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朕要管这么多百姓吃穿住行,每一个铜子都得精打细算,每一寸田地都要思索着能种出多少粮食。只要躺在长辈的荫蔽下,躺在祖辈积攒的金银堆上,谁都可以当个斯文人,但唯独皇帝不能。皇帝当个斯文人,那就是昏君了。”
刘荨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聪,道:“你知道刘景为了荆州这片在战乱中尚且算作乐土的地,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不说其他,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平定叛乱这种事,斯文的小公子,你做得到吗?”
刘聪满脸赤红:“我、我……”我当然知道,但是从未想过……
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他接受的教育也是如此,但皇帝陛下这一顿连削带打,把他抽蒙了。
皇帝当然要关心百姓,关心百姓就该关心农田,所以顶着恶臭还兴致勃勃谈论那些污秽制作的农家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这真的很恶心啊,这种事交给下人就好,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呢?
刘荨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领兵打仗也可以交给下属,刘景为何要亲自去呢?历代皇帝,又为何要亲自耕织呢?你以为,这仅仅是做些虚伪的面子情,就为了得些无知老百姓的赞扬吗?你啊,真不像刘景,一点都不像。刘景像你们大的时候,差点因党锢之祸被关在牢中永不见天日。你无论见识还是胆气,都远远不如他。可惜了刘景一身豪气。”
刘荨见刘聪还是懵懵懂懂,丝毫没有被触动的样子,遗憾的摇摇头。
这孩子是真蠢啊。刘景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这还能教的好吗?
“算了,你听不懂也无所谓,反正有刘景给你创造的条件,你当一辈子富贵闲人也没问题,朕不缺这点钱,养得起你。”刘荨将视线转向杜鉴,“刘聪是你表弟吧?你怎么不帮他他说几句话?”
杜鉴忙道:“陛下说话,草民不敢插嘴。”
刘荨似笑非笑,道:“刘聪不像刘景,你倒是很像杜毅。”
杜鉴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这话到底是夸奖还是诋损?
刘荨叹气:“你的确聪慧,也足够自傲。不过,朕有句话送给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杜鉴顿时似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刘荨遗憾的甩了一下马鞭,抽了一下无辜的草丛,道:“荆州就没有还能看得过去的青年才俊吗?不说比得过子杰,子杰天纵奇才,和他比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但好歹能和朕差不多啊。”
嗯,夸自己之前,先狠狠夸一下小伙伴。
付风忍不住偷瞟了大胡子司俊一眼,嗯,司公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加无奈,仿佛就差说“陛下你随意浪吧”这句话了。
咦?为什么付风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司俊在路程中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至于为什么是“随意浪”,而不是“别浪了”……皇帝陛下的浪,能叫浪吗?
欺负完两个小少年,看这还涉世未深的小少年终于没了其他小心思,那蔫嗒嗒的样子,大概是想着回去要怎么跟长辈交差,刘荨十分高兴的上马,不在路上浪费时间了。
司俊继续无奈宠溺脸。欺负了人,陛下你就高兴了是吧?你怎么就这么熊呢?这到底是跟谁学的?(萧喵: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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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又行驶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在刘荨不断追问司俊“你说快到了快到了到底是怎么个快到了法”的车轱辘话中,众人终于看到了一茅庐。
说是茅庐也不算,还没简朴到那地步。
那几间草房是用竹子和泥土搭建而成,或许是因为设计的美感,或许是因为经常整修,房子看上去还不赖,像个小康人家。
在篱笆内,有一不算美貌的妇人正在喂鸡,见一群从穿戴上来看就明显是富贵人家的刘荨等人在门前下马,她却并不慌张,只是停下手中工作,对着众人温和一笑,道:“各位是来找郎君的吗?郎君还在干农活,并未归家。”
刘荨笑眯眯道:“夫人可是卧龙家的?若是卧龙家,朕的确是来寻他的。”
那妇人听刘荨自称,淡然的神色顿时变得慌张。不过她举止还是十分冷静,并没有慌了手脚。
妇人将喂鸡的土钵放在地上,然后俯身下拜:“草民是孔家妇,草民拜见陛下。”
刘荨道:“请起吧,不介意朕先进屋坐着等吧?”
妇人脸上显示出一丁点挣扎。
若是其他人,哪怕是刘荆州来了,以郎君之意,郎君不回来,她一律不放人,只说是郎君意思就好。
当然,若有人硬闯,她则以保护自己为主。
可对方是皇帝陛下啊,她怎么能将皇帝陛下拦在门外?
虽然不知道为何皇帝陛下会来到这里,但既然这人背后护卫之人有文将军,身份应该不作假。
刘景也是来请过孔瑾几次,虽孔瑾没答应出山,但也给刘景出过不少主意。刘景身边得用将领的面容,妇人也差不多都记得。
妇人虽有些见识,但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她还是慌了神。
刘荨好奇:“难道是孔瑾说过,不让朕进去?”
妇人立刻脸色苍白,忙下跪道:“并无此事!”
