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
    无数道神念的光芒，再次碰撞，威力之强，似乎要撕裂整片精神战场。
    随着两人神魂的碰撞，涟漪亦纷纷扩散到万千对武英奇忠心耿耿的御林军脑中。
    不少御林军大脑皮层上的烙印开始松动，令他们逐渐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无论太阳风暴的横扫，还是“醍醐灌顶”的冲击，都会对他们的妻儿老小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甚至会令他们的家园，整颗天极星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他们过去，竟然、竟然下意识都忽略了这一点！
    真是“下意识”忽略，而不是被某种力量操纵，以至于对如此严重的后果都视而不见吗？
    “我，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无数御林军死死捂住脑袋，大脑深处如堤坝崩溃，洪水肆虐，喷涌出无数往昔记忆的画面，绝大部分画面，都是他们的妻儿老小，他们最爱的人。
    即便性格冷酷，一门心思修炼和竞争的修仙者，也会有自己深爱的人，也会有某些值得他们奋不顾身的东西。
    “陛下的圣训”被妻子的唠叨和孩子的欢笑取代，武英奇战无不胜的光辉形象渐渐化作了朝夕相处的亲人和生养他们的家园，但现在，太阳风暴的威力依旧再不断增强，将天极星的大气层撕个千疮百孔，并强烈干扰着整颗星球的磁场，倘若金晶塔继续对太阳的扰动，令太阳活动的烈度再提升一个数量级，那就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家园的毁灭，亲人的死亡！
    这些画面，和刚才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不同。
    刚才那些画面，仅仅是一时的刺激，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是敌人的污蔑。
    御林军对武英奇的忠诚，足以令他们在度过最初的混乱之后，重新凝聚起对“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的绝对信任和支持。
    但现在这些源自记忆深处的画面，却是无比真实，无比鲜明，又带着刻骨铭心的爱和痛，令他们的忠诚，渐渐动摇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倘若君要臣的妻儿老小都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甚至要毁掉臣的家园，臣真要一丝不苟地服从，甚至亲自充当刽子手吗？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御林军，再次发出更深层次的嚎叫——拷问灵魂的嚎叫！
    精神战场，宇宙在颤动，逐渐走向崩溃。
    武英奇的神魂，即便经过恒星的增幅，也渐渐支撑不了如此庞大的精神网络连接——或者说，无法再控制无数人独立思考的大脑。
    “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感知到精神网络的逐渐崩溃，武英奇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刺向李耀的火焰触手瞬间膨胀一倍，“绝大部分人类个体都是鼠目寸光，自私自利，浑浑噩噩的东西，任由他们的思想和私欲无限扩张只会导致全人类的灾难，今日帝国的腐朽衰亡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一点，你不是也非常同意吗？你不是也非常看不惯四大选帝侯家族那些肮脏的渣滓吗？
    “朕能彻底切除绝大多数人脑中自私自利和肮脏下贱的想法，把他们都变成一心为文明奋斗的最优秀的战士，这是全人类的进化，是飞跃式的进化，又有什么不对，你又为何要阻止啊！”
    “没错，我的确不喜欢四大选帝侯家族那些渣滓的作为，同样也承认人性的弱点，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将它100%抹除，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认同你所谓的‘进化’。”
    李耀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也越来越坚定，逐渐掀起一道道雷霆风暴，几乎反客为主，成为精神战场中最耀眼的存在，“你根本不了解‘进化’的真义，进化从来就不是变得‘更高、更快、更强或者更加聪明’，而是通过基因频率的不断改变，朝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去改变，去尝试，去探索，最关键是，在一种进化被证明能适应未来的环境变化之前，根本没人能宣称它是一种‘进化’！
    “光是小小一颗可居住行星上的环境剧变，就有可能令‘更大、更强’的恐龙灭绝，却留下看似毫不起眼的杂草和蝼蚁，多少昔日的霸主都灭亡了，而他们绝对想不到新的霸主会是什么模样！更别说，我们即将探索的大宇宙究竟有多么千奇百怪、变化多端，我们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和机遇——谁说得清楚？
