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们已经解除婚约,她已经和别人定了亲,现在她哭着跟自己说:要去他房间里说话?
    他忍住不耐,往里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道:“不能。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凌蕴仪咬着唇,只觉得心中格外悲苦 -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漠?难道他之前看重的也是自己是凌家大小姐的这一身份吗?她父亲出了事,他们家被凌家放弃,所以他也不再愿意要她?
    想到这里,简直心如刀绞。
    但她今日过来是挽回他的,不是争辩那些的。
    她吸了口气,道:“澈之,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陈澈之又是一愣,她当退亲定亲什么的都如同儿戏吗?还是她发现和孙庆源定亲也救不了她的父亲所以后悔了?
    想到这里陈澈之的面色越发冷淡,他道:“凌姑娘,婚约并非儿戏,如果我没记错,凌姑娘当已和警备厅孙厅长的侄子定亲,如何又跑来跟我说重新开始?”
    想了想又道,“其实你和孙庆源有没有定亲,我们都不可能重新开始。”
    凌蕴仪已经忍了很久,此时听他这么决绝的话“呜”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走到了陈澈之面前,跪下哭道:“澈之,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 - 是我当时因为父亲出事,你又那么冷漠对我,我绝望之下才和孙庆源见面的。澈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和他结婚,求求你,求求你,澈之,你当初说过你会照顾我一生一世,这些都不算数了吗?澈之......”
    她说到后面情绪激动之下想去抱陈澈之的腿,陈澈之却是起了身往旁边移开了几步,她的手落空了,只趴在了沙发上。
    陈澈之看着她,道:“你要和他解除婚约?你要知道以你父亲的罪,他要救你父亲怕是不可能,但想要使些绊子,让你父亲在狱中受多点罪,方法却是有许多,你不顾你父亲的死活了吗?”
    凌蕴仪满脸泪水,她伸了手到嘴边,咬着呜咽了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情绪。
    她这才转头看陈澈之,道:“澈之,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因着父亲的事太过害怕冲动 - 那时我真的怕父亲会被判死刑,我不能不顾他......我真的......你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是受的怎样的一种煎熬,我从来都没有哪一刻不是在想你 -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越发恨你当时的绝情。”
    在看到陈澈之要说什么之前,忙又急急道,“现在我知道当时是我错了 - 我父亲犯的是大罪,稍一不慎,可能连你都会牵连上,连我们凌家族长那边都放弃了父亲,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
    “澈之,那些都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可是我得知你要离开,就感觉自己被剜了心般难受,澈之,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 至于孙庆源那边的婚约,澈之,孙庆源他......他非常害怕廖家的三爷,只要廖三爷出声,他肯定会愿意解除婚约,还有父亲那边,对我们凌家,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大罪,可是对廖家来说,想要解决肯定非常容易,鸦片一事,父亲不过是个替罪的,父亲可以替罪,其他人也可以替罪,只要廖三爷肯让人在后面说一声 ......”
    “廖家,你说的这般容易,你可知道,廖家数代守卫疆土,因着鸦片之战,廖家子弟战死了多少人,你凭什么觉得廖三爷会肯违背祖训,违背良心去出手保你父亲?”陈澈之道,他看着面前的凌蕴仪,面色漠然,看不出一丝喜怒。
    凌蕴仪一呆,随即就哭道:“可是父亲,我父亲是替罪的。澈之,你知道我父亲他是替罪的。澈之,廖三爷他不是要和云暖定亲了吗?只要云暖出声,这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他必然会应的。”
    陈澈之面上一片铁青。
    第33章 相拥
    陈澈之转身就离开了自家大宅,对着进来的管事道了声“送她出门”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到了隔壁自己大姐和阿暖住的早荆园,陈氏的管事全叔正好出门,在门口看见他那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澈之平时很开朗,还带了那么一点儿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气质,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阴沉着脸的样子倒是少见 - 虽然最近不知是不是要离开京城去国外的缘故,脾气颇有点阴晴不定的。
    陈澈之见全叔那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脸色怕是难看得很,若是这样进去肯定会引得大姐和大嫂侧目,所以他深呼吸了两下,慢慢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又调整了一下表情,道:“无事,全叔,大概是天气有点热。大姐和阿暖都在家中吗?”
