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瑾:“……”陛下你不是该问国策吗?问我种地干什么?
不过皇帝陛下问了,孔瑾还是老实回答了。
刘荨听后惊讶道:“你还真是很认真在种地嘛。”
孔瑾苦笑:“草民还得养家糊口。”
刘荨夸赞:“不错不错。有担当。朕听闻你亲自耕织之后,还以为你和大多隐士一样,说是隐居田间,实际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鄙视田人,不事生产,全靠家中妻子养着。”
“朕啊,其实一直不太理解有些隐士。你说不愿意做官吧,有手有脚,还会读书习字,找什么工作糊口都没问题吧?他们却偏偏靠着妻子养着,到了飞黄腾达一天,还要抛弃糟糠。如果只是抛弃糟糠就算了,朕听过最惊悚的一个隐士故事,是有一贤人借住隐士家中,隐士因觉得家里贫穷,没有好菜招待那贤人,显得太不尊重,就砍了自己妻子的手臂,做成肉菜供那贤人吃。”
众人脸色大变。
刘荨喝了一口凉水,慢悠悠道:“后来世人还夸赞那个人高德懂礼,那个人的地方官还给他钱财,让他重新去娶新妇。可怜那断了手臂的妇人,之后之事也无从得知,估计她断了臂之后,就失血过多去世了吧。”
“所以让朕去寻访隐士,朕是拒绝的。朕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干,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天下人才自会来寻朕。不过子杰天天在朕耳边夸你,夸得你天上有地上无的,朕就被他赶到这来了。”刘荨看向表情一片空白的孔瑾,“如今一见,先生果然不似普通隐士,仅凭先生干一行爱一行,接受自己处境,不自怨自艾,努力和农人学习耕种,和妻子一同将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朕就知道,先生乃是大贤。”
“大贤才有如此心境。”刘荨叹口气,站起来,对孔瑾一作揖,“请先生勿怪朕之偏见,得罪先生了。”
孔瑾忙站起来称“不敢”。
孔瑾苦笑:“有大才者,落于不好处境,心里自然不平衡,陛下所说隐士不是无才,只是清高。草民本就出身贫苦之家,才能安于贫困。不过陛下,那斩断妻子手臂……真有其事?”
刘荨点头:“确有其事。还有人将此人推荐给朕,朕觉得,他妻子替他生儿育女,照顾父母,甚至做农活养他,最后被他斩了手臂,这还能叫礼仪周全?叫尊敬贤才?这明明是狼心狗肺的畜生。那贤人也得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了。朕可不觉得,这贤到哪去了。”
孔瑾苦笑:“从世人角度,可能真的觉得此人贤德吧。但草民也绝不会与此人结交。只一想,就觉得胆寒。”
司俊叹气。
这件事可在这个世界没发生过,而是萧悦给刘荨讲的故事。这故事发生在萧悦那个时代的三国时期,被人肉款待的贤人就是刘备,褒奖那人,给那人钱财娶新妇的是曹操。
因想着刘荨所处时间和汉末差不多,萧悦塞了一堆汉末三国南北晋的故事在刘荨脑子里,让刘荨的记忆都有些混乱了。
司俊可没想到刘荨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还好没吓到人。
司俊很想吧孔瑾扒拉进碗里,刘荨要是把人吓走了,他可会头疼。
孔瑾是聪明人,聪明人就想得多。他不由想,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心血来潮,那么皇帝陛下说这些故事,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孔瑾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最后孔瑾老老实实问了。
刘荨看着孔瑾这么直白的样子,十分惊讶。聪明人不都是喜欢绕弯子吗?这个聪明人居然会直接问!真是奇怪的聪明人!
刘荨道:“朕今日和你对谈之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吧。朕来寻了一次隐士,他们肯定就等着朕去第二次、第三次。一个个自恃身份也就罢了,若他们有和自己自傲相提并论的才华,有匡扶苍生之能,朕愿意一个个去请。但再弄出什么所谓隐居就是靠妻子父母养,甚至杀了妻子父母儿女来标榜自己是清流的人,朕可不会收。”
“朕希望今日之事传出,让那些人息了用猎奇的行为来宣传自己的心思,免得害了无辜人。”刘荨做悲天悯人状,“楚王好细腰,宫众多饿死。朕一言一行,都可能有难以估计的影响。朕必须事事三思而后行,不能让本来的好事,被其他人为了讨好朕,变成了恶事。”
孔瑾顿时茅塞顿开。
的确如皇帝陛下所说。当皇帝陛下取得了荆州之事传开,世人皆知皇帝陛下并非傀儡,当是值得托付抱负的明君。到时候,想要引起皇帝陛下注意力的人肯定非常多。
皇帝陛下已经遇到一次用杀妻来宣扬自己名声的人,以后会不会有更多想要走如此捷径的人?皇帝陛下仁德,怎能容忍这种事?定是要早早断了这些人的念头才是。
皇帝陛下一箭双雕,先考验了自己品行心境,此事传出之后,想要独辟蹊径之人也会偃旗息鼓,
孔瑾深呼吸一下,对刘荨叩拜道:“陛下仁德!”