文晔对孔瑾颇有好感,忍不住帮忙道:“卧龙担忧夫人安全,叮嘱夫人,若他不在家,不能给任何人开门。”
刘荨点头:“原来如此,那就罢了。你派人去叫卧龙回来吧,朕在这里等着。”
妇人神情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司俊心中叹口气,道:“夫人去寻卧龙吧。”
妇人忙点头,她害怕得罪了皇帝,连连告罪,然后亲自去寻孔瑾。
司俊派了付风随妇人一同去把孔瑾请回来。
妇人离开之后,刘荨叹了口气。
这操蛋的封建社会,女子的地位还真是低呢。汉朝的女子地位还算比较不错的了,但地位和后世仍旧没得比。
见这妇人就知道了。在孔瑾不在的时候,她甚至连是否放人进门都不敢擅自做主。这地位,是放的足够低了。
司俊见刘荨叹气的样子,知道他思维肯定发散了。
司俊劝说道:“孔瑾隐居,万事小心,陛下莫怪。毕竟他也没想到,还会有陛下亲自前来之事。”
刘荨摇头,道:“朕不是怪那妇人,只是想着女子的地位也颇低了些,丈夫不在,连是否请人进屋,自己都做不得主。”
司俊哭笑不得。刘荨居然是在想这个,这还真发散的够远。
其余人听后,也觉奇怪。他们并未觉得妇人无法做主这一点哪里做得不对,最多想着孔瑾把所有人拦在门外,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些。
不过这乱世中贤才各个都有脾气,孔瑾还算温和的。
换个思路想,家中只有妇人在,请一大堆男子进屋,也不合适啊。
刘荨又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这是穿越者和封建土著的代沟。真怀念自己曾经的世界呢。他还是喜欢自己那个世界那些小姐姐们神采飞扬,自信自立的模样。
孔瑾耕种的田地茅屋并不远,很快他就赶了过来,给正立在门前,说不进屋就不进屋的刘荨磕头请罪。
刘荨见那做农夫打扮的年轻人,道:“既然孔瑾已经到了,该给朕开门了吧。”
孔瑾立刻给刘荨打开门,请刘荨进屋。
路过孔瑾的时候,文晔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气华,这是你的机会。”
因敬仰孔瑾贤才,文晔跟着刘景来了几次之后,就和孔瑾成为友人。他当然知道,孔瑾一直隐而不出,是因为他心中尚且有匡扶汉室的心愿。而目前所有势力,都没有让他看到这个心愿达成的可能。
而匡扶汉室,没有比投靠皇帝陛下更合适的选择了。
刘荨坐下之后,司俊立刻请妇人回房休息,自己接过妇人工作,给刘荨倒了一杯凉水。
他听妇人说,凉水都是烧开后放凉,才敢让刘荨喝。
付风本来想做倒水的工作,没想到司俊速度太快,他一脸沮丧,心想回去之后,又得被付寿抽。
其他人以为司俊只是刘荨侍卫,倒是没有意外。
刘荨让孔瑾坐下,看着孔瑾惴惴不安的神情,开门见山道:“司子杰是朕的人,现在荆州也归朕了,朕要重新打下这天下。”
孔瑾惊讶:“重新打天下?”
刘荨挑眉:“汉室颓微,朕可不会天真认为,朕想当个明君,这天下人就能让朕当明君了。朕只好将这天下当做已经不是汉室的天下,一个个收服了,才能做其他事。”
孔瑾被刘荨一席话吓懵了。不过他毕竟是有卧龙之称的人,立刻回过神来,道:“陛下此举十分冒险……”
刘荨道:“最开始是挺冒险,不过现在益州和荆州都是朕的地盘,今后就不冒险了。”
刘荨顿了顿,道:“其实朕一点都不冒险,冒险的是子杰,辛苦子杰了。他还要装乱臣贼子,还瞒住了益州上下所有人,朕到了益州,差点没把益州上下给吓出毛病来,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接受了他们不是乱臣贼子而是汉室忠臣的事实。”
刘荨笑眯眯道:“他们那时候的表情可真有趣,朕觉得可以笑一辈子。”
付风:“……”陛下你原来是这种心思!陛下你这样不太好吧陛下!
文晔和刘聪、杜鉴也跟着进来了,其余士兵留在门外。他们三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司俊忍不住干咳两声:“陛下!”
刘荨笑眯眯道:“以后孔瑾就是你们的同僚了,总要让他知道一下内情,以后才好找共同话题嘛。”
付风干巴巴道:“陛下,末将不觉得这个共同话题不错。”
孔瑾要敢用这个和益州上下套近乎,绝对会被打。
刘荨摇头晃脑道:“付小将军,你居然学会吐槽了,你学坏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纯白纯洁,被朕一逗弄就脸红结巴的小可爱了。”
付风:“呵呵。”
刘荨叹气,看,还会“呵呵”了,真的学坏了!
被刘荨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的孔瑾好不容易找回语言:“陛、陛下……这可真……”
刘荨接嘴:“真顽皮对吧?子杰也是这么说朕的。人生不开心的事这么多,朕总要自己找点乐子。”
司俊叹气:“陛下你的乐子就是看益州上下笑话吗?”
刘荨道:“哪能啊,朕是这种人吗?朕就是看着益州上下嚷着要和子杰割席断义,觉得特别有意思。”
司俊:“……是啊,你还怂恿他们套司益州麻袋。”
孔瑾干巴巴问道:“套麻袋?”
付风面无表情道:“套麻袋揍人,这样看不到是谁揍的。”
孔瑾和荆州三人:!!!
好吧,至少可以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和司益州关系是相当不错了。怪不得皇帝陛下这么信任司益州,司益州也肯将自己辛苦治理的益州拱手相让。
刘荨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吧?”
孔瑾惊讶:“陛下?”
刘荨道:“朕又不会吃人,你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嗯,现在表情自在多了。”
孔瑾心中不由有些感动:“让陛下见怪了。”
刘荨道:“不见怪,不见怪,朕习惯了。嗯……作为和子杰齐名的人,朕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孔瑾正色道:“不敢与益州牧比,陛下请讲。”
刘荨问:“孔瑾你种的什么粮食啊?有几亩地啊?出产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