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吧,这是驸马送给她的寿礼,当日被皇帝拿走的时候给的名目就只是暂且带回宫研究研究,可这一研究,就过去了好些日子,总也不见皇帝让人把画还回去,宜清长公主清楚自家弟弟爱画成痴的德行,这幅画要想拿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她也没想着拿回去,只要能讨得皇帝欢心,一幅画而已,送给他就送给他了,她对画没有那么热切的爱好,与其放在公主府蒙尘,倒不如摆到御书房来,起码皇帝还能好好珍藏它。
可她哪里想得到这幅画问世带来的轰动性,短短几日,长公主府就门庭若市,门客来往络绎不绝,其中更有几位是闻名遐迩的名仕,面对这些人的迫切欲望,她也只好厚颜一回了,“皇上,那个…先前你带入宫的那幅画,瞧得怎么样了?”
永隆帝一听是为这事儿,脸色就有些古怪,“皇姐急着要回画作吗?”
“倒也不是。”宜清长公主尴尬地道:“是最近府上来了不少客人,全都是奔着这幅画来的,我就想着,要不,带回去让他们看一眼吧,否则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公主府倒不是招待不下那些人,只不过宜清长公主喜清净,她又不能动手把人给撵出去,如今当着皇帝开口也属无奈之举。
永隆帝心里疼得不行,让那些大老粗看,万一要有个不小心折了一只角或是弄脏了哪里,这不是割他的肉么?
宜清长公主也看出来永隆帝的为难,说实话,自家相公的画作能得皇帝这般喜欢,她心中是高兴的,只不过,“门客们都眼巴巴等着,宜清也很为难呢!”
永隆帝轻哼,“不让看,他们还能赖着不走了是吧?”
宜清长公主心说你可别低估了那群画痴的厚颜程度。
“这样吧,皇姐帮朕办件事儿。”
“你说。”
“一会儿你回去以后,挑几个你觉得顺眼的,给他们一人一封推荐信,就说朕明日在东华门内穿花廊展画,但凡是得了你推荐信的人,都有资格进去观看。”
“这倒是个好法子。”宜清长公主赞道,既保证了这幅画的安全性,皇帝又能趁此机会躲在暗处挑选贤能,一举双得。
“那就这么办了。”永隆帝提醒了一句,“皇姐,朕让你给推荐信,你可别什么人都给啊!”
“那是,皇上宽心,宜清自有分寸。”
于是,等宜清长公主回府把消息放出去以后,前院的门客们一下子炸开锅,因为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已经由“看画”变成了“看人”,看画的是门客,看人的,自然是永隆帝,正所谓,他们在穿花廊看画,而永隆帝一定躲在某个视野广阔的地方看他们。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那部分,自然是雀跃有机会被皇帝看中,愁的那部分则是担心自己连推荐信都拿不到。
不过,能为了一幅画不辞辛苦大老远来到京城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名仕风骨,就算真被永隆帝的条件给诱惑到,也不会有人做出市井之徒的莽撞之举大大咧咧跑到长公主跟前去求推荐信。
如此一来,要想从这些人里面看出点真章就越发的难了,不过宜清长公主也不是好糊弄的,任你伪装得再完美再君子,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你露出真性情来,只要让她捕捉到一丁点不好的,那么不好意思,落选了。
挑挑拣拣了一个下午,最终确定下来明日能去看画的有四位。
至于第二天的看画以及永隆帝看人如何,那都是他们自己该操心的事,宜清长公主可没兴趣掺和进去,把这事儿确定下来,落选的门客们就没好意思再在公主府待下去了,哪怕很想知道入选的四位看了以后是何感想,也不该住在公主府,拾掇拾掇自己外头住客栈去了。
这帮人一走,宜清长公主总算是清静了,傍晚时分才来到骆岚的院子,先是简单地问候了几句才谈及相认的问题。
“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这次外出避暑,我也会去,到时候,你就打扮成我身边伺候的丫鬟,然后看我眼色行事。”
“骆岚谢过长公主。”她后退两步,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你这是做什么?”宜清长公主被她吓得不轻,要知道这位就算已经“不存在”了,可在皇帝心里,她还是皇后,哪怕自己是长姐,可哪有皇后给她磕头的道理,折煞人了,“快起来。”弯身虚扶了一把。
骆岚站直身子,那张没怎么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满是感激,“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长公主,若非你豁达,我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与皇上相见呢!”
