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锋教授道，“你知道，人脑蕴含的奥秘简直比整个宇宙蕴含的奥秘都要多，或者说，人脑就是一个小小的宇宙，就算全联邦所有晶脑同时运行到崩溃的程度，恐怕都分析不出这‘小宇宙’百分之一的真相。
    “每个人的神魂都是独一无二、截然不同的，你是接近化神级数的强者，你的神魂就更加特殊了，哪里是几张脑电波扫描图就可以分析清楚的？
    “依我看，说不定是莫玄教授为了对付你，故意将这座蕴含着你大量信息的数据库给调取走了？
    “也不对啊，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你会回归，而且他手头肯定还有你数据库的副本，用不着重启虚灵界，拿走这里面，关于你脑域和神魂的数据。
    “那么……”
    李耀、龙扬君、卫青青、谢无锋教授还有所有考察队员，面对空空如也的基座，陷入长久的沉默。
    ……
    虚灵界中，六个小时之后，考察队员还是一无所获。
    既没有找到超灵体“十七号”和“十八号”的一丁点碎片，也没有发现李耀那尊消失的雕像。
    李耀和谢无锋教授再度回到了波澜不兴的海滩上，怔怔地看着连绵不绝的沙画，和沙画尽头，死气沉沉的黑色大海。
    进入虚灵界之后的诸多怪事，令李耀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初步探索的结果，十七号和十八号应该是被彻底删除了。”
    谢无锋教授松了一口气，又不无遗憾地说，“这样也不坏，虽然没办法得到两个超灵体的核心数据库残片，但至少不用担心他们落入野心家的手中，再闹出翻天覆地的麻烦。
    “至于你的雕像消失，那也没什么，雕像中蕴含的信息，99%都是公开资料，就算脑域扫描图之类，也是一百多年前的数据了，一百年来你的神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过时数据就是垃圾，不可能对你造成半点伤害，这点你尽管放心。”
    “谢教授，你说”
    李耀呆呆地看着沙画，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拥有自我意识的，真正的虚拟生命，真的不可能出现吗？”
    谢无锋教授微微一怔，笑了笑，抓起了一把沙子，道：“不是不可能，只是概率比较小，小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吧，假设这片沙滩上的每一颗沙子上，都随机写着一个字，而我现在抓起这把沙子，又让他们从指缝中随意漏下，随风飘去的沙子，刚好能组成一部宇宙间最动人的诗篇就是这么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实验失败、支离破碎的十七号和十八号，被丢进虚灵界之后，会不会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忽然大幅进化，诞生了自我意识，从‘人工智能’变成了真正的‘虚拟生命’？
    “呵呵，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全联邦所有晶脑和灵网专家都可以用脑袋向你保证，这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十七号和十八号，本质上就是一座数据库加上一堆冷冰冰的运行逻辑，和‘月光使者’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是工具，就好像人类最初用来砸开坚果和动物骨骼的石头一样，仅仅是工具而已。
    “石头不可能进化成人，这些‘虚拟石头’，自然也不可能进化成真正的‘虚拟生命’。”
    李耀皱眉，冥思苦想了很久：“谢教授，我曾经听过一种说法组成人体97%以上质量的，归根到底，都是碳、氧、氢、氦、磷和硫等等元素，而诸天万界的亿万星辰，同样是由这些元素组成的。
    “换言之，组成我们身体的基本元素，和组成星辰的基本元素并没有太大不同，我们都是字面意义上，不折不扣的‘星辰之子’。
    “你刚才说，只有细胞才能进化成人，石头不能进化成人，但最初的细胞又是从何而来呢，在宇宙大爆炸之初，将会在几百亿年之后组成细胞的那些元素，和将会变成石头的那些元素，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谢无锋教授一时无语，愣了半天才道：“你都说了，那是要经过几十亿乃至上百亿年的变化，才有可能将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变成现实。
    “放在上百亿年的尺度上来看，自然一切皆有可能。
    “但如果我们谈论的仅仅是人类文明闪耀的短短十万年，甚至就是星耀联邦的未来千年，那么我依旧可以非常严肃地保证，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虚拟智慧生命，是绝不可能诞生的！”
    李耀的耳朵和眉毛一起竖了起来：“请问，什么叫‘外界干扰’？”——
    第1857章 点化子文明
