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又不是叫他们背叛家族，只是从树大根深的家族身上，摘几颗小小的果子下来，这有什么关系？难道堂堂四大选帝侯家族，还能因为少了一艘小小的新锐战舰，或者泄露几条不打紧的情报就轰然倒塌不成？哈哈哈哈，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就是四大选帝侯家族旁系支脉子弟的普遍心态。
    甚至部分主脉子弟中郁郁不得志者，也这么想。
    他们在家族里的地位虽然低，但胜在人多势众，牢牢把持着大部分级别较低，但事务性和实践性极强的工作，可谓家族的基石。
    万界商盟那些奸诈狡猾的黑心商人，最擅长拉拢腐蚀贵族子弟，过去百年，放出各种手段，颇争取了四大家族不少人的好感，已经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将这“基石”都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现在，四大选帝侯家族的底层，甚至流行这样一种古怪的说法——万界商盟和革新派的行径，其实是逼迫四大家族的高层看到底层的力量，会促使高层将更多利益分配给底层，所以万界商盟闹得越大，对四大家族的旁系支脉其实是越有好处的。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养寇自重”吧？
    这是硬币的一面。
    而在硬币的另一面，万界商盟同样不是一个立场统一、意志坚定、宁死不降的人，而是由无数贪生怕死、利欲熏心、几乎没有骨头的个体组成。
    商人嘛，是世界上最胆大包天又任意妄为的家伙，为了300%的利润，他们敢毫不犹豫地向黑星大帝武英奇挥舞战刀。
    但同时，商人又是最软弱和最善变的家伙，只要黑星大帝武英奇或者四大选帝侯能出得起301%的价码，比方用某项特许经营权来诱惑，商人又会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爹娘老子都卖了。
    或许，如金玉言这样目光远大、头脑清晰的商业领袖会明白与虎谋皮的后果，但万界商盟的绝大多数成员，是很难抵挡眼前利益诱惑的。
    所以，四大选帝侯家族在万界商盟内部也安插有不少暗子，得到了无数商盟成员的秘密效忠。
    一言以蔽之，四大家族和万界商盟并非黑白分明的两大阵营，实际上是一片混沌而暧昧的灰色，所有人都为了利益而心甘情愿陷入这巨大的灰色泥淖，无非深灰还是浅灰的区别而已。
    一名四大家族的成员，极有可能像永春侯厉无疾这样，有致命的把柄落在万界商盟手里，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帮万界商盟做事。
    但同时，他又可能被家族委以重任，来诱惑和胁迫某些商盟成员，并且真的得到了商盟成员写给选帝侯的秘密效忠信。
    而这些写信秘密效忠选帝侯的商盟成员，却也有可能正在积极拉拢另一些四大家族子弟，把他们都拖下水，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从事各种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而无论四大家族子弟还是商盟成员，驾驭星舰在外，偶遇实力弱小的敌人或者路人甚至朋友时，又有可能瞬间变脸，客串一把星盗的角色，把对方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这就是正在帝国外围上演的，荒谬绝伦又混乱不堪的战争。
    当然，所有乱糟糟的，为了各自利益打着小算盘的，没有任何忠诚和信誉可言的势力，终究还是会在纷乱的漩涡中，慢慢梳理出头绪，找到最终的风向标——那就是七海大市场之战的结果。
    当七海大市场之战尘埃落定，无论四大家族子弟还是万界商盟成员，都会瞬间明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事实上，这些自私自利的修仙者从一开始就只扮演两种角色。
    要么是胜利者，要么是胜利者的追随者。
    等到那一天，失败方将深刻体会到兵败如山倒、庞然大物轰然崩塌的滋味。
    在蓝天市场的修炼场中，厉无疾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他非但完美完成了李耀和白老大交待的任务，甚至暗中接触了一些四大家族中居心叵测或者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人，编纂了一份名单，怂恿李耀和白老大将这些人也争取过来，一起拉下水。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自己一个人吃屎当然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但如果能拖更多人下水，不，是下化粪池，甚至让那些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都品尝到同样的滋味，那似乎就不是多么难以忍受了。
    到时候，第一个吃屎，甚至会变成某种值得夸耀的事情呢！
    李耀和白老大当然将厉无疾的“好意”照单全收。
    “侯爷，如果我们的事业能够成功，你就是立下天字第一号的功劳了！”
    李耀笑眯眯地拍着厉无疾的肩膀。
    既然白老大扮的是白脸，他自然只能扮红脸，要让厉无疾看到希望了，“您现在是区区三等侯，这又算得了什么？往后，您的前途还远大着呢！”