    全叔看看这腊月天,确认二爷又不正常了。
    不过还能控制表情,应该还好。
    他笑道:“回二爷的话,夫人在家,正在和大舅太太说话。但姑娘今儿个就出去了,是廖老夫人邀请了姑娘去看戏,姑娘一早儿就出去了。”
    陈澈之刚刚调整的好表情刹那间就崩塌了 -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全叔“哦”了声就转身往厅里去了。
    他进入厅中,陈氏和姚秀正在聊天,看见他进来,都转头看他。
    显然姚秀已经告诉陈氏那边凌蕴仪过来找陈澈之的事,两人的目光都带着些小心的审视,细细观察着陈澈之的表情。
    陈澈之又是慢慢深吐了一口气才能在这目光下保持着声色不动。
    姚秀试探道:“二弟,凌姑娘走了吗?她寻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会就是听说你要走,来跟你告别的吧?”
    陈澈之刚想说“无事”,可是话到嘴边想到凌蕴仪现在颇有点疯疯癫癫的 - 想来是她父亲那边的事有些紧急了,她现在怕是为了救她父亲无所不用其极了,很难保证她不会有一天突然跑到大姐和阿暖这边来胡说八道 - 自己是要走了,还是把事情交代清楚比较好。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道:“她想求我,我们家帮忙救她父亲。”
    见大姐和大嫂听言都皱起了眉,又道,“她大约是听到外面传闻说廖老夫人是我们陈家的旧识,想通过我们 - 尤其是之前廖老夫人特地见过大姐和阿暖 - 所以就想求阿暖跟廖三爷那边求情帮忙,帮她父亲脱罪。她还想求廖三爷帮她和孙庆源解除婚约,说是想和我重归旧好。”
    陈氏和姚秀先都是惊得目瞪口呆,听到最后一句,陈氏面沉如水,姚秀脾气直,差点跳起来。
    她直接转身就对自己身后的丫鬟秋露道:“跟门房那边说,以后但凡这个姓凌的过来我们家,直接扫地出门。”
    说完就冲陈澈之噼里啪啦道,“以前看着挺好挺正常的姑娘,这是疯魔了还是怎的,说我心肠歹毒也罢 - 好歹这事儿在你们成亲前就发生了,真是菩萨保佑,要不然这样拎不清的牛皮糖,可不是要坑了你一辈子。”
    姚秀是个基督徒,这个时候竟是连菩萨保佑都出来了,显然是气极了。
    陈澈之被她说的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可是说实话现在就是连他自己心底都有些庆幸,若是这样的成了亲 - 简直是噩梦,坑了他也就罢了,她跟他现在这种情况,都能跟自己毫无顾忌的说要求阿暖找廖三爷,若是真成了亲,是不是就会日日又哭又闹逼着阿暖了?
    想到这个,他简直就不能忍。
    陈氏瞅着自己弟弟瞬间变得黑得不能再黑的神色,咳了一声,打断了姚秀。
    她问陈澈之道:“那边都打发走了?”