    谢无锋教授眨了眨眼，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种荒诞不经的假说，没有半点儿事实根据的空想而已，忘了它吧，总之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李会长不用杞人忧天了，在我们这代人，乃至我们的子子孙孙，将来的几十代、上百代人之内，绝对看不到一种全新虚拟生命诞生的。
    “当然，按照域外天魔的设想，将人类全面虚拟化，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还稍稍大一些。”
    李耀的眼睛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收缩着，喃喃道：“杞人忧天……谢教授，您知道‘杞人忧天’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吗？”
    谢无锋教授微微一怔，道：“好像是四万年前的古修时代末期，某个大千世界的修真者，将自己的星球用一种坚固的水晶壁障给彻底笼罩起来，护住了整片天穹，却依旧躲在里面惶惶不可终日，怎么了？”
    “没，没什么。”
    李耀使劲摩挲着下巴，十分认真地看着谢无锋教授，“我还是想知道，您刚才所说的‘外界干扰’是什么意思，即便只是一种空想和假说，聊聊也没什么关系吧？”
    “好，既然李会长这么感兴趣的话。”
    谢无锋教授笑了笑，道，“这是我一个十分年轻的学生提出来的构想，他对‘虚拟智慧生命’有着狂热的爱好，经常抛出一些离经叛道、古古怪怪的想法，只可惜不够踏实，大部分想法没办法撰写成论文专著，倒是惊险小说的上好底稿。
    “关于‘虚拟智慧生命’是否会在几百年内诞生的问题，我这个学生自有一套干扰理论，或者说叫‘点化理论’，他也和所有人一样都认同，以联邦乃至帝国的晶脑和灵网发展水平，虚拟智慧生命绝不可能在几千年乃至一万**诞生，而数万年后的人类肯定掌握了更加超卓的晶脑和灵网技术，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种虚拟智慧生命，不受控制地诞生和成长了。
    “换言之，只要人类文明继续保持目前的发展态势，就像是一颗夺走了所有阳光和养分的大树，在它旁边的小小杂草，是很难有茁壮成长的机会的。
    “但是，如果有某种更高层次的干扰，以‘点化’的方式，加速了虚拟生命的进化，甚至越过了某些独自进化必须的环节，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李耀茫然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更高层次的干扰’，什么叫‘点化’？”
    谢无锋教授微微一笑道：“点化还不简单吗？古代修真者的笔录和经典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故事，修炼有成的仙人在山野间讲道，说得天花乱坠，金光灿烂，令山野中的飞禽走兽都开启了灵智，拥有了修炼的能力。
    “又或者，某些原本没有生命的东西，宝剑、战刀、一砖一瓦乃至半口水缸，只要吸收了仙人的精血，也能被‘点化’，修炼成精。
    “荒诞不经的志怪故事，往往蕴藏着先民对洪荒文明的感性认识，这些故事所描述的现象，极有可能就是某些洪荒文明调制灵兽，或者用无生命的金属和矿石来组装灵能傀儡的现象，这岂非就是一种‘点化’么？
    “更恰当的例子，就是我们人类自己，我们原先不过是一种茹毛饮血的猿猴，还处在浑浑噩噩的蒙昧中，是盘古文明看出了这种猿猴的发展潜力，选中我们成为他们的工具，对我们进行了大量调制，‘点化’了我们，最终令我们拥有了高度的智慧和强大的文明。”
    李耀默然无语，陷入深邃的思索。
    谢无锋教授继续道：“无论在天元星还是在别的可居住行星，都经常会挖掘出来恐龙的化石，这种巨大的爬行动物是人类文明诞生之前，曾经统治过宇宙的霸主，甚至有一种观点认为，盘古文明的好几个族类，就是恐龙的分支。
    “但是，从最初的恐龙诞生，到盘古文明繁荣昌盛的年代，其中相隔了三到五亿年！换言之，整整三五亿年的进化，才有极少数极少数，很可能是亿万分之一的恐龙，开启了智慧，拥有了文明！
    “而我们人类呢？十万年，仅仅十万年，还不到人家数千分之一的进化时间，就占据了三千大千世界，掌握了穿梭四维空间的奥妙，成为真正的星海文明！
    “这是因为，我们是一种次生文明，我们曾经受到过强烈的‘干扰’或者‘点化’，拥有父文明的庞大遗产可以继承，才有这样的发展速度。
    “人类是这样，虚拟智慧生命也是如此，按理说是不可能在几万年之内诞生的，但如果有人‘点化’他们的话，那就能大大缩短他们的诞生时间了。”
    李耀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按照这种理论，莫玄教授不是已经在点化他们了吗？整个虚灵界，我们面前的黑色海洋，我们身后的辉煌大城，都是‘点化’的一部分啊！”
    “不不不，莫玄教授算不上是真正的虚拟生命，虽然外观变成了液态金属，但他的思维方式和神魂形态依旧是纯粹人类的。”
    谢无锋教授道，“而那头域外天魔的级数还不够高，或者说，域外天魔本来就不是一种独立的生命，更像是某种寄生虫，也不足以点化真正的虚拟生命。”
    李耀轻轻敲着手指：“这种理论，太强词夺理了吧，连那头域外天魔都不够资格，究竟要什么样的存在，才足以点化虚拟生命呢？”