宜清长公主冷言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件事是个什么后果还未可知,你该早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以便应对到时候可能发生的突变情况,我能帮你的,只是给你个机会而已,至于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个儿想办法。”
“嗯,我会的。”骆岚拍着胸脯保证。
出发前往行宫的这日,阵势很大,光是皇帝仪仗队里的锦衣卫就有数百人,太后先行,永隆帝紧随其后,个别被点名跟随的大臣跟在后头。
宜清长公主坐在宽敞的肩舆内,彭驸马给她剥荔枝,他们这一行人比较靠后,丫鬟也多,没人会特别注意这一十二个随行丫鬟里有一个与往常不同。
骆岚用装粉稍稍做了点乔装,与原本的容貌有着不小的出入,长公主的说法是刚入府的丫鬟,其他的小丫鬟们便不敢再多问,这一路走得比较顺畅。
到了蒙山行宫,按照一早的安排,永隆帝、萧太后和宜清长公主这三位大主各自住进了自己的宫殿。
太子要监国,没来,赫连双倒是有兴趣,只可惜他们家宝宝太小,不能带出来,离了她又不行。
至于其他皇子——魏王妃怀上了,还没子嗣的魏王赫连洵捧祖宗似的捧着,生怕她磕着碰着,哪里敢离开半步,直接言明不来,而赫连钰,他正忙着坑陆幼萱的钱忙得不亦乐乎,才没兴趣来蒙山行宫凑热闹。
于是今年来避暑的就只是萧太后、永隆帝和宜清长公主娘仨,相比往年的热闹,今年才算是真正的避暑,清静。
骆岚一直在主殿外候着,等宜清长公主安顿好了就将她给传进去。
驸马并不知情,所以早早被长公主找借口撵了出来,他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去找永隆帝,到了后山瀑布边的竹林里下棋。
“骆岚,机会只有一个,今日过后,成功与否你都不能怨我。”宜清长公主看着她,神情严肃而认真。
“不能够。”骆岚直摇头,“长公主放心好了,自始至终,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不会牵连到公主府更不会牵连到你。”
话是这么说,宜清长公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皇帝如今在后山竹林里与驸马下棋,你要过去的话,只能假装是我让你传话给驸马。”
宜清长公主肯相帮,还是大大出乎了骆岚的意料,她点点头,再次谢恩过后迈着小碎步出了主殿,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因为有长公主的口谕和令牌,守在竹林外的锦衣卫们都给她放了行,骆岚一路上倒算畅通无阻,近了,能听到竹林里传来永隆帝爽朗的大笑声。
骆岚心脏狂跳,缓了几息才勉强平复下来,继续走。
永隆帝和彭驸马坐的这个位置是个极妙之地,瀑布垂下来以后溅起的凉气都往这边赶,再加上细竹林里吹来的微风,的确是凉透舒爽,难怪这俩人坐着就舍不得起身了。
“驸马爷,长公主有急事找。”
骆岚双手搭在腰侧,脑袋微垂,声音清越而平静。
才说完,就听得“哗啦”一声,却是永隆帝不经意打翻了手边的棋盒,里头白子落了一地,他并没看那暖玉质地的贵重棋子如何,而是将双目紧紧锁在骆岚的发顶上,浓眉深皱,“抬起头来。”
骆岚遵旨,臻首微扬。
瞧清楚面前的人容颜,永隆帝一双老眼顿时迸射出激动的光,因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狂喜,只好一把推翻了棋桌。
而这一举动看在彭驸马眼里,那就是生气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婢女,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