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的星辰被灵能波动形成的漩涡，拖曳成了一束束螺旋的光线，光线又被辐射变成了七彩纷呈，极尽绚烂的斑点，就像是一位荒诞派大师，用人类的鲜血、生命乃至神魂，挥毫泼墨，绘制的恐怖画卷。
    片刻之前还威武霸气，如巍峨山岳般碾压过来的主力战舰，往往在一团团闪耀的光球“拥吻”之后，变成支离破碎的残骸，不断喷射着物质和燃料，向四面八方无规则地乱窜，就像是生长出无数触手，手舞足蹈地跳跃着一曲死亡之舞。
    更别说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修仙者，在这灼热的岩浆，激流的泥潭里，和他们所鄙夷的蝼蚁并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是秋风中的枯叶般片片凋零，连半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星海中微不足道的尘埃，和星舰的残骸混杂在一起，沦为大片冰冷的垃圾。
    撕裂，牵引，分解和凝聚，李耀仿佛用一秒钟度过了整整一百年光阴，又像是跨出一步就走了一百亿公里，十分突兀地出现在星空战场的中央。
    即便经历过一万次四维跳跃，但每次跳跃的头昏脑涨和天旋地转依旧无法习惯。
    特别是这种超短距离的精准跳跃，就像是速度飙至极限的超级飞梭车，刚刚启动，又要瞬间刹车，硬生生将速度归零，根本没有半点缓冲，给人体乃至神魂都带来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李耀的五脏六腑和大脑，就像是在一秒钟之内来回冲撞了上万次。
    即便他以化神级数的灵能强行压制，亦压制不住想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的冲动。
    不过，忽略这点儿小小的跳跃后遗症，这仍旧称得上是一次还算成功和幸运的跳跃。
    他既没有跳跃到某颗星球的内核之中，也没有直接跳进某一艘星舰的主反应炉鼎里——虽然这几种可能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也不乏有倒霉蛋被亿万分之一的几率砸中。
    李耀曾经看过某人跳跃到星舰反应炉鼎里的图片，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他宁愿被黑星大帝武英奇吊起来活活打死，也不愿意落入那种结局。
    李耀七手八脚地排出了球形保护舱里的缓冲凝胶，启动了将球形保护舱塞得满满当当的扫描和通讯法宝，并且将自身的神念激荡到极限，扫描周遭战场上的全貌，并试图和白老大取得联系。
    他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还要分辨出雷成虎和云雪风的舰队在哪里——将近十万艘星舰的对决，战场的直径动辄达到数百万公里，双方交锋一个回合之后，随便一个回旋的半径就是几十万公里，光靠肉眼观测，根本分辨不清。
    扫描法宝将天文数字的信息反馈到光幕上，如洪水泛滥般朝李耀涌来。
    李耀的大脑几乎要发出尖叫，甚至将耳朵和鼻孔都当成散热管道喷出白烟，飞快处理着错综复杂的数据，分析双方舰队的光焰和灵能波动痕迹。
    很快，一个个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光斑出现在小小的三维立体光幕上，逐渐汇聚成两片光之海洋。
    这是扫描法宝侦测到，一艘艘星舰的尾焰。
    双方都将星舰的速度飙至极限，尾焰至少达到五千度以上，还混杂着大量特种燃料，源源不断向外界发送超强辐射，通过对这些辐射的扫描，就可以大致确定双方的数量和星舰的质量，甚至能初步看出阵型的严整程度和指挥官的统御能力。
    同样道理，当一艘星舰全速冲锋，突破某片星域时，它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灵能波动，也会在身后残留清晰的辐射痕迹。
    就好像用手指在落满灰尘的玻璃窗上移动，也会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这些痕迹，就是判断星舰移动轨迹，推演双方士气、阵型乃至战斗力的标准。