    厉无疾未必很相信李耀的话，却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甚至不敢用丝绢去擦被李耀拍过的肩膀，犹豫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李道友，却不知……‘我们的事业’究竟是什么呢，小侯、小侯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我们的事业，具体是什么并不重要，无论站在四大家族一边还是站在万界商盟一边，很重要吗？”
    李耀大手一挥，“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拥有一支如此强大的舰队，这就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就是我们荣华富贵和纵横星海的最大本钱！有这笔本钱在，无论四大家族还是万界商盟还是别的任何势力，都不得不高看我们一眼，对不对？
    “自然，无论我们的事业还是你的地位，光靠现在的舰队规模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在七海大市场之战中，进一步扩充和壮大自己，你的地位才能水涨船高，未来才越有保障，才能从三等侯变成二等侯，从二等侯变成一等侯，甚至是……选帝侯！”
    厉无疾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个……”
    “相信我。”
    李耀看着厉无疾的眼睛，声音如同魔音入脑，“我‘秃鹫李耀’都算帝国人尽皆知的超级强者，有我的地位和尊严在这里，素来以诚信立身，怎么可能骗你？用心帮我们做事，说不定七海大市场之战结束，我们的舰队规模再扩充三五倍，就可以组建一支分舰队归你指挥，算是把舰队还给你，保证比原来那支舰队更强，放心，放心，尽管放心！”
    第2503章 黑狮子
    厉无疾要是真的相信了李耀的“诚信”，那纯属在化粪池里时间待得太久，把脑子都熏坏了。
    可是对失去自己舰队，变成光杆司令的他来说，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而且他这次来到蓝天市场暗中观察的结果，白老大建设的的确不是一支臃肿庞大的常规舰队，而是少而精的快速反应舰队——如此一来，就有大批星舰淘汰下来，肯定要另行组建成二线舰队，归某人指挥的嘛！
    既然如此，这个“某人”为什么不能是他，永春侯厉无疾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论最后是否要报白老大的侮辱之仇，至少现在，没有翻脸的必要，反而要不遗余力地合作，先把舰队弄到手，慢慢恢复实力再说。
    打定这样的主意，厉无疾对李耀和白老大毕恭毕敬，尽心尽力商议了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又朝两人深深施礼，这才小碎步倒退着离去。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化神？”
    看着厉无疾渐渐远去的身影，李耀感慨道，“我怎么觉得，波澜壮阔的星海中央，却没多少真正的英雄，这里的元婴以及化神，各方面都远不如我们星海边陲的同级别修炼者啊？”
    “很正常，双方的生长环境和修炼方式截然不同，即便境界相同，也不可一概而论。”
    白老大淡淡道，“我们星海边陲的修炼者，都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依靠最微薄的资源，独自摸索，苦苦挣扎出来的，虽然我们成为元婴、化神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且冲击新境界的危险系数远远大于星海中央，然而一旦冲击成功，我们的收获也非常大，无论身体、神魂还是意志，都得到了极致的淬炼！
    “星海中央的修炼者呢？哼，他们往往拥有最优越的家庭环境，最完善的修炼设施，以及天文数字的修炼资源，他们想要什么，只要伸伸手就有，根本不像我们，为了一丁点资源都要拼个你死我活！
    “听说，真人类帝国甚至有不少大型法宝，可以应对冲击至高境界引来的‘天劫’，你想想看，连天劫都不再是高阶修士的威胁，这些高阶修士纯粹靠资源和环境堆积出来，都是温室里的花朵，没经受过真正的大风大浪，怎么能和我们比？
    “那就好像，商场上的两个富豪，一个出生名门，从小在最优秀的学校念书，一毕业就继承大把家业；另一个却是出身贫寒，白手起家，毫无人脉，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到了亿万身家。
    “如果他们两个的资产相当，李耀，你觉得这两个富豪，谁的性格更坚忍不拔，谁更有野心勃勃、欲壑难填的狼性，谁更有机会在商战中胜出呢？”
    李耀微微一怔，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在龙扬君的古圣界也是如此——边塞苦寒之地出身，野性未驯的蛮族士兵，稍加训练就是铁血精锐，其凶残和悍勇往往凌驾于中原王师之上，更别说是王朝末期，腐朽透顶的‘王师’了，现在，我们星耀联邦出身的修炼者，就是‘野性未驯’的蛮族士兵！”
    “没错，正是如此！”
    白老大哈哈大笑，“所以，我就经常和手下的弟兄说，修炼和战斗，境界当然很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同样境界之下，大家都是元婴或者都是化神，星海边陲的勇士，打星海中央这些温室里的花朵，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都毫不夸张！”
