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家里本没什么值钱的,”珍娘有些不好意思:“茶楼里的,我也不可以带回家的。”
    全贵家的忙陪笑道:“这才是正经,我们也不想那些没着没落的。不瞒姑娘说,前头我们也看过几家,哪个出门不是恨不能连砖瓦也一并带走的?像姑娘这样诚心厚道的,实在是头一回见着。”
    珍娘笑了:“婶子先只不言不语的,原来也是嘴这么甜的人。”
    全贵家的脸立刻红了,声音降低了八度:“真不是嘴甜,是实话。”
    两个半大小子很快跟钧哥混得烂熟,大人在厨房里说话,他们仨已经跑到后院去了,钧哥将自家挖的地窖指给他们看,里头自然是空的,三人站在门口,望着黑洞洞的洞口,笑闹着要将彼此推下去。
    珍娘听见了,便对全贵家的道:“原是爹娘在时挖的,存夏红薯。后来爹娘没了,家里困难,就空着了。“
    全贵家的见珍娘难过地低了头,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肩背:“你家的事,福平他们都对我们说了,你这丫头不容易,哥儿也好,日子眼见不是越过越敞亮了?你爹娘泉下有知,想必也替你们喜欢的。“
    全贵也走上来:“姑娘你放心,这屋子若你真肯赁给我们,保管一丝土也不坏你的!只有给你添东西,”说着便指窗下:“这里正好种几株向阳转莲,”就是向日葵“秋天收了盘子,又有东西可以过嘴,门前的地,我再给你填把土,垫得高高的!“
    全贵家的也道:“窖里依旧存夏红薯,等红薯发了汗,切进稀饭时,到时请你姐弟来喝个十碗八碗,保管甜得像蜜!“
    珍娘扑嗤一声笑了:“十碗八碗!婶子也不怕喝炸了我们的肚皮?!”
    说说笑笑间,大家都觉出彼此十分投缘,刚开始见面时的生份,此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坠儿也不怕生了,满院里窜来窜去,钧哥又给她捉地里的磕头虫,几个小子凑在一处斗草,坠儿又一本正经地给他们作评断。
    珍娘走进里屋,执笔写了一张字据,只是价钱方面,有些为难。
    人家是好人家,不过亲兄弟明算帐,这钱该怎么收?她本是穿越来的,对此地这种事的行怀可谓一无所知。
    算多了,觉得亏待人家,算少了,对方只怕自己看不起他们似的。
    因此笔走到这里,就再走不下去了。
    好在,救命很快到了。
    二爷爷本来在田里做活,几个学舌的农人将这事报到他耳朵里,来不及将锄头送回家去,二爷爷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妞子到田头给他送茶饭,这时也小尾巴似的跟过来了。
    正文 第九十五告别老宅
    有了二爷爷的指点,珍娘很快将那个难办的数字填了进去:一年屋租三两,地里粮食另算,秋收二十石麦子,过了冬春天下豆时,再意思收个几石黄豆。
    二爷爷两边都熟的,辈分高人又正直,因此他说出话来,全贵家也没异议,再说价钱也确实公道,没得话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各人按了手印,画押落定。
    珍娘在屋里收拾着东西,其实哪有什么细软?自爹娘走后,为维持生计家里有些值钱的,也都卖出去了。
    衣服收收一小包,实在破的也不要的,留给齐贵家垫炕吧。铺盖二副,再加上珍娘后添的纸墨图书等物,用块整布包了,还比不上钧哥的脑袋大。
    全贵家两个小子,一个叫狗子,一个叫根子,此时都跟钧哥要好的不行,见包裹出来,都抢着要替他扛。
    全贵家憨厚地搓着手笑:“让他们送送你,我跟婆娘正好回家也收拾去,他们留下也淘气!”
    坠儿正好跟妞子也好得一个人似的,于是妞子领了她回家,大家都出门去。
    珍娘最后一次锁上院门,回望了一眼这个自己呆了并没多久的地方。
    说来也怪,虽然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可此刻的心情还真像是离开了久居的祖屋,既舍不得,又有些怅然。
    钧哥更不必说,手里拉着院门前的篱笆,久久撒不开。
    “要想了,只管回来看,自家的锅灶,总有你姐弟俩一口饭吃!”全贵家的温柔开口,珍娘眼一热,拉住了她的手。
    “好婶子,这家我就交给你了,大家奔着好日子,齐头向前赶吧!”
    齐贵家五口,直将珍娘姐弟送到村口,还要再送,珍娘返身拦住了:“就在这里分吧,你们也得回家收拾去。”
    于是大家一连声地告别,各行各路。
    回到茶楼,钧哥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珍娘知道他心里有些舍不得老屋,便将带来的包裹推到他手边:“去,别在这里偷懒不干活,后头厢房收拾铺盖去!”
    钧哥不吭声,不动手。
    珍娘重重在他脊背上拍了一掌:“好个男子汉,也算个爷们?!这点小事要黏糊到什么时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茶楼不好么?一百个鸡蛋不好么?”
    钧哥眼圈有些发热,硬梗着脖子呛道:“茶楼再好,不是我们的!这地契还在谁手里?反正我是没见着!“
    珍娘心里一动,钧哥这小子看着粗心,没想到也有细致的时候。
    “要照你这么说,咱那老屋地契又在哪儿?”珍娘戳了钧哥手边的包裹一把:“不过也是租给人家住罢了,又只写了一年期限,你怕什么?愁什么?”
    福平婶也上来劝说:“。。。那家人真不坏,你们才一路去,就没看出来?真是老实本份的一家子!”
    珍娘指着钧哥,笑对福平婶道:“婶子不知道,现在这人撅着嘴,刚才在屋里,不知跟人家两个小子玩得有多好!糖粘了豆似的,掰也掰不开!还跟人家说院里柿子树一年能打多少个果子呢!”
    福平婶也笑了:“是狗子和根子吧?确实跟这小哥是一路脾气,合得来也是应该的!”
    钧哥被说得有些脸红,眼里的热气也就好多了。
    福平婶便接过他手里的包裹:“这事他哪里会?走,珍丫头,咱们收拾去,留在他这里看店!”
    挽起手来走进后院,珍娘立了脚,先看了一眼打井的那边。
    眼见轱辘架下,一个半人身位高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几个汉子嘴里吆喝着号子,向下狠砸着桩柱,正干得热火朝天。
    “快了,”福平婶说:“也是前面那几个人留下的基础好,再接手就容易得多了,我看到明儿早起就能出水了!”
    珍娘点点头,心里转出个念头来,不过嘴上倒没说什么,依旧挽着福平婶,进了东边一道小门。
    进了这门,气氛立刻变得跟外头不同了,这本就是预备给巡抚大人歇息的下处,自然要风雅闲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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