    李耀乘坐的这艘圆形保护舱，原本可以搭载十几二十名乘客，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其余座椅统统拆除，临时装上了万界商盟最先进的扫描法宝，仅仅用了十分钟，就搜集到大量战场数据，为他相当清晰勾勒出了双方舰队的大致面貌。
    在数百万公里的距离上，自然看不清楚惊雷舰队每一艘战舰的具体模样，每一艘星舰就是一颗尘埃大小的光点。
    但所有光点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凝聚成一个个精美绝伦的几何体，在超高速移动中，几何体还不断变换着形态，从圆弧变成尖锥，从三角变成立方体，又从立方体变成绝对精确的球形。
    那就像是有一双神魔的巨手，牵引着每一艘星舰，令他们出现在最恰当的地方，弹奏出最完美的音符——死亡的音符！
    就连上万艘星舰掠过之后，残留的辐射痕迹，都纹丝不乱，仿佛保持着绝对的平行。
    如此精确的指挥能力，已经不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简直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李耀甚至在白老大身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能力——白老大毕竟是星盗出身，虽然有严心剑的记忆加成，但指挥艺术还是更偏重于天马行空，出奇制胜，很少有这样教科书一般经典的正面对决战例。
    反观另一边的云雪风舰队，其实统御的星舰数量比雷成虎更多，但阵型却稍嫌稀疏和凌乱，虽然也是气势汹汹地全速冲刺，但残留的辐射痕迹却歪七扭八，乱作一团。
    这就是指挥艺术以及战斗意志的差距了。
    云雪风的指挥能力原本就和雷成虎相去甚远，而且他的主力舰队中还夹杂着大量军阀部队和杂牌军，只是依靠几艘金刚级超级武库舰的威能，才能威逼利诱这些星舰前进。
    双方碰撞的结果，可想而知。
    却见两片密密麻麻的光之海洋缓缓移动，互相交融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要完全融合成一团。
    但彼此都达到亚光速的冲刺，就像是古代马上骑士的对决，谁都收不住速度，很快穿插而过，交换了方向。
    这样一次交错，彼此光海中，都有无数光点熄灭——每一个光点的熄灭，都代表着一艘星舰的战损甚至彻底毁灭。
    这时候，就看出双方统帅指挥艺术和练兵能力的天差地别。
    雷成虎这边，即便大量光点瞬间熄灭，但剩下的光点依旧以最快速度补上空缺，通过几何体的不断变幻和调整，维持住了密不透风，完美无缺的阵型。
    球体依旧是球体，矩阵依旧是矩阵，只不过体积比刚才稍稍缩小的一圈而已。
    反观云雪风的战阵，就像被狗啃过一样残缺不全，大片星舰黯淡之后留下的黑斑，如霉菌般不断扩散，甚至有大片光点擅离职守，脱离了光海，疯狂向外逃窜——那都是承受不了战损，落荒而逃的军阀部队和杂牌军。
    结果就是，雷成虎仅仅用了大半个小时就完成了集结，并且用一个十分漂亮的原地掉头，做好了再次冲刺的准备；而云雪风还在拼命收拢主力，阻止溃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型。
    这种局面下，他连有序撤退都办不到，任何后退的迹象，都会瞬间演变成互相践踏，灾难性的溃败。
    李耀叹了口气，连他这样的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云雪风要败了。
    云雪风的指挥能力或许没有表现得这么拙劣，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威望，又低估了军阀部队和杂牌军的无耻，吞噬大量散兵游勇的代价就是大幅降低了阵型的严密和灵活，哪怕原本强悍的家族精锐，都被这些无耻之徒拖累得发挥不出真正的战斗力。
    在李耀看来，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招揽任何军阀部队和杂牌军过来，就凭忠心耿耿的云家舰队和惊雷舰队拼死一战，或许还能支撑更长时间呢！
    不过，云和虎的对决，胜负并不是李耀要考虑的事情。
    他只在乎自己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切入进去，见雷成虎一面。