    “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就代表着进化的正确方向，你怎么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犯错，倘若你这个‘统帅、主宰和真神’犯了错，你怎么补救，怎么负责？
    “如果我们有一万种思想，即便其中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错了，那还剩下正确的一种；如果我们尝试了一万种进化的方向，其中总有几种能帮我们应对未知宇宙的新问题，但是你现在就要抹杀一万种思想和一万种进化方向，只保留你自以为是的那一种！万一你错了，就是几千亿人和你一起犯错，根本连补救和纠正的余地都没有！”
    “朕不会错的。”
    武英奇低吼，“永远不会！”
    “是吗？”
    李耀淡淡道，“一边看着你和十八个大汉抵死缠绵，一边听你说这样的话，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啊，陛下！
    “总之，我承认总有一条鱼儿要带领着族类勇敢地冲上陆地，迎接变化，拥抱全新的生活，问题在于，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条‘头鱼’是正带着我们冲向陆地，而不是冲向最深的海沟呢？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古往今来所有自以为是的独裁者和救世主——无论这些人的理念、口号和信仰看上去多么光芒四射和绝对正确，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把所有人带到沟里去的，更不要说，他们在把所有人带到沟里去的同时，往往还践踏了人间的一切法则，付出了无数本可以避免的代价！”
    “难道你所纠结的就是‘明日计划’的代价太大吗？”
    武英奇发出低沉的笑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大的代价都大不过人类文明的存亡，只要人类文明可以存续下去，任何法则都可以践踏，任何道德都可以粉碎，任何代价都应该付出，所有人，都必须牺牲！
    “记住，永远记住这条宇宙的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最重要的需要！”
    “去你娘亲的宇宙公理。”
    李耀冷冷道，“很久以前，我也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将生存当成文明的第一甚至唯一需要。
    “不过，经历了无数大道之争，看着一个个野心家将这句话当成自己的遮羞布之后，我渐渐改变了观点。
    “生存是蟑螂的第一需求，生存是老鼠的第一需求，生存是鬣狗和豺狼的第一需求，但生存绝不应该成为一个文明的第一需求！
    “如果一个文明，仅仅为了生存而生存，那它和蟑螂、老鼠、鬣狗和豺狼又有什么区别，它凭什么厚颜无耻自称文明，而不仅仅是自私的基因集合体？
    “文明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辉煌的建筑，强大的武器，高度精密的社会结构，源远流长的历史……仅仅拥有这些，就算是一个‘文明’了吗？至少盘古文明联盟不是这么认为，他们提出了自己的定义，只有掌握毁灭自己的能力，才算是真正的文明。
    “我无法认同盘古文明联盟的理念，我有自己的观点，在我看来，只有一个文明树立了某种高于生存本能的法则，并且不惜一切去捍卫这种法则，在关键时刻，能够‘舍生取义’，这，才是真正的文明！”
    第2639章 义正辞严！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武英奇亦从最初的惊愕和震慑中渐渐恢复过来，能够适应李耀连绵不绝的精神攻击，发出永不悔改的嗤笑，“你所说的法则，美名其曰‘道德’的东西，还不是人类为了生存才发明出来的吗？只有千方百计先活下去，等缓过气来，才能奢谈别的东西，倘若人类文明都灭亡了，旧日的道德和法则，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人类文明！”
    “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在为人类文明而战，但我们对于‘人类文明’的定义实在太不一样了。”
    李耀的身形卓立于红色恒星的中央，恒星就变成了他的战甲，就变成了他神魂的巨神兵，他张开双手，再次激起几十万公里高的光焰巨浪，和黑星大帝武英奇针锋相对，“究竟什么是人类，是外表，是语言，是基因还是神魂决定的？或许过去如此，只要拥有人类的外表和基因，能讲述人类的语言，拥抱人类的文化，就是人类了。
    “但是在技术不断发展的未来，基因是可以自由调制，激活和休眠的，人类会根据环境变化出千奇百怪的各种形态，激活来源于洪荒时代十三支碳基生命的各种显性基因，变成神魔般的全新面目，甚至更进一步，彻底摒弃肉身，将神魂上传到灵网和晶脑当中，而所谓的神魂，也极容易受到各种数据的修改，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倘若这样的时代来临，不，它已经来了，无论基因高度调制的妖族，以及摒弃肉身的鬼修，他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狭义的人类，但我们依旧承认他们是文明的一员，是我们的同类。
