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你说的那个小师妹……”秦渡满头雾水地道:“你对她知道些什么?我认识的人里,一个都没有和她对的上号的。”
    许星洲觉得可丽饼特别好吃,心情都变好了,也不介意和秦渡分享情报,认真地道:“你对她打电话特别温柔,比对我温柔多了,你每次打电话都要怼我。”
    秦渡把自己盘子里的草莓奶油可丽饼叉给她吃,又把许星洲不喜欢的烟熏培根戳进了自己的盘子里,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
    许星洲不无怨念地说:“……师兄你别觉得奇怪,你其实对我也没有很温柔……”
    秦渡显然没听到许星洲的鬼话,他莫名其妙地发问:“我对谁温柔过吗?”
    许星洲:“……”
    靠,完全无法反驳……
    许星洲感觉好生气。
    清晨金光璀璨,许小混蛋憋着气坐在对面,脑袋上还翘着两根呆毛,用叉子戳着可丽饼里的水蜜桃。秦渡看了会儿,将自己盘子里的莲雾分了过去,又给许星洲在烤吐司上抹了覆盆子果酱。
    “——早上要多吃饭。”秦渡把面包递给她,散漫道:“要不然一会儿玩项目会不舒服。”
    刀叉在阳光下光线炫目,窗外金黄旷野铺展开来,万千光线映着桌上的卡萨布兰卡。
    “可是……”
    许星洲突然开口。
    秦渡眉毛一挑,许星洲小声道:“师兄……你明明对我就挺温柔的。”
    秦渡:“……”
    他想了会儿,中肯地说:“也许。”
    许星洲终于笑了起来。
    秦渡便揉她的头发,许星洲甚至乖乖地在他手心蹭了蹭脑袋,不仅蹭头发,还磨蹭了一下面孔,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秦渡说:“妈的许星洲你是小狗吗……再蹭蹭,妈的好可爱……”
    许星洲就笑眯眯地又蹭蹭他。
    她男朋友的手掌干燥温暖,骨节分明,在许星洲头发上缠了缠。许星洲只觉十分温柔——秦师兄真的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他身上开始有一种,融入世间之感。
    世间滚滚而过万千炊烟,庸碌与不庸碌的众生与他们的所爱所恨、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百年身后一抔黃土与整个被他们缔造的世界,带着人生的重量,被风雨席卷而来。
    ——于是,漫长的风暴后,在风雨从来吹不到的、高不可攀的花岗峭壁之上,长出了第一枝青涩的迎春。
    清晨八点的太阳,糅进了可丽饼的面皮中。
    许星洲低着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草莓和甜奶油,他们两个人中之间寂静安详流过,只有窗外小麻雀的啁啾声。
    打破了寂静的,是许星洲。
    “师兄……”她沙哑地道:“你真、真的……没有我,会活不下去吗?那么需要我吗?”
    她的话里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酸涩和希冀,唯恐秦渡说我是骗你的,你别信这个,更怕秦渡语焉不详——那甚至关乎许星洲脚下的深渊,关乎下一次的坠落。
    ——如果有人需要我就好了,如果有人能爱我如生命就好了,那一刹那五岁的许星洲和十九岁的许星洲的声音重合在一处。
    许星洲无意识地捏紧小勺。
    秦渡沉吟一声,在吐司上抹了两刀草莓酱。
    那几乎是在等待审判——许星洲甚至后悔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吗?还是只是欠揍地想要求证?
    然后她听见秦渡开了口。
    晨光熹微,他的声音闲散地道: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都是实话。”
    许星洲那一瞬间,视线都模糊了。
    “——需要你也是,没你会死也是,”秦渡一边抹果酱一边道:“你就别没事想着出去浪了,许星洲你记住,。”
    秦师兄用餐刀刀刃儿,劈手一指那个女孩。
    那姿势极其嚣张,甚至还有点秦渡特有的,不尊重人的锐气,可是偏偏又特别、特别的挠许星洲的心窝。
    “——和师兄作天作地的时候,”他将餐刀放下,散漫道:
    “什么理由都能用,就是不许说师兄不爱你。”
    然后他把抹了半天果酱的吐司一卷,塞进了许星洲嘴里头。
    他真的是太能喂了——许星洲被塞得都要溢出来,吃得特别撑,可是她听到那句话,鼻尖都在发酸-
    许星洲从小,就在与恶龙搏斗。