    “滴滴滴滴！”
    通讯频道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在小明和文文的超强抗干扰能力帮助之下，他和“合金病毒号”之间的数据链，终于再次接上！
    然而，白老大却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小明和文文的确通过敌我识别系统的端口漏洞，以七海大市场为跳板，侵入了惊雷舰队的战术链。
    但他们一番搜索之下却发现，雷成虎竟然换了一艘全新的旗舰。
    虽然同样名为“铁流号”，但这艘全新的旗舰却是在革新派占领帝都之后，厉灵海从俘获的大量星舰中精挑细选出来，又经过强化改装之后才赠送给雷成虎的，象征着革新派对“战神”雷成虎的重视。
    这艘新的旗舰刚刚投入战场，其内部结构和相关参数都是最高机密，连小明和文文都搜索不到半点有用的数据。
    第2588章 刹那之间的破绽！
    “雷成虎搞什么鬼，关键时刻换什么旗舰啊！”
    李耀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雷成虎原本的旗舰铁流号，并不是应用了多少新技术的新锐战舰，而是一艘服役了将近百年的经典型号，其内部结构并没有太多秘密，就连纵火者联合舰队中都有几艘同类型或者低一个等级的类似战舰，李耀对其结构了如指掌。
    他原本想借助自己对这一类型星舰的了解，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铁流号中，再施展神乎其技，玄之又玄的爬管道技术，直接爬到雷成虎私人休息室的卫生间上面，最好趁雷成虎在里面大小便的时候一跃而下，来个神兵天降，相信会对雷成虎的道心造成极大震撼，令对方如钢似铁的意志都出现一丝缝隙。
    没想到雷成虎竟然临时更换了一艘旗舰，还是一艘没有任何资料的全新型号。
    相信一定是武英奇在掌控了帝都之后，用帝皇古墓加上皇宫深处的技术和法宝，进行强化改造之后的新锐战舰，才能激起雷成虎这位“战神”的兴趣。
    这样的战舰，内部防御究竟有多严密，自不必说了，绝不是李耀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可以没头苍蝇一样侵入进去。
    而且，李耀用屁股想都知道，既然武英奇并不信任雷成虎的话，他馈赠给雷成虎的这份“礼物”里，一定包藏祸心，或许暗中设置了无数传感器和监控法宝，能秘密搜集雷成虎调兵遣将的一切数据，并监视和监听雷成虎的一举一动。
    如果李耀贸然找到雷成虎，两人展开谈判，则谈判内容很有可能被自动发送到帝都去。
    一旦武英奇发现李耀和雷成虎竟然联手，他肯定会针对这一状况，做出相应的变招。
    这并不是李耀愿意看到的。
    “这下糟糕了。”
    李耀直愣愣看着三维立体光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这些光点仿佛化作一条条小虫，纷纷往他的脑袋深处钻，钻得他头疼欲裂，“偷偷潜入似乎不太可能，而且还有极大几率被武英奇发现，所以，有没有一种方法，能正大光明和雷成虎取得联络，但又不会激起武英奇的疑心呢？”
    “喂，喂”
    通讯频道中，再次传来白老大的声音，“我们即将绕到惊雷舰队的后方，不过雷成虎的阵型摆得非常严整，侧翼和后方都无懈可击，倘若非要和他碰撞的话，我很难保证不‘假戏真做’，你到底有谱没有？”
    “有，有谱！”
    听到白老大的声音，李耀灵光一闪，“我忽然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但需要一个好朋友舍生忘死，英勇无畏的辅助……”
    ……
    惊雷舰队旗舰，全新的“铁流号”，如灰色宫殿般的舰桥上。
    雷成虎双手背负，卓立于三百六十度环绕式三维立体光幕的中间，任由星光和比星光更加璀璨的炮火将他吞噬。
    一条条粗大如蛇的晶缆从超级晶脑中拖曳出来，接驳到一顶特殊的头盔中，而头盔则紧紧扣在这位“战神”的头上，不断交互着洪水泛滥，浪潮翻涌的战场数据和各种信息。
    “嗡嗡嗡嗡”
    和雷成虎大脑接驳到一起的几台超级晶脑，都处在超负荷运转的状态，散热单元发出沉闷的噪音，仿佛承受不住雷成虎如星海狂潮般的计算力“摧残”。