    陈澈之“嗯”了声,道:“我让管事打发她走了。大姐,抱歉,竟然连累了你和阿暖......”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陈氏摆手,虽然她心中也是极度不悦 - 牵扯到她也就罢了,竟然将廖三爷和廖家也算进去了,想到若这事真是在自己弟弟婚后才爆出来,陈氏也是觉得不堪设想 - 不过这却怪不得她二弟,至于识人不清,性情温柔和顺的大家小姐,不经历什么大事,是很难看出有些隐藏的性格的。
    她道,“这事和你无关,所以不必自责。只是她也就罢了,你很快就要离开,想来她再疯癫也闹不到我们陈家这边。不过你以后认识的姑娘,还是好好看清楚品性才交往的好。”
    好在之后她也要一起过去美国,她二弟这眼光,还是好好把把关为好,毕竟事关二弟一辈子。
    陈澈之听到这话真是又羞愧又郁懑,可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 他只能自嘲自己是自作自受。
    陈氏看他面色,也是点到为止,就道:“你先去小厅那边歇息一下吧,待会儿就留在这边用膳,我会让人把你大哥和侄子也都接过来。”
    陈澈之应了下来,他原想问问阿暖的事,可是现在这状况 - 还是算了,还是等阿暖回来直接问她也罢。
    且说阿暖。
    廖珩这日下午并未陪自己的祖母还有阿暖她们几个看戏,只是在散场之前,他却是提前到了戏园 - 当然不是来接廖老夫人,而是送阿暖回家。
    若是平常,好端端的又有司机,阿暖可能会拒绝,但这日她却是顶着廖老夫人笑眯眯的眼神以及大方微笑的尚昭云眼底的怨怒之色接受了廖珩的提议。
    上了车,阿暖回头看了看车窗外 - 外面人来人往,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两个人。
    “在看什么?”廖珩问道。
    阿暖收回目光,没有犹豫,直接道:“韩稹和萧玉如。先前那两人就坐在我们包间对面的厢座,虽然他们拉了帘子 - 但我可以肯定是他们。”
    韩稹的那目光侵-犯-性太强,让阿暖十分不适,就是萧玉如,也和平时很不一样。
    廖珩的手一顿,他道:“你看见了,还是只是凭你的直觉?我记得第一日你上北平,在火车站的时候,是察觉到我了吗?”
    阿暖看廖珩,默了一会儿,才带了些轻松的语气笑道:“嗯,我大概背后长了眼睛 - 也不是,我大概能察觉到别人的目光,哪怕并看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医院呆多了,每天躺着,太过无聊,她便常年累月的尝试闭着眼睛,去感受周边人的来来往往,慢慢地凭着嗅觉,脚步声,甚至只是直觉,她也能猜测到来人是谁,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廖珩的心中生出一些异样,她这个 - 会武,会枪法,这样敏锐的直觉力,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间谍,也并不一定会比她更敏锐 - 如果不是她,而是旁人,他大概会生疑,不过她这样,他倒是更放心些。
    他道:“你们对面的确是韩稹和萧玉如。”
    他看了一眼阿暖,继续道,“韩稹这些日子一直有派人监视陈家那边,很难说会打什么主意,你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如果出去,一定要带足保镖,或者,你派人叫我陪你也可以。”
    他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容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先时慎重的表情,道,“萧玉如是韩稹的情人。我知道你认识她,以后尽量避免和她有所接触,甚至其他任何可能相关的人 - 都避免单独外出。”
    阿暖一直在静静听着他的话,并无任何不满 - 她不会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大小姐,会觉得他在管束她或者觉得他小题大做。她感觉他的慎重,其中还有一些不确定的疑虑。
    能让他这样,必然是有什么苗头。
    再加上韩稹今日投过来的眼神,让阿暖不对的感觉愈加强烈,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廖珩见她如此,神情软和了下来,他道:“不必太过担心,韩稹那边我会让人注意。只是,这段时间我想拨些人过来 - 你能跟你母亲解释过去吗?”