    “那么，如果人类不是以基因或者神魂来决定，又该由什么来决定，究竟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是人，而不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除了我刚才所说的，高于生死，超越本能，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法则，还有什么东西，足以充当人类的本质呢？
    “在我看来，如果今天，你这样的人可以为了你们的利益，眼皮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就害死几百亿人，又弄疯几百亿人，再把几百亿人变成不会思考，只知道服从的傀儡，你和你的爪牙就不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口吐人言，冒充人类的畜生，恶魔，虫子！
    “由千千万万你这种畜生、恶魔、虫子组成的文明，也根本不配叫‘人类文明’，而是‘畜生文明’，‘恶魔文明’，‘虫族文明’！
    “真正的人类文明，在天极星被你毁灭的那一刻，也敲响了自己的丧钟，等到你这种恶魔占领了三千世界，真正的人类文明就彻底死了，被‘恶魔文明’鸠占鹊巢了！
    “即便亿万年后，你这种恶魔的后裔真的打着人类文明的旗号占领了整个宇宙，那也绝不是人类的延续和胜利，而是恶魔的延续和胜利，和今天的人类文明没有丝毫关系！这种亿万头脑就震荡着同一种思维，为达目的可以轻易牺牲几百亿人的种族，永远别想成为真正的人类，更不配称之为真正的文明！”
    “轰轰轰轰轰轰！”
    李耀的意念汇聚成无数飞火流星，攻向黑色太阳。
    但这次，却被黑色太阳狂舞的触手一一格挡，甚至直接吞噬和吸收。
    “呵呵呵呵，大言不惭，说了半天，你也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些不痛不痒更没有用处的废话！”
    武英奇发出低沉的笑声，“至少，朕为了人类文明的未来，殚精竭虑思考出了‘明日计划’，而你呢，你除了像个幼稚的高中生一样，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搞破坏之外，你还能干什么？你这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就是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你能想出比‘明日计划’更合理的解决方案，来指引人类文明的未来？没有新的方案，光是否定朕的方案，又如何拯救人类啊！”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亿万人类中最聪明的家伙，也从来都没兴趣当什么指引未来的统帅。”
    李耀淡淡道，“不过，如果仅仅是‘明日计划’这种既疯狂又愚蠢，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东西，我拍拍屁股随便想想，半分钟就能想七八十来个出来！
    “不相信？那我就勉强花三五秒想一个方案出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神乎其神的计算力和不可思议的推演能力吧！
    “让我想想……有了，你所谓人类文明的最大困境，无非是资源匮乏和人心不齐，这两点，都可以通过‘人类虚拟化’来解决。
    “现代晶脑和灵网技术的爆炸式发展，已经令人脑的深度扫描，神魂的完全数据化成为可能，相信在有意识的引导和培养下，用不了多久，人类的神魂就可以彻底摆脱大脑的限制，完全居住在专门设计的仿生晶片中。
    “到时候，千万人的意识就存在于方寸之间，而身体只用保存最紧要的基因延续器官，甚至就保留几个细胞，也统一存储，统一孕育，统一上传到灵网里，这样的话，人类对于资源的需求和对环境的要求都大大降低，即便在地底深处的岩层中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更妙的是，在虚拟世界里，人类几乎是不会死亡的，各种资源也就是几行数据而已，几乎不存在自私自利的问题——那些最自私，不愿意和同伴合作的人，完全可以自己开辟一方空间，称王称霸，自得其乐去，而别人则可以抛开大部分物质上的刺激，专注于文明的发展和探索宇宙奥秘。
    “我将这样的虚拟世界称之为‘灵界’，全新的人类就叫做‘灵族’，当这些新人类想要改变物质世界的面貌时，他们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类似灵械义体的躯壳——躯壳可以分‘战术壳’和‘战略壳’两种，小到三五米高的战术壳，大到一艘星舰甚至一座星空战堡组成的‘战略壳’，都可以被一名灵族控制，而就算躯壳损毁，只要网络畅通，灵族都可以逃回‘灵界’。
    “这样的新人类，生存能力强，消耗资源少，彼此之间很难因为资源匮乏而产生矛盾，在进行长时间星海航行时还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休眠状态，而在不同的虚拟世界里又可以反复推演文明演化的最优策略，尝试几千次几万次，找到正确答案之后，才在物质世界里实施，简直不要太完美！