    那恶龙与深渊同本同源,它们都出现在她五岁的那一年。恶龙是以万丈深渊为力量的源泉的,因而每当深渊将许星洲往下拉时,恶龙都会得到力量飞扑而上,将许星洲踩在脚底。
    小许星洲只能将它压制着,任由深渊如同大嘴一般不停地开合。
    许星洲痛苦地想,这种日子还会有尽头吗。
    ——知道自己不被爱的日子。
    ——知道自己不被需要,单打独斗的人生。在发病的无数个夜晚里,许星洲有时苦痛地想:如果有人需要我就好了,可是‘需要’这两个字,太过奢侈。
    那些痛苦的字句在一万个夜晚发芽,它们生机勃勃又侵占全世界,犹如舶来的水葫芦。这一切的一切只能由许星洲艰难地控制着——直到。
    ——英雄一脚踩断树枝的那天。
    直到,他给许星洲留着卧室门的那一夜。
    英雄曾抱着伤痕累累的勇者穿过雨疏风骤的长夜,带着大病初愈的勇者跑过医院的太阳花花田,他曾搂着小勇者在夜里心疼得落泪,带着她走出阳光明媚的存档点。
    然后他开了口:
    我没有你活不下去,那个英雄说,我需要你。
    这世上其实没人知道,勇者是打不败恶龙的。
    勇者斗恶龙是她的宿命:然而勇者能将恶龙打伤打残,可是却无法彻底杀死它,因为勇者的心里永远有心结,那心结被恶龙死死掐住,因儿恶龙生生不息。
    「勇者是打不败恶龙的。」
    ——那是游戏设下的规则。
    可是,满腔爱意的英雄可以-
    在漫长的深夜尽头,深渊合拢的那一刹那,被打败的恶龙也化成了不值一提的、连五个铜币都不值的齑粉。
    于万丈晨曦之中,在恶龙曾经盘踞的古堡吊桥前。
    英雄提着剑,大步向他的勇者走来-
    …………
    ……
    秦渡给许星洲请了假,那天他带着小混蛋在迪士尼玩了个遍:太阳正好也不算太强,是个游玩的好天气,秦渡又找了园区导游,带着许星洲好好把每个项目都玩了一遍。
    秦渡从来没有遇到过许星洲这种要刺激不要命的玩搭子……
    秦渡和许星洲玩简直是臭味相投,他就特别喜欢惊险刺激的项目,两个人正好玩到一起去了。
    不过就是许星洲好像更危险一点,他俩过山车——创极速光轮都玩了好几遍,许星洲玩到第五遍的时候才大发慈悲地一挥手,意思是我决定去下一个项目了。
    秦渡:“……”
    飞跃地平线——急速下坠式跳楼机,许星洲玩了三遍,连秦渡都有点受不了,许星洲从第三遍下来的时候还很悻悻然……
    “如果每次都能保持第一次的体验就好了,”许星洲道:“第三次一点都不刺激。”
    然后和她一起坐在飞跃地平线上的一个男生扶着墙,哇拉一声吐了一袋子。
    秦渡由衷道:“牛逼。”
    泡泡龙过山车坐了三次,雷鸣山漂流——水上漂流项目,许星洲坐了足足六次,最后觉得不能把新鲜感一次全部磨灭,才走人。
    秦渡看了一眼导游,导游都不愿意跟许星洲一起坐项目……
    许星洲玩完雷鸣山,充满赞叹地滔滔不绝:“呜哇师兄这也太爽了吧!水上的速度与激情!原来游乐园是这么好玩的地方,我爱游乐园!迪士尼真是爱与梦的工厂!这些项目比我以前去蹦极好玩多了……”
    秦渡正在排队去买网红火鸡腿,有点好笑地问:“星洲,你这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浑身湿透的许星洲快乐地点头。
    她真的是第一次来游乐园,而且还有人陪,特别开心,像个孩子,笑得犹如金黄的太阳花。
    秦渡嗤地笑了起来。
    许星洲抱着他的胳膊,阳光昏昏然,冰雪奇缘的花车经过。
    “……小师妹。”
    许星洲眨了眨眼睛,她正在啃冰淇淋,头发梢还都是水。
    秦渡她脖颈上吻痕上捏了捏。
    秦渡买了俩巨大的火鸡腿,把其中一只递给许星洲,漫不经心道:“对了,经历了今天之后,你以后如果敢开师兄的任何一辆超跑,师兄可能把你狗腿打折。”
    许星洲:“???”
    连驾照都没有的许星洲被掐死了一个可能性,而且狗腿再次收到威胁,变得不再快乐:“为什么!”
    ……
    “——你猜。”
    秦渡说完,就去咬了一口火鸡腿-
    那天最终的结果是,折腾了大半夜,白天坐了六次水上漂流,坐完还去吃了冰淇淋和火鸡的作死大拿许星洲回家就发起了高烧……
    秦渡:“……”
    灯火熄灭,长夜中,许星洲蜷在被窝里,头发汗湿得一缕缕的。
    她烧起来就有点凶,秦渡量过体温,三十九度多。
    ——第二天估计也不能上班了。
    秦渡无声无息地起来,打算去卧室外面,想给秦长洲打电话,问问要不要带许星洲去打个点滴,结果他一动,许星洲就拽他的袖子。
    “别……”他的星洲烧得满面潮红,哀求似地拽着他的袖子道:“别走……师兄别走,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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