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说起这事我就来气,母亲她今日又拿着这事来找我不痛快,一个劲说她娘家的孙女如何如何好,催促我给子安把人娶回来!子安的情况她又不是不清楚,倘若她娘家的侄女当真是个好的,哪里会舍得让人嫁给我们子安!”
周永衡见她委屈又忧愁的样子,心生怜惜,伸手将人搂进怀中,安慰道,“阿茹你消消气,不值得的。”他说完后,顿了好一会儿,又才继续道,“实在不行,你便让她将人接过来,咱们先看看,行与不行再议。”
曾氏闻言却是更难过了,红了眼眶,哽咽道,“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
谢府。
房里已经熄了灯,谢氏夫妻二人却是未曾睡着。
谢太傅拥着妻子,静静听她说话。
“弈儿第一次出门这么远,且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身为母亲,担心的事情大抵都是差不多的,谢夫人也不例外。
谢太傅轻轻拍了拍的背,“文初已经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太过忧心,而且他这次是跟周家那个小子一起去的,那可是个大漠边疆都难的,即便真有什么,他也能照顾好文初的。你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就是想太多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谢夫人沉默了许久,忽而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开到,“立德呀,你不知道,我夜里又梦见满满了,听见她喊我母亲,我这心里呀,就像刀割一样,哪里还睡得好……”
听她如此说,谢太傅也跟着沉默了。
夫妻二人相拥,互相依靠。
……
江边,客船上。
周延璟一行人回来时,其他人已经将船上打扫得差不多,虽然血迹一时弄不干净,但是夜里看起来也不太明显。他抱着瑶光进了船舱,本来想叫丫鬟替她换衣服,但是对方此前被吓惨了,此时面色惨白止不住的发抖,一看就靠不住,他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没有任何欲念,有的只是怜惜与庆幸。
无论她还是谢弈,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都安然无恙。
处理完瑶光这边后,周延璟又去看了谢弈的情况,人还昏迷着,不过并不要紧,毕竟底子好,处理过伤口上了伤药后,醒来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等周延璟好好松口气,就又出事了。
瑶光的身体太弱了,夜里忽然就发起了热,浑身烫得吓人,嘴里却无意识喊冷。
丫鬟指望不上,周延璟只能自己照顾她,又是擦身体又是给她盖被子的,到后来他干脆自己躺了上去,将人拥在怀中。
艰难且忧心的熬过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瑶光的情况才稍微有了点好转,热度消下去了一些。随后不久,谢弈也醒来了。
周延璟终于能松一口气。
客船昨日被水匪撞过了,好在船体并未受损,稍微整顿一下后,便又重新杨帆起航,往太京而去。
……
太京,永定侯府。
自从当初周延璟的情况传开之后,府上就很少有女眷拜访了,曾氏也渐渐不再热衷交际,客人就更少了,甚至就连府上伺候的下人,新来的也多是小厮。
然而这一日,府上却新来了一位姑娘,是老夫人娘家的孙女,姓许名安彤,生得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顾盼之间,我见犹怜。
这位许姑娘性子极好,待人和善,跟性格古怪无常的老夫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她说是来陪老夫人的,但是侯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打小侯爷的注意呢,不过大家也不点明,安静看戏。
转眼许安彤就在侯府待了四天,这期间她一直在陪老夫人,但也没忘了给侯爷夫人请安,有时做了点心吃食,也会吩咐人给侯爷夫人送去,且手艺是真的不错。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
曾氏原本就不是个心气过分高傲的人,如今要求更是放低了许多,经过几日的相处与观察,她对老夫人娘家的这个孙女的看法,已经稍微有了些好转。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老夫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人心寒,曾氏实在很难对其改观,连带着这个孙女也受到了影响,虽然如今看来表现很好,却也还需要继续观望,谁知道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曾氏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对于他的事,哪怕再小,她也总是格外的谨慎,更别说是婚姻大事。于是她在观望许安彤的同时,还让府上的下人作试探。
又过了两日。
许安彤表面上还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然而在老夫人西苑里,却又是另一番表现。
“那个贱丫头!”许安彤咬牙切齿。
话音方才落下,就被老夫人瞪了一眼,“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心平气和的样子。”
许安彤闻言,咬着唇,却是有些不服气,“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嘛……”
老夫人冷冷一句,“你若是不听话,我便趁早送你回去,换一个听话的人来,我许家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这下许安彤终于有些怕了,脸色白了白,“外祖母,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老夫人盯着她瞧了许久,才终于移开视线。
这时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是伺候老夫人的婆子,进来后行了一礼,道,“老夫人,小侯爷他回来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身边还带了个女人。”
第18章 芙蓉帐暖(十八)
永定侯府上下都知道周延璟的‘怪病’,老夫人也不例外,是以听到婆子的话,她并不在意,接过许安彤奉上的茶了喝一口,才慢悠悠道,“一个女人而已,许是这次替皇上办事带回来的人证吧,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左右他这辈子注定是迈不过那道坎的。”
婆子闻言,回道,“我瞧着小侯爷对她的态度不一般,进门后还特意嘱咐了让谢六给安排到青竹院去,而且那个样貌……”
年轻的女孩,对于容貌之类的话,总是格外的在意。听到婆子如此说,老夫人那边还没发话,许安彤便抢了话问道,“那个女人长很好看?”