    阿暖看他 - 她觉得他对她好像好的有些过了,可是事关自己和母亲的安全,他们家这边是有护卫,但 -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有些挣扎。
    廖珩别过眼去,他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就很想做些什么 - 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道:“在你是我未婚妻的期间,无论真假,我都会负责你的安全。”
    廖珩送她到了陈家大宅外面,并未进去,不过此次却是下了车,亲自送了她到门口。
    这一幕却是被一直在陈家大门外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凌蕴仪看到,她看到两人,原先黯淡的眼瞳中就迸发出了一点光亮,但很快这光亮也消失不见 - 她看着面前如同一对璧人般的廖三爷和云暖,廖三爷看着云暖眼中的宠溺,还有云暖抬首间的欢喜和甜蜜,心中只觉无尽的酸楚和悲苦。
    她那样盯着两人,两人不可能察觉不到。
    廖珩突然笑了笑,他伸手将阿暖往自己怀中拉了拉,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吻阿暖的发顶,阿暖呆住,可是她这样靠进他怀中,目光从他的肩膀过去正好对上凌蕴仪惊诧又悲伤至极的目光......她一时呆住竟忘记了推开他。
    然后楼上的陈澈之......他死死盯着相拥的两人,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压下自己立刻冲出去将廖珩揍上一顿的冲动。
    第34章 多情
    其实阿暖发呆的时间很短,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则是往前推了推,和廖珩支开了小半步的距离 - 当然,这个距离在楼上的陈澈之看来,仍是非常亲密的一个距离。
    陈澈之的怒火是一寸一寸的往上升。
    廖珩是什么人,他会随便对一个小姑娘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吗?如果他不是对阿暖有别的企图,他会任由外面定亲的传闻传得满城风雨,并且还在这个时候还让他祖母继续带着阿暖去听戏唱曲,嫌传言传得不够烈吗?
    陈澈之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廖珩他怎么能对阿暖动了这种心思?!阿暖才十五岁,虽然机灵古怪,但其实根本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他......他无论从年龄上辈分上还是他那些复杂的背景上都不应该对阿暖动这种龌蹉的心思!
    陈澈之简直气得恨不得直接对廖珩拿枪相向了。
    不过此时的阿暖不知道远处自己二舅陈澈之气得咬牙切齿的心情,她此时的心思多是在突然出现的凌蕴仪身上,甚至对于廖珩刚刚将她拉入怀中这事,她也只以为他是跟自己一样注意到了外面有些动静 - 当然,廖珩他背对着凌蕴仪,自然不知道那是谁,而他们先前还在讨论着韩稹。
    所以他刚刚那么拉她,她只当他是保护自己的直接反应而已 - 至于头顶上的那个吻,她眼睛又没长头顶上,实际上都没怎么察觉到。
    她微微推开了廖珩,站定之后她也没理会廖珩刚刚的动作,而是微微侧了脑袋,往对面看去,和凌蕴仪四目相对。
    她只觉得凌蕴仪盯着自己的眼神也实在太过古怪 - 她甚至在那目光下忍不住狐疑的看了一眼廖珩,心道:她那是什么眼神,幽怨的跟我抢了她心上人似的......三爷他不能招惹了这女人吧?
    然后接着想到的是:凌蕴仪,她过来这里干什么?找二舅?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廖珩刚刚可能是在占她便宜这个事儿。
    阿暖的表情很丰富,廖珩根本没有回头去理会凌蕴仪,他只低头看着阿暖,此刻他心底某一处格外的柔软 - 面前的小姑娘的防备心很强,可是对他的防备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或者说事实上她此时对自己本能的信任和亲近越来越多,根本不剩下多少防备 - 只不过她可能还不自知,有时候想起来还会刻意建起道防备线,好像是特意提醒她自己似的。
    她还小,他并不着急 - 他们以后的日子也还很长。
    阿暖和凌蕴仪的目光对视,那一刹那的惊讶疑惑之后就若无其事的移开 - 只当不认识这个人般。
    只是她移开目光之后,就歪了脑袋看着廖珩的肩膀低声嘟囔道:“是凌蕴仪......她来这里做什么?”
    廖珩伸手整了整她微微歪了的披风,道:“她不久前已经和孙庆源定亲。但孙庆源对她父亲的事根本无能无力,孙庆源的伯父孙肇林到警备厅不过才三个月,这位凌小姐父亲的案子是军委那边破的案子,孙肇林除非是想乌纱帽不保,否则是不会插手的 - 更何况是为个无足轻重的侄子。估计这位凌小姐也是察觉到了一些,想回来找你二舅求和也不一定。”
    阿暖的小脸黑了黑 - 怎么可能?她虽然也觉得凌蕴仪本人有点可怜,但一想到鸦片背后代表的沉重和多少家庭的灾难,还有她竟然和那么恶心人的孙庆源定了亲事,她就忍不住膈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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