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寒声道:“我给他做。”
白阮再次努力:“我师父还想出去……看电影。”
云真黑着脸:“这有放映室。”语毕,转向云清,“你还想要什么?”
云清缩着腿蜷在太师椅上,怂哒哒地摇摇头,眼含热泪目送徒弟徒孙弃他而去。
白阮带郎靖风走出云真家大宅,在门口用手机叫车。
这地方有些偏僻,过路车少,有司机接了单,显示要五分钟才能赶到。
两人站在宅院门前等车,院门口被云真一左一右栽了两棵银杏树,春末夏初的阳光泼洒向树冠,从一枚枚扇叶间隙漏下许多细而笔直的光柱,院门前的方寸之地盈满了翠绿与暖金的微光。
郎靖风和白阮分别站在门口左右两棵树下的荫凉中,站位活像两只石狮子,郎靖风背倚着树望向白阮,白阮则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土,满脑袋都是云清给自己算的那一卦,心乱得恨不得拿把菜刀抵着红鸾星叫它不许动。
“白老师。”郎靖风往白阮的方向迈去一步,白阮斜眼瞄着他,警惕地走开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躲什么?”郎靖风乐了。
白阮言简意赅道:“防狼。”
字面意义和引申意义都说得通!
“我们回学校吗?”郎靖风只好在原地站定,撺掇道,“这么大的事儿解决得这么顺利,不出去庆祝一下?”
“不许去,回学校。”白阮看了眼时间,语气平板,“三点五十,回去还能上两大节晚自习……你心态放端正,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再过两个月期末考试争取一下更大的进步,不要去想那些学生不该想的事情。”
郎靖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阮,忽然正色道:“白老师,我还没和你道谢呢,要没有你我早让雷劈死好几个来回儿了。”
白阮耳根软,听见郎靖风这么好声好气又正经地说话,胸口不禁一暖,心想这学生果然还是有救,语气便也随之温柔了许多:“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成,”郎靖风爽快地一点头,“那我就不谢了……”
白阮嘴角微微一抽。
郎靖风被白阮尴尬的微表情逗乐了,狩猎似的忽然几大步迈到白阮身边,一把按住白阮脑后的树干,那抹方才被藏起来的顽劣重又浮现在脸上,低笑着补完之前那句话:“大恩不言谢,我以身相许吧。”
白阮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蹲,矮矮地从郎靖风手臂与地面间的空隙中钻出去,绕到树后才敢大声训斥:“郎靖风!你再这样儿我要找你家长了!”
“成啊,找吧。”郎靖风绕着树追兔子,但也不是真追,就是慢悠悠地逗着白阮玩儿,“这事儿请家长,我爸妈非得再给我转学不可……但你没听咱师父说的么,棒打鸳鸯等于误我前程。”
正绕树躲狼的白阮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你棒打我们这对儿鸳鸯,我一伤心,不好好学习,前程就没了。”郎靖风轻声道,“忍心吗,白老师?”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阮充分发挥语文老师咬文嚼字的技能,“你觉得我师父说的是我和你吗?他说的是鸳鸯,又不是鸯鸯。”
郎靖风定定望着他:“不是你是谁,我喜欢谁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再说,我这一个月不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开始学习的吗?姻缘旺则学运亨通,不能再准了吧。”
白阮还欲反驳,郎靖风截住他话头道:“敢打赌吗白老师?我们现在进去让师父算算我们有没有姻缘,如果有的话,你今天就得答应当我男朋友,如果没有,体罚记过抄课文请家长劝退,你怎么罚我都行。”
郎靖风说着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转学也未必就不好,转了学他和白阮不是师生关系,追起来反倒不用束手束脚的。
白阮往远处一眺,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根本不可能的事。”
说着,往宅院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刚要碰上门又怂唧唧地退回来,一脸严肃道:“车来了,先上车。”
“取消订单,算完再叫一辆。”郎靖风不满道,犀利的目光没有放过白阮脸上任何一个象征着心虚的表情变化。
“不行,这地方车少。”白阮心虚不已,逃也似的往车的方向跑去。
他原本是奔着副驾去的,可郎靖风比他先一步摸上副驾的门,白阮不敢和他抢,只好改坐后排。可是,白阮屁股刚在后排坐稳,郎靖风就把伸进副驾的半条长腿抽出来,门一关,风一般飞快钻进后排。
“郎靖风你……”白阮被套路得一阵头晕,正要开门下车改坐副驾,郎靖风却朝他的方向一倾身,带着笑意轻声威胁道:“不听话我要亲你了。”
司机一脸八卦地扭头看,却被郎靖风刀锋般凌厉的一眼瞪掉半管血,只好老老实实转回去开车。
这话落在白阮耳中和“不听话一口咬死你”没什么本质区别,白阮吓得脸蛋一白,条件反射式地缩回试图开车门的手。
威胁效果立竿见影,郎靖风不知该高兴还是犯愁,摸着自己英俊的脸唏嘘不已:“我在你这真是白长这么帅了,亲你一口能把你吓个好歹的……多少人还巴不得让我亲呢。”
白阮身子紧贴在车门上,按下车窗透气,黑着脸问:“你坐后面干什么?”