    李耀回忆了一下自己来到帝国之后的战斗，发现的确是这样。
    “关键不是境界，而是道心。”
    白老大伸出手掌，插向人造天穹，试图将一块蔚蓝的天空攥在掌心，道，“我是为了冲出盘古宇宙，驰骋亿万星辰而战；你是为了盘古宇宙所有人类而战，至少是为了星耀联邦而战，这是我们战斗的理由，亦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但厉无疾这种人呢？他甚至不是为了家族而战，不是为了亲人而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而战，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孤家寡人而战。
    “我们的拳头里，蕴藏着亿万星辰和亿万同胞，他的拳头里，却只死攥着他自己，即便双方力量相当，胜负也早在出拳之前就已经确定了。”
    李耀沉默片刻，叹息一声：“白老大说得没错，真奇怪，来到星海中央，地方大了，但遇到的人，格局反而小了，打来打去都是利益之争，却很少遇到真正的大道之争啊！”
    “并不奇怪，这亦是环境造成的。”
    白老大道，“我们在星海边陲时，虽然地方狭小，资源贫瘠，但却拥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希望！
    “我们知道星海中央是远远比星海边陲更好，更富饶的天堂，我们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很长，所以无论现实多么丑陋和痛苦，但我们都充满了希望，这希望燃烧着我们，逼迫我们不顾一切向前冲、往上爬、疯狂修炼、狂飙突进！
    “然而，星海中央的人们呢，他们已经占据了整个世界最精华、最富饶的膏腴之地，他们已经探索完了全部的已知宇宙，他们几乎战胜了所有的敌人，前面没有路了，他们再找不到可以征服和探索的东西，再看不到任何新的希望。
    “那么，还要保持旺盛的好奇心、饥肠辘辘的求生欲、坚忍不拔的意志，又有什么用？
    “即便帝国再延续一万年，也只是维持目前的状态一万年而已，等到圣盟都被剿灭，就真的再没有任何可供他们征服的东西，他们除了内斗不休之外，还能干什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付出生命去牺牲？
    “所以，厉无疾这种化神老怪的出现，不单单是他自己的悲剧，也不仅仅是修仙者的悲剧，而是全人类的悲剧——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冲破盘古宇宙，给人类文明找到新的希望，即便有朝一日星耀联邦取代帝国和圣盟统治了这片小小的宇宙，一样会蜕变，会腐化，会堕落，会丧失勃勃生机和锐意进取之心，会变得面目全非，猥琐不堪，死抱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不放。
    “那时候的联邦修真者，无论境界多高，都会变成今天厉无疾的模样。”
    一想到白老大描绘的场景，李耀就深深打了个冷颤。
    “你是对的，白老大，如果巨龙永远养在小小的池塘里，早晚有一天会泯灭了傲气，泡软了骨头，磨掉了爪牙和龙鳞，变成一条巨大的蚯蚓。”
    李耀道，“如果人类文明真是一条巨龙，我们就必须为它寻找到——通往大海的方向！”
    两人相视一笑，道心愈发坚定。
    修炼场外，厉嘉陵正在等候，尽量板起的面孔上，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
    “准备好出发了吗？”
    李耀含笑问他。
    “过去一个半月的特训，我一秒钟都没有偷懒，完全准备好了！”
    厉嘉陵斩钉截铁道。
    “很好，这次争取万界商盟总执事金玉言的任务非常关键，而且充满变数和危险，必须要最优秀的精英才有资格和我同去。”
    李耀道，“原本，白老大、龙扬君和拳王都非常想和我组队，但我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无情拒绝了他们，为什么？很简单，‘打虎亲兄弟’，我相信你，嘉陵，你不会让我失望。”
    “没错，小子，你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
    白老大在旁边瞪眼，冷冷道，“李耀好说歹说，我才忍痛将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你，你要是搞砸了，哼……”
    “耀哥放心，白老大放心！”
    厉嘉陵涨红了脸，“我绝不会搞砸的，我还要回到帝都，去救……皇后殿下呢！”
    白老大看着李耀，满脸狐疑：“李耀，最后问你一遍，你真要带这小子一起去？”
    “他行的。”
    李耀坚定道，“我相信嘉陵，他绝对行的！”
    “那好吧。”
    白老大悻悻道，“那我就不和你这个小辈争了，喏，用这个把自己拾掇一下。”
    他将两罐药剂丢给厉嘉陵。
    厉嘉陵抄过来一看，有些傻眼：“这是什么？”
    “脱毛膏和染发剂。”
    白老大道，“你总不至于顶着这样一身引人注目的造型去蓝天市场吧？那进港的第一秒估计就被人认出来了。”
    厉嘉陵的外形，的确有些扎眼。
    按理说，他早就修炼到了相当强悍的层次，而且有李耀、白老大、拳王这么多高手辅助，帮他恢复本来面目，应该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