刘荨眼神有点飘:“先生请起,朕当不得此名。”糊弄过去了。所以一紧张就忍不住嘴上跑火车什么的,这毛病一定要改。只是这是上辈子带来的习惯,要改不容易啊。
啊啊啊啊子杰你的眼神不要这么可怕,回去不要唠叨朕,朕已经错了,真的错了,朕有在反省qaq。
司俊微笑,微笑,保持微笑。
陛下,以后咱们提前写好剧本,你背台词好不好?
刘荨心虚别开视线:“不说这些难过事了。先生既然亲自耕种,对粮食肯定很是关心。先生是否有听过益州推广的新作物?”
孔瑾眼睛一亮:“草民听农人说,益州有不占良田的新粮食,还有比麻更轻柔保暖的新织物,可是真事?”
刘荨点头:“的确是真事。”
刘荨详细介绍了一下玉米、土豆、红薯和棉花,道:“等这些丰收之后,朕还想推广南瓜、辣椒、白菜等。这些都是丰富百姓菜篮子的工程,让老百姓饭桌上能多几道菜。这些作物都很好储存,放在地窖,可以储存一个冬季。不过朕有些犹豫,现在需不需要向其他州郡推广。从大局来说,新的作物能提供更多的粮食,让朕这边实力更加强大,也能吸引更多的老百姓来益州……嗯,现在还要算上荆州。”
“但朕在荆州一路看来,即使荆州牧治下已经算较为安定,百姓面上仍旧很是凄苦。朕问过荆州官吏,荆州虽内部动乱较少,但未抵御外敌,内御贼寇,征兵征粮仍旧不可少。若遇上风调雨顺之年,百姓果腹仍旧很勉强,稍稍遇上些灾害……唉。”
“若现在就将种子和种植方法带往其他州郡,老百姓能多得些口粮,可能在朕平定天下之前,日子会好过一些吧。”
刘荨苦笑:“虽朕知道这不符合大局,大丈夫行非常之事,做非常之人,有时候得狠下心肠。可朕……真的心疼。无论现在他们被谁割据,但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心疼啊。”
“以先生高见,朕该如何是好?”刘荨沮丧。
他这件事也已经和益州讨论过了,益州上下都不同意他“资敌”的行为。只有司俊理解他,说会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司俊这么理解他,他就更不敢轻举妄为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害了将身家性命压在他身上的人。
孔瑾沉思半晌,才道:“益州官吏肯定不同意陛下将新粮种分享吧?”
刘荨道:“除了子杰之外,都不同意。子杰说支持朕的决定,所以朕就更不敢乱来了。人有亲疏远近,朕不能因为仁德的名声,害了益州将士。”
孔瑾忍不住微笑:“陛下这是真的仁德。”
若因为仁德的名声,反而误了大事,这不是圣人之仁,是妇人之仁。
不过……看着刘荨脸上不作伪的心疼纠结神色,孔瑾心中叹气。
若天下无奸臣,若世间无割据,现在皇帝大概已经在造就一个他心目中的盛世了吧。
这不是皇帝的错,是天下自私自利,想要自立的人的错。
孔瑾觉得,他一定要竭尽全力,替皇帝陛下分忧。
他勤读苦学,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孔瑾跪下磕头道:“不过也不是一定不能推广,若陛下信任草民,给草民些时间,草民思索一个完全之策。”
刘荨瞪圆了眼,像只猫儿一样:“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先生也不要太为难自己,成最好,不成,朕早日平定天下,百姓们也能少些受苦。先生是先随朕在荆州住一些时日,还是朕先派人送先生去成都?”
