中作梗。
    “所以，在做出决策的前后几十年间，这两项决策都充满了争议，参与决策的人甚至会被激进派称为‘懦夫、国贼、绥靖主义者、联邦的叛徒乃至’真正人族的叛徒‘！
    “包括立场强硬的妖族领袖金心月，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连我都不怎么喜欢，但是”
    李耀微微一怔：“你也不喜欢金心月？你不是……该怎么说来着，一名‘半妖’么？”
    凌小乐眨巴着大眼睛，笑起来：“是半妖没错，但这是父母给的血脉，我更以自己‘秘剑使’的身份自豪，这才是凭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啊！
    “我们秘剑局的人都不怎么喜欢金心月，因为她最早也是秘剑局这边的，还是我们过局长以下的二号人物呢，结果她和过局长闹矛盾，两个人颇有点儿势不两立的意思，最后她就拉走了一帮精兵强将，另立山头，搞了个‘黯月基金会’，和我们对着干，隔三差五就抢我们的生意，打乱我们的部署，干扰我们的计划！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嘛，在联邦人尽皆知，秘剑局和黯月基金会是死对头，谁都不服谁的。
    “相对于保障内部安全的秘剑局，更倾向于主动出击的黯月基金会更被人诟病，很多小说、炫光幻影乃至《文明》的资料片，都会把黯月基金会设定成‘大魔王’的。
    “不过啊，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金心月，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联邦历55年这个关键点上，如果不是她一方面在议会里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锋芒毕露；另一方面又毫不留情地打击妖族内部的激进派；甚至在暗中进行了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总之，无所不用其极，促成了《全面平等权利法案》的通过，今天的联邦，肯定会面临一场灾难！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金心月和丁铃铛一样，都可以算是新联邦能发展到今天的功臣，所以这次，新联邦百年来最关键一次最高议长选举，才是他们两个相对年轻、资历比较浅的竞选者，会一路走到最后。
    “这，就是《文明》这款游戏可以告诉我们的，很多时候我们做出的未必是最好的、让所有人都满意的选择，但别的选择，却极有可能更加糟糕呢！
    “明白了这一点，再回过头去看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艰难的抉择，可能就更加客观，更加从容，更加冷静一点，不会轻易被某些极端、激进的理念，冲昏了头脑吧？
    “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即便眼前某些选择看起来更诱人、更高尚、更‘完美’，稍有不慎，结果也极有可能变成……这样！”
    凌小乐指了指正在光幕中缓缓旋转，一片黯淡，满目疮痍的两个“失败世界”，十分认真地说道。
    李耀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可以尝试一下从头开始推演这两个‘失败世界’吗？”
    凌小乐一笑：“当然，您可以从联邦历31年，拒绝水晶人谈判条件，向水晶界宣战的那一刻；以及联邦历55年，议会否决《全面平等权利法案》的那一刻开始，看看做出这两个选择之后，历史会不会还有新的走向吧？
    “不多说了，我们已经帮两位生成了两个超级账号，请两位慢慢体验，具体如何操作，游戏助手会告诉两位的，我就在隔壁，随叫随到。”
    凌小乐向李耀和黑夜兰微微施礼，离开了贵宾室。
    李耀看了黑夜兰一眼，看到帝国精英女战士眼里像是蕴含着一座冰冻的火山，有千言万语要讲。
    不过傻子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更是对《文明》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彼此微微一点头，全都通过浸入式游戏舱，进入《文明》！
    “欢迎来到《文明》的世界，我是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