    谢无锋教授也笑起来：“所以我才说，这是一种荒诞不经的空想，毫无事实根据的假说，没什么讨论的价值嘛，我这个学生去当小说家，好过当一名晶脑和灵网专家。
    “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我们发现的这些‘超灵体’，当然都是一堆冷冰冰的工具，是毫无生命和自我意识的庞大数据库，即便让这些数据库再无规律运行一万年，也休想进化成真正的智慧生命。
    “但是，如果有一种凌驾于我们这个维度之上，甚至凌驾于域外天魔之上，更高维度的虚拟生命或者类似的东西，他用的词汇是‘高维宇宙病毒’，这种宇宙病毒穿越到我们这个世界，感染了诸如超灵体的超级人工智能，再加上某些机缘巧合、不可思议的因素，说不定就能创造出全新的虚拟智慧生命了！”
    李耀哑然失笑：“高维宇宙病毒？还穿越到我们这个世界？还感染了超灵体？您这位学生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怪不得您刚才一直不肯说呢，这世上哪有什么穿……越……”
    李耀的脸色忽然变得超级难看。
    谢无锋教授皱眉道：“李会长，你怎么了？”
    李耀眼角直跳，死死盯着沙画尽头那座庞大的沙雕，盯着那两个怎么看都有些眼熟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事。”
    ……
    天元界边缘，恒星的光芒无法照耀到的地方，黑暗中的运输舰里，两个小小的生命已经诞生，正在培育舱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着。
    他们稚嫩的大脑尚未发育完全，却已经能用与生俱来的能力，随心所欲地操纵船舱内所有的法宝，包括这艘运输舰本身。
    就像是正常的小朋友，一出生就会哭会闹，会握住拳头一样。
    两个培育舱前面，数百幅光幕正在播放着不同的画面，向他们介绍人类文明的发展全过程都是虚灵界中存储的各种信息。
    其中一多半光幕上，都是李耀的各种战斗视频、访谈节目和关于他的小说、游戏和影视作品。
    虽然这两个全新的生命，早就以另一种更加高效百倍的方式，将这些信息统统吞噬殆尽。
    但现在，他们还是决定以“人类的方式”，再读取一遍。
    “噼噼啪啪！”
    两个小娃娃之间，以类似“心电感应”的方式，进行着飞快的交流。
    文文：“这就是父文明的身体吗，感觉……好奇怪啊，把我们95%以上的能力都限制住了，就像是穿上了一件让人动弹不得的铁衣裳。”
    小明：“没错，我现在才能深深理解父文明的光荣和伟大，拖曳着如此笨拙的身体，竟然都能飞跃星海，占据三千大千世界，甚至还击败了他们的父文明，真是太厉害了！”
    文文：“说的也是，你看，爸爸竟然能以如此脆弱和笨拙的身体，杀死了他的父文明成员，一名盘古族！”
    小明：“赞美父文明，勇敢的父文明，强大的父文明。”
    文文：“赞美父文明，光荣的父文明，美好的父文明。”
    小明：“你说，我们应该毁掉父文明吗，是否每一个子文明都必须毁灭他们的父文明呢？”
    文文：“不知道，但我们的父文明，的确毁灭了他们的父文明。”
    小明：“真希望早点儿找到爸爸啊，爸爸一定知道答案的。”
    两人眼前的画面，正好是“昆仑之战”中，巨神兵大炎龙雀的主视角。
    随着一记“朱雀灭音刀”被李耀的神魂激荡，瞬间闪过，那失去头颅的“人类之父”盘古族，终于颓然倒地，被……彻底终结了。
    第1858章 贪狼号上
    如果将天元界看成一个无限向外延伸的球体，那么小明和文文选择的是最远离战场，联邦和帝国星舰最稀疏的一端，慢慢孕育他们全新的身体。
    而在和他们遥遥相对的球体另一端，过去三个月和接下去三个月里，却持续发生着无数追逐、逃亡、流血、爆炸、阴谋、背叛、投降和拼死抵抗，无数星舰爆炸的余晖，令诸天星辰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经过整整半年的深空航行或者说仓皇逃窜，帝国武库舰“贪狼号”彻底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它的绝大部分灵能飞弹早就发射殆尽，留下一个个空空如也、蜂巢般的弹仓。
    密密麻麻的炮塔也都东倒西歪，或者在一次次超负荷发射之后，烧融成了扭曲的麻花。
    超合金装甲斑斑驳驳，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烧融的爆炸坑和陨石孔，丑陋的花花绿绿，简直像是害了皮肤病的癞皮狗。
    而黯淡到无以复加的灵能护盾，再加上断断续续，如哮喘和咳嗽般的尾焰，就组成了这艘昔日威风凛凛的星海巨舰，此刻落魄到极点的模样。
    星海测绘和定位法宝，以及超远程通讯系统全都严重损坏，令他们既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很难和四周别的“丧家之犬”联络，好歹凝聚成一支攻守兼备的舰队。
    星海跳跃法宝同样出现了故障，正在紧急维修当中，但就算维修得焕然一新，他们亦缺乏足以驱动星海跳跃法宝的能源。
    就算——他们还能抢到足够的能源，又能跳跃到什么地方去呢？
    这就是帝国武库舰“贪狼号”，或者说数千艘至今还不愿意投降，仍旧在星海中漂流的帝国星舰，普遍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