老夫人拿余光瞥了她一眼,看得许安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好在最后并没有说什么,就算是默许了。
婆子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倾城绝色,见之难忘。”
用上这个词,已经不仅仅是长得好看的范围了。
老夫人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听婆子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绝色了。只因周延璟碰不得女人,带这样一个大美人回来,按照正常思维来说,很大可能是献给皇上的。
今上正值壮年,英武圣明自不必说,只是但凡男人少有不好美人的,今上当然也不例外。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徐贵妃,便是因为生了一张美艳迷人的脸,衬得后宫之中其他佳丽都失去了颜色。但即便如此,俆贵妃也当不起‘倾城绝色’这四个字。
若是周延璟带回来的女子当真是献给今上的,提前结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
周延璟坐在书房里,旁边是他的父亲周永衡,后者此刻正紧皱着眉头,握着茶杯的手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一般,可见心情很差。
不久之前,周延璟带着瑶光刚回到侯府,进门时碰见了周父。后者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当时应该是因为见到他平安归来,难得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只是在看到他后面站着的瑶光后,很快就变了脸色。起初是惊艳,回过神来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呵斥道,“你是怎么回事,这次出门就学了这些歪门邪道?”
“简直胡闹!”
“你且随我来!”
进门就是一个黑锅指责约谈三连,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周延璟完全搞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匆匆嘱咐谢六将瑶光带到青竹院先安顿下来,余下的以后再说。
随后他便跟着周父来了书房,后者坐下后就一直不说话,他只能自己问,“父亲,此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周父狠狠瞪他一眼,“子安,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教导你做事要脚踏实地,你也的确都做到了,但是这次江南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也学着那些人一样,妄图走歪门邪道,靠进献美人去巴结讨好陛下?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为父……”
“父亲,你等一下。”听到这里,周延璟瞬间就明白过来,父亲此前的一切反常表现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不等周父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以为我带阿瑶回来,是要把她献给陛下吗?”
“难道不是?!”周父下意识反问,但是很快又察觉到不对,“你叫她阿瑶?”
周父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一贯懂得规矩与分寸,这样很亲昵的称呼,绝对不会用在准备献给今上的女子身上。可是这样的倾城绝色,若不是为了进献,为何要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来?
至于她会不会是儿子的女人?这一点周父完全就不会去考虑,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经历了无数次从希望到绝望,已经彻底麻木不会再去奢求。
“自然不是。”周延璟否定道,“父亲,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为人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且我与陛下之间的情谊也无需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巩固,我此次带阿瑶回来是因为我要娶她,而非是给陛下献美,是父亲你误会了。”
周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阿瑶她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亦心悦她。”周延璟说及此,面上难得带了两分笑意,使得整个轮廓都柔和了许多,“我要娶阿瑶为妻,还望父亲与母亲替我安排一下。”
周父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子安,你的病……好了?”
却见周延璟摇了摇头。
周父一颗心便要落入海底,又听得一句,“但是我并不排斥与阿瑶亲密。”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周父便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从希望到失望,忽而又峰回路转。
“好好好!”周父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开怀过了,他站起身来,抬手重重在周延璟肩上拍了拍,“走,去见你母亲,这些年来她因为你的事一直郁结于心,今日这病总算可以根除了!”
父子二人遂离开书房,去往东院,到了地方却被下人告知夫人去了青竹院。周延璟本就是要去见瑶光,这也算是顺路了,便与周父折转青竹院。
……
与周延璟分开后,瑶光随着谢六到了青竹院。
这是一处僻静的院落,因坐落于竹林侧畔而得名,算不得是侯府院中最好的院子,但却是离周延璟最近的,仅仅就隔着那片竹林。
下人们陆陆续续将她的行礼都搬了进来,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放,便只能挑一间空屋子来暂且全放着,过后再慢慢布置。
九月的太京正是燥热的时候,今日又是艳阳天,烈日高挂空中。
瑶光坐在院中的阴凉处,谢六站在她旁边,一边问她想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偶尔指挥一下下人们搬东西。
瑶光也不急着要什么,而是先问了一些问题。
二人交谈到一半,视线余光瞧见有两道人影从外面来,随后便听到下人们唤了一句夫人。
瑶光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带着一个丫鬟,正往这边走来。对方也在看她,视线一瞬间便对上了。
侯府的情况,在来的路上周延璟大致跟瑶光说过,这府上能被称作夫人的只有他的母亲曾氏,不出意外便是眼前这位了。
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周延璟又不在身边,瑶光倒是不怕,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站起身来,微微福身见礼。
曾氏曾见过后宫之中那位靠着容貌夺得帝王盛宠的徐贵妃,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七分颜色,而眼前这个姑娘,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是无可挑剔的,说是十分一点不为过。她眼中不掩惊艳之色,赞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生得这般俊俏!”
“多谢夫人夸赞。”瑶光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小女单名一个瑶字,瑶光的瑶,夫人若是不嫌弃,唤我阿瑶便是。”
她只说名不说姓,不过是不想再冠李尚诚的姓,至于母亲谢词的姓,在身份未曾弄清楚前,也不好胡乱拿来用。
“那我便唤你阿瑶了。”曾氏从善如流,很自然的带着瑶光在阴凉处坐下,与她闲聊起来。
曾氏很健谈,且为人随和,即便贵为侯夫人,与她说话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她与瑶光说了许多话,但凡是女子们关心的话题都有聊起,感觉非常的随意,实则一直在打探瑶光与周延璟之间关系。
这是周延璟第一个带回府的女人,且又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曾氏身为一个母亲,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周延璟的怪病治不好了,她却始终怀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是以在得知消息之后,便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一探究竟。
如今见到了人,曾氏第一眼就看中了,她家子安少年英雄,俊逸不凡,就该配这样的佳人!
一番交谈之后,旁敲侧击得出的消息,指向曾氏最希望的那个结果。她心中却是又喜又忧,只因这些年来失望过太多次。
“阿瑶此次来太京,可是有什么事……”曾氏笑意盈盈,正欲继续打探消息,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母亲,阿瑶。”周延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周父的声音随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