“想试试你。”郎靖风与白阮隔着半米的距离,问,“我现在离你这么远你怕吗?”
“……有风就还行。”白阮老实答,呼吸着车窗外的新鲜空气。
“操,怪不得。”郎靖风失笑,“我就说怎么我这段时间一去办公室你就开个风扇照着我吹,关节炎都给我冻出来了。”
白阮有点儿想笑,却忍住了,冷酷地板着脸。
“右手关节炎了,真的。”郎靖风朝白阮伸出一只手,用碰瓷儿的语气道,“老师给揉揉,赶紧的。”
白阮纹丝不动:“别闹,手拿回去。”
郎靖风没收回手,而是顺势用指尖勾勾白阮的袖子,道:“这么碰害怕吗?”
白阮诚实道:“不实打实碰着就不那么怕。”
郎靖风凑近了些,压低嗓门,用司机应该听不见的声音问:“那我实打实碰着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就是,”白阮想了想,小声道,“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你吃了,所以你别碰。”
“那我要是学会收那个气了,”郎靖风瞥了眼不明真相的司机,含糊道,“你是不是就不怕我了?”
白阮:“生理上不会。”
郎靖风啧了一声:“心理还会?”
白阮无奈望窗外:“本能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克服的?”
“行。”郎靖风点点头,“一步步来,先从生理开始。”说着,摸出手机打开论坛里的七日妖气收敛速成法道,“老师你看,七日速成。”
白阮扫了几眼,摇摇头,小声道:“糊弄人的,方法是对,但节奏太快了,照这个练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把他这个练习量削减到三分之一还差不多……”
“那我要是七天练成了呢?”郎靖风咬咬嘴唇,笑了下,“你让我亲一下?”
“想都别想!”白阮双目圆瞪,“我是你班主任,你对我能不能有个学生该有的态度?”
白阮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挺没劲,杀伤力和震慑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屁。
郎靖风点头如捣蒜,不住口地“是是是好好好”,脸上却是笑着的,明显没有在悔改,只是觉得白阮炸毛的样子可爱。
其实如果换成别的学生这样,白阮就算再镇不住,至少还可以找家长、下处分、请教导主任出手,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一个学生欺负住。
可被云清算了一卦后白阮怂了,他也不傻,知道云清这一卦其实早已应验了——郎靖风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他才燃起了学习的斗志。白阮生怕自己动真格的收拾郎靖风会把郎靖风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学习积极性给浇灭了,毕竟云清的卦从来没错过。
怎么会跟个学生……白阮欲哭无泪,甚至想从车上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郎靖风:瞬疯快递送货上门,这有一个老公麻烦签收一下,不签收就瞬间疯给你看。:)
第二十五章 不听不听,狼崽儿念经。
白阮生怕郎靖风再戏弄自己, 沉下脸指指郎靖风的书包, 岔开话题道:“语文书带了吗?”