    “喏，这就是我拍拍屁股在三五秒之内想出来的‘人类未来解决方案’，我将它命名为‘虚灵计划’，怎么样，不比你的‘明日计划’差吧？”
    武英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
    他不敢相信，“真是你片刻之间想出来的？”
    “废话，就这种小儿科的计划，难道还要想个十年八年？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搞定了啊！”
    李耀道，“所以说，不要以为自己会吹几句牛皮就有什么了不起，更不要以为人类文明非要靠你这个疯子来领导不可，我疯起来吹牛皮的时候，比你更可怕百倍啊！来来来，你摸着道心告诉我，我刚才说的解决方案有破绽没有，凭什么你的‘明日计划’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我这个‘虚灵计划’就不行？”
    武英奇陷入沉思。
    他当然可以凭强横无匹的精神力量直接碾压过来，但这种暴力解决方案实在不可能令精神网络中的所有人信服，然而，仓促之间，李耀又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哪里抓得住破绽？
    “无话可说了吧？”
    李耀冷笑道，“其实无论你花几十年时间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明日计划’，还是我凭借自己超卓的想象力和计算力和推演能力，在十秒钟之内拍屁股想出来的‘虚灵计划’，都是一样的扯淡，你之所以找不出破绽，因为他们已经达到了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反而就没有破绽的程度。
    “或许以千年为尺度，从长远来看，这两个计划都有一定可取之处，但真正实施起来，却面临无数技术上的难题，伦理上的影响，道德上的风险，付出代价的多寡以及一旦失败之后的补救方案。
    “唯有不厌其烦地探讨、摸索、反复尝试和小规模试验，才能一步步将虚无缥缈的计划化为现实，循序渐进地让明天降临，反之，我们不负责任地吹吹牛皮，上下嘴皮一碰，‘明日计划’或者‘虚灵计划’就出炉了，但技术上的难题你去攻关吗，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想过吗，万一失败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总之，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好高骛远，志大才疏，纸上谈兵，狂妄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几斤几两，自以为掌握着一两个什么狗屁解决方案就能当救世主了——这么低级的方案我分分钟都能想出十几二十个，我狂了吗，我能当救世主吗，我有像你一样臭不要脸吗，啊？说话啊！”
    第2640章 李耀的全部底牌，揭晓！
    武英奇说不出口。
    他依旧沉浸在李耀抛出的“虚灵计划”中。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计划很宏大，很辉煌，很有可行性，而且非常合乎他的胃口，一看就是他这种人会提出来的“最终解决方案”！
    并且，李耀不单单是抛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他甚至通过神念的激荡，向武英奇传送过来大量关于“虚灵计划”的详细数据，从技术上初步探讨了这一计划化作现实的步骤和可能性。
    至少，乍一看上去，有鼻子有眼，并非狂妄的空想。
    但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堂堂的黑星大帝，花费千年蛰伏和百年努力所构造的“明日计划”，真的还不如这只猥琐的蟑螂，短短瞬间用急智想出来的“虚灵计划”吗，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自称全人类的统帅，未来文明的明灯啊！
    武英奇的神魂扭曲到了极点，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陷入崩溃的边缘。
    “要吐血就吐吧，不丢人，这个宇宙中，还没有多少人能硬抗我无坚不摧的大道而不吐血的。”
    李耀双手背负，任由红色恒星的赤焰狂飙，逐渐凝聚成两支撕裂精神战场的翅膀，淡淡道，“无论‘明日计划’还是‘虚灵计划’，都是不值一驳的妄想，我们都不是神，没人能预先设计好一个文明在未来万年的走向，也没人有资格去左右一个文明中亿万个体的思想，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宣称他已经掌握了绝对的真理，能预见万年后完美文明的模样，并要求别人都放弃思想去绝对信仰他，服从他，为他牺牲——这样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疯子，或者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