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个不怎么喜欢杀人的人,最多,十天半个月杀上一个两个也就够了。
在血战世界那种地方,十天半个月杀一次人,已经算是吃斋念佛的良善之辈。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费重在乎的不是杀人的数量,而是杀人的“质量”。
他可以十天半个月不杀人,但一杀,就要杀够三五天为止。
三五天内,没有一刻停息,就像是绣花和雕刻那样,慢慢杀、细细杀、伴随着音乐、珠光和熏香,点点滴滴、无比享受地将一个人杀死。
而直到彻底杀“死”之前,那人都保留着最新鲜的痛楚。
据说费重五年前能做到将一个人杀足三天,三年前已经能做到将一个人杀够五天,到现在,已经能用七天来杀一个人,直到第六天的第二十三个小时,那人的神智依旧无比清醒,甚至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
所以,双龙谷的很多悍匪都说,他们宁愿被麻枯杀死一百次,都不愿意被费重杀死一次。
麻枯和费重,赤火帮的两大凶神,或许不是赤火帮修为最高的悍匪,却绝对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两个心理变态!
和最近几年才刚刚崛起的黑水帮不同,赤火帮是称霸双龙谷将近二十年的老牌匪帮,亦是双龙谷规模最大,实力最深不可测的一个匪帮。
每年太平城寨都要进贡给赤火帮大量物资,才能勉强保住一年的平安。
倘若只是黑水帮在打太平城寨的主意,古正阳还能鼓起勇气和悍匪斗上一斗。
但现在,腹背受敌,连赤火帮都向太平城寨伸出魔爪,古正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古正阳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变成灰白色,干涩道。
“别担心,村长,这么多年来太平城寨一直对赤火帮十分恭顺,赤火帮亦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赵烈道,“现在,只要你将村长的位置让出来,再和我一起收拾残局,抽调一千名精壮供赤虎帮运用,赤虎帮就永远是太平城寨的坚强后盾。”
“村长的位置,我根本不在乎!”
古正阳缓缓摇头道,“但是,一千名精壮?太平城寨总共只有几千人规模,刚刚又在天赐大典中损兵折将,就算将所有成年男女都抽调出来,都未必凑得够一千之数。
“而且,赤火帮无端端要这么多精壮干什么?
“我明白了,赤火帮又要和什么势力开战了吧,所以到处搜刮‘炮灰’,赵烈,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卑劣无耻到送自己的手足去死,现在却提出这种要求,别告诉我你看不出赤火帮的真正目的!”
赵烈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本事,连眉毛都不扬一下,淡淡道:“那天在碎石城中若是中了黑水帮的埋伏,就是沦为奴兵,白白送死,像此刻正在外面攻打太平城寨的那些倒霉蛋一样,但今天若是答应赤火帮的条件,我早就和赤火帮达成协议,就是死中求活!
“是,无论赤火帮还是黑水帮都在招兵买马,大肆扩张,到处搜刮炮灰和奴兵,自然是有一场大仗要打,我岂会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但我们已经被赤火帮和黑水帮盯上,那就别无选择,再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
“即便不说他们需要大量炮灰和附庸,就说各大匪帮血战在即,你以为人家会放心在大后方留下太平城寨这样一个实力雄厚,桀骜不驯的独立存在?自然是在出征之前,先把这个‘后患’给狠狠铲除掉!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选择条件比较优厚的一边投靠,至少赤火帮答应把我们太平城寨的弟兄都编成一队,由我来亲自指挥,而且若是打赢了,还有十分丰厚的战利品!这岂不是比被黑水帮抓走当奴兵,要好得多吗?”
古正阳冷哼道:“说来说去,还是炮灰,血战世界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进去的,你以为,一场昏天暗地,尸横遍野的大战下来,太平城寨的一千精壮还能活下来多少人?而没有了这些精壮,剩下来的老弱病残又该怎么办?”
赵烈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我不知道当赤火帮的爪牙,还能活下来多少人,只知道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就全都要死在这里!”
古正阳看看满脸狰狞的赵烈,再看看阴恻恻的麻枯和费重,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别和他这么多废话!”
赵冲仗着有晶铠增幅,再次冲了上来,洋洋得意道,“老村长,在今天的孽土之上,你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还是听我爹的吧!”
“放屁!”
韩特忍不住冲了上去,耀眼的电弧在右臂上缠绕,和赵冲硬碰硬地拼了一拳,他这半个月接受李耀的高压灌输,这一拳蕴含着李耀对灵能运用的深度思考,饶是赵冲有晶铠增幅,竟然都被他一拳轰退三步。
“混蛋!”
赵冲没想到韩特竟然强横如斯,一口鲜血喷出,整张脸就像是青色的冰块。
“我们绝不会屈服的!”
韩特伸平右臂,环环嵌套的金属轮疾速回旋,数十枚夹杂着电芒的弹丸呼啸而出!
第1980章 你是对的,但是——
“雕虫小技!”
赵烈的右臂前方凝聚起一片赤红色的光盾,和电芒弹丸勐烈撞击,几十道强劲的冲击波连环爆开,轰得赵烈闷哼一声,身形剧烈摇晃
这个久负盛名的“血鹰”,亦没想到韩特会突飞勐进到这种程度,连他在晶铠增幅之下,都险些抵挡不住少年的轰击,不由微微一怔。
不过,他再没有给韩特第二次机会,不等韩特凝聚起第二波电芒弹丸,赤红鬼爪就再度出现,将韩特狠狠掼在地上,死死镇压,动弹不得。
“唰!”
回过神来的赵冲暴跳如雷,抽出链锯剑高高举起,狞笑道:“受死吧,韩特!”