    终于，在一次精妙绝伦的大舰队阵型变幻即将完成时，一台超级晶脑实在承受不住，发出“啪啪”的爆响，冒出袅袅青烟和肉眼可见的火光，彻底崩溃了。
    雷成虎闷哼一声，右眼球深处也发出“波”一声，仿佛整颗眼球都裂成两半，流淌出了鲜红的血泪。
    他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用冷冰冰的钢铁左手拭去了眼角的红色液体，摘下了神经交互头盔。
    “快，虎帅受伤了！”
    惊雷舰队所有官兵都知道雷成虎悍不畏死，动辄就将神魂燃烧到极限的作战风格，早有一支精锐的医疗小队在旁边守候，一见到雷成虎的鲜血染红了半张面孔，立刻上前治疗，一边给雷成虎的大脑做深度扫描、修补和散热，一边向他体内注射各种高能营养剂和医疗药剂。
    雷成虎双眼微眯，一边享受着医疗小组的服侍，一边听参谋汇报刚才敌我双方的战损。
    己方的战损并没有令这位神经如钢似铁的老将产生半点触动，即便参谋小心翼翼地告诉他，他有一个亲孙子在刚刚的交锋中……失踪了，他的眼皮也没有抬起来半下，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过去百余年的激战，在对抗圣盟那些杀戮机器的战场上，他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亲人和朋友，甚至连自己都无数次命悬一线，死里逃生。
    折损一个孙子的消息，丝毫无法触动他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神经，至少在战场上，他已经修炼到比圣盟那些杀戮机械更加冷静和淡漠的程度或许这就是他能一次次战胜圣盟人的最大原因。
    此刻，相对于区区一个孙子而言，他对云雪风更感兴趣。
    当他从实时数据和参谋的汇报，双重渠道都得到相同的结论时，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叹息或者冷笑：“云雪风完了，除非他现在掉头就跑，否则，再互相冲撞三到四个回合，他的舰队必定分崩离析！”
    自然，铁流号舰桥组的所有高级军官都知道，掉头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倘若身为此战四大家族方面的主帅云雪风竟然落荒而逃的话，等于提前宣告了革新派的胜利。
    哪怕云雪风宁死不屈，轰轰烈烈战死沙场，都比落荒而逃要好。
    只不过，云雪风究竟有没有“为国捐躯”的勇气，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看清楚这样的局势，铁流号的舰桥上，气氛一片轻松，所有军官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再次向云雪风尚未集结完成的混乱战阵发起冲击，争取一个回合，就将这块所谓的“远征军双璧之一”砸个粉碎。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三百六十度环绕式立体光幕的左侧，十分突兀地闪现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光点，就像是从黑暗中一跃而起的黑色毒蛇睁开双眼，又或者从虚空中忽然现身的恶魔，弹出了爪牙！
    触发警报的并不是数量，而是他们远远凌驾于云雪风主力舰队之上的严密阵型，以及在超高速冲刺中纹丝不乱的统御能力，也包括他们此前仿佛融化于星海中的潜形匿迹能力。
    就像是凶兽能嗅到凶兽的气息，毒蛇能感知到毒蛇的存在，铁流号舰桥上这些身经百战，无数次死里逃生的铁血老兵们瞬间意识到他们遇到了比云雪风那些贵族军更可怕的对手，拥有和他们一样特质的对手！
    “这，这是什么舰队，云雪风的阵营中，竟然还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难道是情报有误，四大家族的某一支皇牌舰队，都参与了此战吗？”
    “对方竟然一直将星舰的输出功率调节到最低，混杂在一片片星舰残骸和碎石星带中，依靠兀自散发出各种辐射的残骸来遮掩自己，鬼鬼祟祟向我们接近，而为了不让我们侦测到他们的存在，他们竟然在穿越碎石星带最危险的区域时，都没有开启灵能护盾！如果仅仅是一艘星舰如此也就罢了，成百上千艘星舰都是这样，简直、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