孔瑾虽很想跟皇帝多处些时间,但他必须先更了解那些新作物,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因此他道:“草民想早去成都,了解新作物之事。”
刘荨点头:“好,先生收拾一下,朕明日就派人来送先生去成都。先生去了成都就去寻刘初,朕会修书一份给先生。刘初会尽力配合先生。”
孔瑾自然知道刘初是谁。刘初本早年成名,后隐姓埋名,谁都不知道刘初去了哪。后来传闻陛下入成都之时,也同时传出刘初一直在益州做官之事。
孔瑾在心中细数益州现在的贤才,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不过,既然司益州都对皇帝陛下推荐他,皇帝陛下也如此信任他,就算同僚再厉害,他也不会畏惧。
孔瑾在心中燃起熊熊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安杀妻的故事,虽然是《三国演义》作者的杜撰,是为了烘托刘备在民间的崇高威望。在《三国演义》中,刘备和曹操都没觉得这事有不对,曹操还嘉赏了刘安。可见当时社会环境就这样。不过在军阀混战的乱世中,哪仅仅是胡人不把汉家女子当人?汉人自己也把女子当储备粮。吃妇孺人肉的事很常见。
第36章
刘荨轻松收服孔瑾, 没有任何难度。
当刘荨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拍脑门, 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提出问孔瑾天下大势。
每个去私下拜访贤才的主公一定要和贤才就天下大势聊一聊,他看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可他已经起身准备走了,再回头说你给朕讲一讲天下大势,似乎有点太刻意。
不过不问一句,刘荨总觉得这次见面有点不完美。就像是看萧喵和楚喵打游戏的时候, 没收集完所有cg和奖杯, 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一样。
在这方面,刘荨似乎有点强迫症。
于是刘荨硬着头皮道:“对了, 先生帮朕写一下对这天下大势的分析吧。不过先生要忙推广粮种的事, 这事不急,等推广粮种的事结束后再慢慢来就成。以后咱们要共事一辈子呢,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孔瑾眼睛一亮,笑得满脸放光,本来因为装束有些土气的脸,瞬间魅力值上升了不止十个百分点。
也不知道是皇帝陛下这句话哪里戳中他了。
孔瑾笑眯眯道:“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荨见孔瑾斗志满满的样子,想起了萧悦时空中那个同样绰号(?)不同姓名,被累死了的卧龙,忍不住叮嘱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重身体。工作是做不完的,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刘荨还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超凶的样子:“给你说,朕可是最最最没有良心最喜欢压榨下属的坏人, 朕一定还想着压榨你们几十年。”
孔瑾看着刘荨那副“我超凶”的模样,脑海中不知怎么想到了隔壁农家牙还没长齐,就开始对着陌生人大吼的小奶汪。嗯,这奶凶奶凶的样子,的确是非常神似了。
孔瑾忍笑:“陛下放心。”
刘荨见孔瑾答应下来,才志得意满的走了。
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司俊应该不会唠叨朕了吧?
于是回去之后,刘荨就被司俊示意去了系统空间,拎着耳朵唠叨了个爽。就算他变成了可怜的小猫猫,眨巴着水汪汪的猫眼睛,也没能让冷酷无情的司俊心软。
刘荨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猫饼。
他反省,他忏悔,他一定要改掉自己这个见了陌生人一紧张就忍不住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他以自己最喜欢的小鱼干发誓。
司俊嘴角一抽。刘荨最不喜欢吃鱼了,现在以小鱼干发誓,这简直是一丁点诚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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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荨被司俊唠叨了好一阵,其他两个小少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场的人把刘荨对两个小少年的教训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的爹,于是这两个小少年蔫嗒嗒的受着各自父亲的“爱的教导”。
首先是刘景这里。
刘景的身体经过神医原桦的精心调理,已经好了许多。每日可以下床行走了。
若不是他忙着公务,想要在李昂来接任荆州牧之前,多做些事,让皇帝陛下对他的印象更好一点,他的身体应该会更健康一些。
这病本就需要静养,他还是太劳心劳力了。
当听完下属禀报之后,刘景看着自己还一脸“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表情的幼子,悲从心来。
他不劳心劳力又该如何?长子虽懦弱,但不让长子去参与中原争霸,当一个普通的下属,听话的地方官,长子还是做得来。
可这被他母亲养废的幼子,还真的有救吗?
刘景和荆州望族相互依靠又相互防备,这一点在他目前最宠爱的妻子身上也是一样。他的确喜爱他现在的妻子,他的妻子也敬爱他,但私下,他也能看到妻子的防备和不安。
他心软,且也知道长子能力绝对不可能让荆州望族无视他外来者的身份,甘心帮助他坐稳州牧的位置。从身份上来说,刘聪继承荆州牧的位置,是荆州不发生内乱的唯一选择。
因此,即使他知道长子十分纯孝,知道妻子有些话就是在挑拨离间,他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长子被打压。
刘景知道,即使这样,荆州望族肯定还是不放心吧。于是在妻子的撒娇中,他同意了将刘聪的教育都交给妻子的人。