还没等链锯剑噼下,他就被赤火帮的凶人“麻枯”,从后面抡起一脚踢飞出去。
“这头猪的品质不错。”
麻枯脸上每一个窟窿都像是眼睛般烁烁放光,贪婪地在韩特身上舔舐着,淡淡道,“应该可以在‘拳王’那里卖出好价钱,不要浪费了。”
“喂,古正阳。”
晶莹剔透的大肉球“费重”亦上前两步,以强横无匹的气势压制得古正阳无法上前,又将一只铁脚板踩在韩特背上,慢慢挤压着他的嵴椎骨,从脸上一团团肥肉中间裂开一道口子,笑嘻嘻道,“这是你的徒弟?调教得不错嘛!”
“嘶”
韩特的嵴椎骨发出“咔咔”爆响,痛得他每一根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抽搐,却始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师兄!”
琉璃简直要哭出来,喷火的双眼狠狠瞪着麻枯和费重两大凶人。
“还有这个小姑娘,是你女儿?”
感知到琉璃如火如荼的目光,费重的笑意更加浓烈,裂缝中伸出一条长满肉刺的舌头,在脸上肥肉之间的缝隙中舔来舔去,“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她叫什么名字,琉璃是吧,啧啧啧啧,真是人如其名……
“杀人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享受,我可不像麻枯那样荤素不拘,我最喜欢杀那些长得漂亮,叫起来声音也很好听的人了,遇到这样的人,总要杀够七天七夜才觉得爽快。”
“费重,你敢!”
古正阳的两颗眼珠都像是熊熊燃烧的晶石炸弹,随时都会爆开。
费重和麻枯对视一眼,一起狞笑起来。
“其实呢,我和麻枯都不算残忍嗜杀的人,否则帮主都不会派我们来和你谈了。”
费重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似乎做出了“挤眉弄眼”的动作,不徐不疾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主动和我们合作,把村长之位让给赵烈,然后和赵烈一起维持村里的秩序,抽调一千名精壮出来,让他们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和我们一起行动,这样对大家都好,对我们是省却了极大的麻烦,对你们就是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还可能收获大量战利品哦!
“不然呢,我们只好大开杀戒,把你们村里这些叔伯啊,长老啊,包括村长你啊,统统干掉,然后我再受点辛苦,把你女儿和徒弟都杀个五天七天相信到不了最后一天,他们一定能想出办法,说服其余所有村民的。
“古正阳,你向来是个聪明人,能在双龙谷旁边保住太平城寨二十年的平安,靠的可不全是那对半吊子的‘破山锤’,所以现在,你究竟要怎么选呢?”
所有赤火帮的凶人,一起旁若无人地狞笑起来,就像对面武装到牙齿的村民,都是瓮中之鳖,釜底游鱼。
“村长?”
“村长!”
感知到悍匪们身上洋溢出有若实质的杀意,清醒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所有村民都不可遏制地颤栗起来。
“师父,别、别管我,最多是个死!”韩特在费重脚下哇哇乱叫。
“爸爸,我们、我们什么都不怕!”琉璃亦在麻枯和费重两大凶人的微笑中,硬着头皮道。
“两个小傻瓜。”
费重继续笑眯眯道,“孽土之上,有一百万种比死更可怕的事情,等你们真的见识到了,自然知道什么叫‘害怕’。”
“够了,费重!”
古正阳脸上流露出了挣扎,纠结和犹豫的表情,好几种颜色就像是几支混乱不堪的军队在脸上交锋,到最后,变成一片灰暗,形容枯藁,有气无力道,“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就对了。”
费重早就料到古正阳会屈服,毕竟说到底,也不过是荒芜世界里一个小小的村长而已,他懒洋洋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赵烈过去接管太平城寨的指挥权。
岂料古正阳再次跨出一步,挡在了赵烈面前。
“嗯?”
费重有些不满地扬起了眉毛那或许是他脸上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器官。
“我还没说完。”
古正阳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赵烈、费重和麻枯,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道,“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然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师父!”
“爸爸!”
“村长!”
韩特、琉璃和众多村民都跳了起来,他们都感应到古正阳的生命之火像是不顾一切的蜡烛般熊熊燃烧。
费重眼底冒出两抹诧异而迷惑的光芒,肥胖粗短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耳孔:“你说什么?”
麻枯“骨碌”一声,吞了一大口唾沫,眼底亦放出幽光:“好,有骨气,我今天正好还没杀过人,你很值得一杀!”
赵烈盯着古正阳看了一会儿,眼神中的不解逐渐化作了羞愧,竟有些不敢和古正阳对视,叹息道:“村长,何必要自寻死路呢,你这样逞英雄,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亦拯救不了半个人!”
“是啊,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
古正阳苦笑道,“你才是对的,赵烈,我早该听你的话,而不是苦苦挣扎几十年,坚持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亦拯救不了……半个人!”
赵烈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为何还挡在我的面前?你、你可以不用死的为什么?”
“或许……”
古正阳凄然一笑,缓缓张开双臂,护住了身后所有人,眼神却飘到了无比遥远的地方,无比美好的未来,“我也是一个傻乎乎期待着金稞能铺满整片孽土,无可救药的白痴吧!”
“都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麻枯一把推开了赵烈,朝古正阳咧开遍布利齿的大嘴,狞笑道,“破山锤是吧?死!”
就在麻枯的手臂上涌动出了六道光焰,分别在左右双拳之上形成三柄锐不可当的光刃,高高举起,锁定古正阳的颈部大动脉时,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深埋在湖底的晶石炸弹,激荡起了一重重汹涌澎湃的暗流,“****”冲撞在铁壳大船的船底,撞得大船摇曳不定,所有人都左摇右摆。
紧接着,更远处又传来了更加剧烈的连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