“当然, ”郎靖风打开书包,“要求背的我全背完了。”顿了顿, 又眼含笑意,不失时机地强调姻缘与学习的联系,“我都几年没背过课文了, 每次懒劲儿一上来,想想背完你能夸我几句我就有动力。”
白阮听出他话里有话,闭严嘴巴不搭茬儿, 默默想着事情。
卜卦卜的是人的命运,然而“命”与“运”实际上是分开的, 命格是坚不可摧的框架, 运势则是框架内流动变幻的填充物。除非采用法术强行干预, 人的命格极少会改变,可运势则会随环境、心态、性格的变化而产生变数。
正印桃花是命格, 郎靖风注定会在这两年内因恋爱而学运亨通, 强行阻其姻缘或遇不到姻缘则会耽误前程,这个改不了。
但红鸾星动是运势, 只是说明近日恋爱可能性大幅提升, 算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姻缘也只是算这两人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都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当事人决定死也不谈恋爱,那就算红鸾星动,运势也会逐渐消弭。
白阮暗自细细琢磨着, 心想目前他与郎靖风的姻缘运势已经产生了牵连,如果他立刻斩断郎靖风的一切念想,肯定会害了郎靖风,但他可以不回应、不配合、不接受。十八九岁的男生性情大多毛躁,未必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等郎靖风的冲动劲儿过去,他们两人的姻缘运势说不定就会渐渐消弭,这样一来郎靖风或许就会去喜欢别人。
那一样能顺应郎靖风的命格,只不过可能是从“因为喜欢老师所以努力学习”变成“因为想和喜欢的同学考一所大学所以努力学习”而已。
白阮想着想着,默默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对狼崽子冷处理。
我白阮就算孤独老死,死外面,从车上跳下去,也绝对不和郎靖风谈恋爱!
他还想找个温柔漂亮的小雌兔呢,两个毛团毛绒绒地贴在一起,互相蹭蹭尾巴,想想就觉得温馨。
“我考考你古文释义。”白阮声线平板地说着,把语文书摊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把衬衫袖子往下拽拽包住手,隔着袖子翻开沾满郎靖风妖气的语文书。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你碰一下能怀孕?”
不听不听,狼崽子放屁……白阮默念口诀压住火气,含糊道:“你书上全是那个气,我少沾点儿是点儿。”
“那平时我作业本和卷子什么的你也这么看?”郎靖风问。
白阮面露疲惫之色:“自打你转学过来,我办公桌抽屉里的一次性手套就没断过。”
郎靖风重重吐了口气,愈发认识到尽快学会隐藏妖气的重要性。
“不说这个……安帝雅闻衡善术学,雅字怎么讲?”白阮问,脸蛋绷着,一丝儿笑模样也没有。
郎靖风无奈:“素常,雅闻就是经常听说。”
两人就这么考着古文释义一路考回学校,郎靖风十个里能会八个,白阮沉重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不少,管他为了什么,至少这段时间郎靖风是真肯学东西了。
白阮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职业病了,反正就算是再郁闷的时候,自己教的学生有进步这件事总是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两天半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两天半白阮一直刻意躲着郎靖风,除上课与学校规定的自习巡视外完全不在教室出现,甚至巡视自习时也不往郎靖风那排过道走。
除此之外,一到课间十分钟白阮就尿遁,防止郎靖风趁着下课来办公室找他,而且去的还是楼下高一年组的男厕所,避免了尿遁时和郎靖风碰面。到了下班时间白阮更是溜得比谁都快,郎靖风的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誓将冷处理进行到底,让狼崽子知难而退。
这可不算棒打鸳鸯,白阮盲目分析,这顶多算是鸳工作忙,没空搭理鸯。
周四这天午自习,白阮正在办公室埋头备课,忽然听见嘭的一声门响。
白阮一抬眼,便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刘震拽着郎靖风领带,像牵一条不听话的小狼狗似的把他扯进办公室。
郎靖风甫一进门就狠狠盯了白阮一眼,唇角翘起一个不大善良的弧度。
白阮一怂,正欲溜之大吉,刘震却牵着小狼狗大步走到白阮桌边,吹胡子瞪眼地告状:“白老师你看你班这大少爷,前阵子好不容易有点儿人样了,这两天又开始,作业作业不交,上课上课睡觉,让他把作业给我补上还跟我顶嘴,说我是科任老师,啊,说话不好使,必须得班主任看着他他才补!那白老师您就受累帮我看着吧,这玩意儿我是管不了了!”
刘震素来有让不交作业的学生自习课来办公室补作业的习惯,且极爱向班主任告状,郎靖风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白阮一阵头痛,急忙训了郎靖风几句,又安抚刘震,怕老爷子年纪大了禁不起气,郎靖风则手插裤兜站在一旁看戏。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数学课上睡觉,你这学期每节数学课都给我上教室后面站着上!”刘震拍着白阮的桌子咆哮。
白阮狐假虎威地跟着拍桌子,愤愤道:“对,再睡觉你以后数学课就站着上。”
郎靖风语气平和:“我不是故意的白老师,这几天我天天熬夜到凌晨四点。”
“你熬夜干什么了?”刘震斜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